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便已经完全遗忘掉了前世的那些记忆。
——可依然觉得。
——怎么说呢……可悲……
“四百零三世……我在这个被你们……虚构出来的人体世界……努力了四百零三次白细胞的人生……四百零三次啊……”我猜测着，说到最后越来越激动。“就是为了对抗这玩意？！”
我指向身后。
她的目光望向我所指的方向。
答为所问道：“你看到你右上角的东西了吗，像手机电量显示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是自HXB1便已经自动植入你细胞核内，针对zombie的免疫抗体。但因为实验成果有限，抗体的强度并不高，大多时候，每1%仅能免疫一次来自于zombie病毒的攻击。数值代表存储量，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缓慢增长。”
“这样的吗……”视线移动向右上角。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恢复至100%。
回想起当初，被科赫的疯儿子，不……是他的僵尸儿子咬伤后的场景，或许，正是因为受到了僵尸病毒的袭击，才因而降至99%的吧。
“等等！”
我忽然意识到对方所阐述的内容中，有出现纰漏的地方。
“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拥有了针对zombied抗体了？”我大声道：“既然你们已经制造出了zombie病毒的抗体，为什么还需要我来给你们当试……”
仿佛知道我会说什么。
还未等我问完，她出声解释道：“经过多次的临床试验，这类抗体……对病毒的清除效果……有，但十分有限。大多只能延缓患者的病发速度，并无法对病患进行痊愈治疗。”她的目光在颤抖，夹在指尖的，燃至一半的香烟因为激动而落在脚边。“但对于拥有超级免疫机制的你……而言，或许……不，按我的实验预测……一定……一定会痊愈的……”
与她的激动比起来，我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只有一片漠然。
我冷冷地看着她。
“凭什么。”
我说出这三个字。
仿佛冥冥中意识到了我的这声质问。
她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我很挣扎……”女人的目光低垂，双手插入口袋中。“我亲眼目睹了你的牺牲，惨烈的牺牲。以及你受到的非人的折磨……噩梦里有你的脸，你在尖叫，你在怒斥我。我现在……已经不能确定，你到底是试验品，还是人，伦理上让我痛苦难安。而且，HXB404之后，牺牲还会继续……或许还会有HXB405，甚至HXB406，这超出了试验范畴，这让我……愧疚……”
她的话，成功激起了我长达近三十年的憋屈与愤慨。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实验吗！”
“你在拿我当实验！”
“活生生的人体实验，我所感受的，可是活生生的折磨和痛苦！”
“403次，每次都是嗜中性粒细胞！每次！每一次都是底层！每一次！”
“你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压抑吗。”
“你知道身为最底层的白细胞，穷困，饥饿，为了能吃一顿饱饭，要去拿命去拼的艰辛吗！你知道受尽眼色，每天在那些所谓的高层人士，唯唯诺诺的感觉有多恶心吗。”
“而且……呵呵……403世，403世的底层白细胞，我想想都要恶心的吐了，而且，还要我生生世世，无以复加的继续下去！！？？这是地狱！！是地狱！！”
“你想说，我为全人类？”
“抱歉，我真不是当英雄的料！”
“我不想肩负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我不要！”
说到此处，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这种世界……”我扑向她，想抓住她。“凭什么只让我留下来！你来试试看啊，凭什么是我！”
不出所料，单手抓了一个空。
我粗喘着转过头，她背对着我，轻声说道：“铁线虫系统……所以，我为处于休眠期的每个病发期临近的实验人员，都设置铁线虫系统。”
这又是一个令我感到震惊的消息。
“也就说，除了我身处于这种诡异的世界以外，还有其他人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只是自顾自解释道：“要知道，每日，每小时，乃至每秒所诞生的嗜中性粒细胞，数量之巨，几乎无法利用现今的技术单个辨别……因此，只能通过，已发生zombie病毒刺激反应的嗜中性粒细胞之中，进而筛选、识别，进行激活，并且定位你的身份，从而将此系统植入。”
她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
“自从我看到了那些相关的录像……我坚决认为，作为实验者，有权利知晓实验的前因后果，以及进程。如果你拒绝实验继续进行，你只要与植入你身体内的相关程序提及就可以了……到时候……你会像最平凡的白细胞一般……度过你的余生……不会有下次了……韩小白，对于此前的实验中你所承受的一切……”
她深深鞠躬。“在这里……对你道歉……”
我张了张嘴巴。
不知如何作答。
“我说，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你……”
最后，她对我道了一声。
“韩小白，希望再见，新的世界再见。”
她消失了，像一盏被吹灭的油灯一般，颤颤地晃动了几下，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诶……等等，我还有问题！”我伸出手。
眼前的画面，突兀的一转。
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仿佛只是一个奇妙的幻觉。
当然，我所说的一切，是指嘴里叼着香烟，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以及她所述说的，相当的不真实的、充满诡谲想象力的，有关我的过去。
我从腊味饭的脸上，缓缓转过视线，望向那柄巨斧悬停在我额前的巨斧——铮铮作响，火光四溅，我已经分不清真实是什么了。
回忆着——神秘女人那张与腊味饭一模一样的脸。
只觉得浑身乏力，面无表情。
嘭——巨响过后。
视线随着飞向矮林一侧的巨斧，转眼看着狼狈仰躺在地上的巨人僵尸，我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大致静置了大致三秒钟。
——右上角……这次变成98%了……一下子……消耗了两点吗。
——如我所料，这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那个神秘的女人所言为实，我当然不会死。
从而，再次证明，那个女人并非幻觉。
那柄骇人的巨斧之刃还未接触到我的皮肤，袭击我的那头巨人僵尸，便仿佛受到了某种重击，猛地向后倒退数十步。
我一边走向前，一边将缠住我的肺炎链球菌一只只插死。
单手握住脱臼的右手“咔吧”一声，拉正，转了转手腕。
也就是说——僵尸，在这个世界，或许对其他细胞威胁巨大，但是，在我右上角的“电量”还存在的情况下，并无法伤害到我分毫。
然后转过视线。
对还未从震惊中恢复的同伴们疲惫笑了一下。
“你们退后，我来解决它吧。”
……
那是一颗硕大的头颅。
哪怕被我手中锋利的长剑割断了脖颈，但仍然微微张合着嘴巴，死气沉沉的眼球左右翻转，鼻翼还在微微浮动，仿佛还记得生前呼吸的模样。
战斗的过程异常简单。
甚至可以说，这是我这辈子，最轻松惬意的一次战斗——就像，农夫拿着柴刀，收割了一颗新鲜完好的巨南瓜。
在此之前，我受到了来自这头巨人僵尸的12次攻击。
我的脸，胸口，小腹，包括腿和手臂，都是他曾经劈砍，抓挠，甚至撕咬过的地方。
无一受伤。
但视线右上角的“电量”却减少至75%。
或许，正是受到了这种“有限抗体”的影响，只要对方稍一触碰我的身体，就会向相反的方向猛反弹开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小艾捂着肩膀上渗出的血，从那片凹下变形的钢盾下爬了出来。这家伙命真好，因为没有受到致命伤，因此，没有死掉。只是肩头的一侧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拭了把额前冷汗，说出了一句不知从哪学来的。
“牛逼，团长牛逼啊。”
刚才举着盾，舍命保护小艾鱼也还好，但右手五指，起码有两根严重变形。
脑袋上也在渗着血，染红了脸颊一侧头发。但既然还能站得起来，精神状态也很好，我想，应该并没有什么大碍。
“嘶——”她要紧牙关，另一只手用力把一根根扭曲变形的手指掰直，矫正，然后朝我凑过来。“这里不是细菌的部落吗？为什么……怎么会被免疫细胞攻击……难道这个就是……被称之为癌细胞的叛军组织吗，还是第一次见啊。”
我摇摇头。
“你看……那家伙的手……”用剑指着身下的尸体。“不……是手骨。”
众人望过去，那只手——已经溃烂成了森森的白骨。
一个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这他妈……到底啥玩意啊。”
僵尸这东西。
估计在这世界上还从未出现过，短时间，四下危机四伏，说不定还有其他隐藏在矮林间的僵尸。我也不好详细解释，只是大略说道：“这是被zombie病毒感染的免疫细胞……很危险……”
慢慢走回来，对大家笑了下。
“你们没事就好，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有我在了，你们就不用怕。”说出这样的话，仿佛我也肩负起了某种巨大的责任。
但这种责任，我却觉得一点都不觉得沉重。
只觉得轻，很轻。
像一个可有可无的游戏。
“主人……还好……还好你……”虽然腊味饭哭着凑过来，抱住我的手臂——滚烫的泪珠滴在我的小臂上。但我始终——始终都没有再想去看腊味饭的脸。
我不是嫌弃，不是冷漠，更不是厌恶。
我只是……害怕。
我淡淡地从她的怀中抽出手臂。
向前走着，淡淡地笑着对身边的同伴们说：“怎么，要不要继续……做我们之前要做的事……只要你们不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