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造船厂，我在曙光号上小憩了一会。艾莉试着以造船厂为突破口接入了死城的内部网络，但除了些蓝图和日志，再无其他发现。
“这样就只剩这一个了呢。”艾莉排除了星图上的数个坐标，留下了被迷雾笼罩的最后一个坐标。
“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毕竟，死城再怎么说，也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
“看来我们的答案就在那了。”艾莉驱使曙光号向着雷达上的迷雾飞去。
穿过迷雾，曙光号响起了警报声。
“卧槽，是自动炮塔！”艾莉咒骂着，做出机动回避。
艾莉的机动回避堪称完美，但机翼末端还是中弹了。
“艾莉，护盾呢！？”在我的认知里，任何武器想要伤到船体，都必须先过护盾这一关。
“开着呢，别喊了！”艾莉紧张得不得了，“这邪门东西能穿透护盾！”
我不再打扰艾莉，没有机师执照的我就算手动超控也无济于事。
艾莉专注于战斗，击毁两座自动炮塔之后，从建筑中钻出六架无人机。幸运的是，脉冲激光并不能穿透护盾，但造成的冲击严重影响了艾莉射击的精确度。
“真该死，我现在知道这地方为什么有去无回了。”艾莉在护盾失效前的一瞬间开启了隐形，失去目标的无人机和炮塔进入索敌状态，没过多久便因失去目标而进入休眠。
“为什么刚才不隐形？”我问艾莉。
“曙光号的S型湮灭发生器带不动这东西，完全回充要一个小时，在这种地方不到最后关头是不能用的。”
“可是……”
“别可是了，曙光号再怎么高科技也是个拦截机。你指望它这个体积装个XXL型的湮灭发生器，不如直接把自己湮灭成一堆光子算了。”
艾莉似乎很生气。意料之外的伏击对于超级AI来说，也许是自尊心的问题。
“到了，这就是最后的坐标点了。”艾莉在探测死角停下曙光号。
“那我进去了。”我穿上太空服，飘出曙光号。
“一个小时之内不许出来。”艾莉气鼓鼓地。
“好，好。”我打开探照灯，拎着步枪走进气闸。
这里怎么看都像是生物实验室，走廊两侧整齐地排着巨大玻璃罐一样的培养仓。这里有破裂的培养仓，空的培养仓，装满不明液体的培养仓，就是没有培养生物的培养仓。
“艾莉，检测生体反应。”
“没有活着的东西。”
越向内部走，氛围就越诡异。墙壁上开始出现像血管一样蠕动的“藤蔓”，时不时在一些控制台上还能看见中间开口的花苞状物体，像动物呼吸一样一伸一缩的样子令人反胃。
“艾莉，这是什么？”
“你别动，我扫描一下。”
于是，我被迫盯着这些恶心东西看了足足一分钟。
“好了。”听到艾莉的声音，我赶紧移开视线，“这是纳米机器人集群，自我复制，蜂巢意识，基本指令是修复和同化。”
“噫……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除了长相不讨喜，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威胁。只是无论如何都别碰它的那个洞。”艾莉提醒道，“碰了的话，你就是验证忒修斯之船悖论的第一人了。”
“不会突然钻出触手什么的把我捆起来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诶嘿……诶嘿嘿……”
“你在期待个什么劲啦！”
艾莉把我从有些糟糕的白日梦里叫醒，继续探索。我顺着纳米机器人越来越密集的地方前进，在狭长的走廊尽头，是间相比之下显得宽广的房间。
“就是这了。”艾莉说道，“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电脑，拉杆之类的。”
有些违和的地方是，这间屋子和外面截然不同，完全看不到任何被纳米机器人浸染的痕迹，非常干净。我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嵌入墙壁一半的半弧形柱体旁边找到了一个标着“手动过载”的拉杆。
“希望我不要死于手贱……”我祈祷着，拉下拉杆。
一道光线从柱体中传出，外面的金属壳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培养仓。
“哇……这怎么会有个人。”培养仓里面是一名看上去比我小几岁的少女，黑色的长发和精致的脸庞，让我想起了睡美人的故事。
“目标确认，这位就是黑羽绫咲了。”
问题是，我怎么带走她。
这时，一个声音传进了我的意识中。
“这是哪里……你是谁？”
“幻听是闹哪样……”我自言自语道。
“不是幻听，总之解释起来很麻烦。”又是那个声音，“我叫黑羽绫咲，是灵能者。”
“哇，我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灵能者呢。”
“理世你在和谁说话？”艾莉问道。
“我在和被泡到浮肿的家伙说话。”我调侃道。
“等等，你在和谁说话？”绫咲问道。
“我在和恬不知耻的死傲娇说话。”我又调侃道。
灵能和AI真是……两个极端。
“总之呢，接下来交给我。我可不想当你们两个的纸杯电话，我觉得浮肿妹还是亲眼见见傲娇妹会来得比较实际。”我迅速理解并消化了目前的状况。绫咲在培养仓内没有任何知觉，只能通过灵能感受到作为精神存在的我，无法探查到本质上是逻辑与程序的艾莉。
“你说谁是浮肿/傲娇妹！”我的耳朵和脑子都要爆炸了。
这俩以后绝对是对冤家。这么想着，我开始研究起眼前随着培养仓打开而出现的控制台。
“我呢，有个姐姐。”绫咲似乎太久没和人交流，显得有些兴奋，“叫做黑羽理世。虽然没见过她，也没和她说过话，但是是个很棒的姐姐。”
“你这个身材……真的很难相信你是我妹妹啊。”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勉强挤出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你说什么？你是……姐姐？理世姐姐？”这次不止是声音，绫咲的情绪也透过灵能传达了过来。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叹着气，“你的‘理世姐姐’是个自私，胆小又无能的家伙。”
绫咲没有说话，传达过来的情绪有些波动。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有个妹妹，我这个当姐姐的真是……”
“别这样！”伴随着强烈的情绪，我的头一阵剧痛，戴着头盔捂不到头更是雪上加霜，“对……对不起。你很难过吧？”
“没有，习惯了。这种程度，每个月都要来一次的。”我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绫咲。
“骗人，明明就很痛。”我忘了我们在用灵能交流，“姐姐就是这样太会逞强。”
“我的事情，你全都知道啊。”控制台的界面有些模糊，是眼镜脏了吗？
“爸爸每天都会讲姐姐的事情，我都听腻了。”绫咲说，“可是，越是深入姐姐的内心，就越觉得姐姐是个坚强的人呢。”
“我只是被一堆烂事拽着往前走而已。一闲下来就会想到老爹，老妈，还有……黑……黑羽……呜……”我的双手按在控制台上，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理世，为什么哭？”艾莉关切地问道。
“没……我没哭，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太空服的头盔里是不可能有沙子的。
为了至少能在艾莉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我专注于控制台。
“这样啊……爸妈已经不在了啊……”绫咲有些失落。
“好了，放你出来。”我按下控制台上的“释放”。
淡绿色透明液体缓缓排出培养仓，随后，玻璃罩降下，绫咲从培养仓里面掉出来。
“咳……咳咳……哈……啊……哈……”绫咲跪趴在地上大口地穿着粗气，就像新生儿的哭泣一样。
“能站起来吗？”我试着扶起绫咲，她的双腿在不住地颤抖。
“嗯，我没事的。”绫咲挤出一个笑容，“姐姐真好看，比幻想中的姐姐好看多了。”
“那就……趁现在记住吧。以后……这张脸上会留疤的。”我移开视线。
“那我就保护姐姐，把那些想伤害姐姐的人全都赶走！”绫咲扶着我，缓慢地走出房间。
“你站都站不稳，怎么保护我？”
听了这句话，绫咲赌气地撒开我的手，没走出两步，就摔在地上。
我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扶着她，给她穿上备用的太空服，一步一步地回到曙光号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