“这个是？”
何文微愣的看着妻子忽然塞过来的信封，拿到手里还没打开，他便问道。
妻子压低了声音说道：“给你的东西，别在他们两个面前打开哦，吃完饭之后你在书房里自己弄吧。”
他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信封，从拿在手里的手感能隐约感觉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不可思议啊。
“我知道了，我先回一趟房。”
“嗯。”
夜晚八点，他们一家人的晚饭开始了。
何艺牵着妹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何鑫看到一桌子都是自己喜欢的菜的时候，兴奋的呼出了声，大家在她兴奋的喃喃自语中露出了会心的笑，何艺不经意见和王阿姨对视了一会儿，互相传递了一个友好的微笑，可当她忍不住将目光右移，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即使两人并没有对视，但她还是立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有些慌忙的坐下了身，坐在离父亲很远的地方。
鑫鑫说要和姐姐坐在一起，所以他们是以一种对坐的形式坐在饭桌四周的。
“都坐吧，弄这些菜弄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啊，大家都饿坏了吧，快些开动啦。”
“先别急。”父亲微笑着说道：“让我们先庆祝鑫鑫平安出院，干杯。”
说着，他率先举起了自己的杯子，王阿姨笑着附和了两句，也举起了自己的杯子，何艺跟在妹妹激动出去的杯子后边。
在清脆的碰杯声中，象征着他们一家人欢喜的一杯果汁相继碰到了一起。
今晚的鑫鑫很开心，饭没吃几口，便相继说了好多自己在学前班的所见所闻，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父亲的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何艺也是。
可她没想到妹妹这才说着自己的事，下一刻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姐姐身上，闷头吃着美食的何艺不由愣住了。
“姐姐姐姐，上小学好玩吗？”
何鑫好奇的问道，下学期她就要上小学了。
何艺愣了足足有一会儿，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当下只好放下了碗，目光有些躲闪，随即微笑着看向了妹妹，柔声说道：“会有很多小朋友哦。”
“比学前班更多吗？” “会啊。”
她说道：“上小学之后每天都要写作业了哦，晚上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看动画片了。”
“只有星期六星期天能看吗？”何鑫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周末也要适度看哦。”这句话是王阿姨补充说的。
“欸......”小姑娘有些不乐意了，“动画片都不能看了啊......”
“如果表现好的话，妈妈还是可以给你看的哦。”
“那怎样才是表现好呢。”
王阿姨笑道：“在学校不惹事，回家按时完成作业，学习还要好哦。”
“这么多条件啊。”何鑫嘟起了嘴。
“那当然啦。”王阿姨理所当然的道。
父亲也笑道：“女儿才上一年级呢，别压得这么严啊。”
“有些习惯是要从小开始养成的，这样长大了以后才不会觉得费力啊。”
何鑫眨了眨眼。
“那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我要长成像姐姐一样的大人。”
虽说童言无忌，但她的一番话还是让三人都愣住了。
何艺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因为她想到了很多自己的事。
当下她急忙道：“鑫鑫，其实......”
“可以哦。”
说出这句话的，是他们两人的父亲。
王阿姨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信任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但是要变成比姐姐更优秀的人啊，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才要养成好习惯不是吗？”
“嗯嗯。”何鑫答应道。
比我...更优秀的人......
何艺深深的愣着，在他们三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不是，千万别成为像姐姐那样的人呢。
我这个坏透了的姐姐，有什么好让妹妹学习的呢......
她不知道，也不清楚该说些什么。
这餐饭的最后，她的话语越来越少了，以至于结束之后，她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王阿姨看着她的背影，转身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里也就只有她是最明白自己丈夫话里的意思了吧。
成为姐姐那样，珍爱家人，为心爱的人默默付出的人啊......
......
他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在很深的夜里。
鑫鑫已经和妈妈回房睡觉了，何艺也从刚刚开始就把自己闷在屋里，许久都没出来过。
家里像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一个人的时候，他打开了书房的窗户，点燃了许久没抽过的香烟，尝到的却只有满腔的苦涩。
他叹了一口气很长的气，目光黯淡的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相框。
相框里放着的那张黑白的相片，就是他离去多年的妻子，照片是很久很久以前拍的，那个时候才怀着小艺，慧理的笑容十分幸福而甜美。
他轻抚着相框，想透过相框抚摸到妻子白皙的脸庞，但他触碰到的依旧只是冰冷的玻璃，即使如此，他依旧用柔和的目光如此做着。
直到现在，即使有了新的家庭，他的心依旧在前妻的身上，有时工作的时候一静下来他就会回想起以前的许多事，在走廊抽着一支又一支的烟。
在他最落魄的时期，是王丽一直陪伴着他，他看出了王丽的心思，拒绝了很多次，可她依旧选择陪在他身边，有一次他忍不住问了为什么，王丽却也只说觉得和他的生活方式很相似，所以可以在一起。
直到后来她才说了全部的实话，说是因为看到了他的专情，觉得他这样的男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她也不祈求他能将全部的爱全部投注在自己身上，只希望自己能分到千分之一就好了。
可这依旧不能算做是解释一切的理由，何文始终不知道她的想法，却知道她实在是一个固执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改变她的想法了。他看出这个女人的感情是真的。
所以他们两人顶着各自不同的压力走到了一起，生下了女儿，生活也算幸福美满。
他不想让鑫鑫看到自己的前妻，看到她姐姐真正的母亲，所以每年的祭日都是在这样的深夜自己一人在书房里偷偷祭奠的，有时他担心何艺会讨厌这样的后妈和妹妹，把这个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的新家庭闹得鸡犬不宁，所幸一切都没有发生。
看得出何艺和自己的后妈依旧有些芥蒂，两人的话并不多，但她却是深爱着自己的妹妹的，这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知道在何艺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但能感觉到女儿真的长大了。
这是作为一个父亲的直觉也说不定啊。
“慧理，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啊。”
他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声音一度变得十分的柔和。
“小时候那个总是很调皮的小艺长大了，她像个大姐姐了，懂得为身边的人着想，懂得去珍惜身边的一切了。”
“那天我看到她一个人躲在在鑫鑫的病房外边哭，就像那个时候一样，她又把所有过错都怪在自己头上了吧，只有这个毛病是这么多年过来一直没有改变的啊。”
“不过这样也好啊，我认识的你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信封，他答应过王丽，不会在小艺和鑫鑫面前打开它，一直忍到了现在。
即使知道信封里装着什么，但在亲自拿起那串项链的时候他依旧难以抑制心头的兴奋，它就和相片上的一模一样啊，直到如今它终于回到了主人身边了。
这个男人凝视着手中的项链，还有那张全家福，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相片里的他们笑着，在广阔的大草原上，在温暖的阳光下，在再也回不去的过去中。
他咬牙隐忍的泪水，终究还是决堤而出，就连那如同低吼般的哭声也编了嘶哑，扭曲了原本的声线，泪水也模糊了全部的视线。
何艺从屋里走了出来，家里的灯早已全部熄灭了，视线中一片黑暗。
窗外的晚风徐徐吹着，从书房的窗户吹来，将那原本并不稳固的扉门吹开了一条很细的缝，书房的灯光也跑了出来。
她跟着那条如同细线一般的光线来到了书房的门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门，是因为她的眼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门里的那个人。
那个跪在地上，抱头痛哭的父亲。
也听到了从他口中传出的，口齿不清的话语。
他说着，“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一直说着“对不起”。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遗憾，成为了人们心中痛哭的源泉。
有时候我们希望时空能逆转，回到那个曾经，再回到心爱的人身边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秒。
但是不能啊，这就是世界的法则，是谁都没有办法违逆的绝对规则啊。
所以阴阳之隔的两人，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单方面的怀念故人罢了。
在绝望和痛苦中，他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是一场做了很长的噩梦。
他撕扯着头发，双手拍打着脑袋，可他自以为是梦的现实是不会醒来的，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的依旧是那张相片。
“慧理......”
过了很久，他的哭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之后，他将项链放到了一旁，再次对着那张相片的时候他冷静了许多。
“请一定，要一直守护小艺啊。”
“我知道她恨我，恨我没有一直陪伴你们，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我不渴求她的原谅，她会一直恨我我也不在乎，但我会一直陪伴在她们身边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了。”
“永远。”
他苍白的脸上，终是重回了最初的那道柔和的笑容。
“她现在，可是越来越像你了啊，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这个东西，就送给她吧。”
重新拿起的项链，在灯光下绽放着奇异的光芒。
何艺的目光已经彻底呆滞了。
她记得那串项链......
那串以前不论何时都戴在妈妈身上，她最喜欢的项链。
那个时候，那一天，他们全家一起来到了大草原。
那是她脑海中为数不多的，全家一起出行的记忆，也是印象最深的记忆。
记得那个时候，他们拍了那张照片之后，她吵着要看看母亲的项链，母亲这才将项链给她把玩，可她却不小心在爬高坡的时候弄丢了，事后母亲也并没有责怪她，只是微笑着说没事，不见就不见了吧。
可她的笑容却如此牵强，在没人的角落，她的面容变得十分悲伤。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那串项链对母亲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它就像一把钥匙，锁住了他们所有的记忆，可如今它回来了，于是那些被封锁的记忆再度回到了她的脑海......
那些关于家的记忆。
和那个时刻守护在身边的，爸爸。
她想起来了，爸爸并不是从来没有陪过她的。
记得小时候她也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打点滴的时候，那漫长的两天零五个小时，是父亲一直抱着她度过的。
记得有一次她拿了奖，父亲迫不及待的从工作岗位上回到家，只是为了帮女儿庆祝。
记得那天旅行，在大草原上他们留下的幸福的笑，和那个晚上他们一家人窝在小帐篷里度过的夜晚。
记得点点滴滴的，和爸爸在一起的记忆。
爸爸，一直都深爱着他们一家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