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吗？”
少女抬着头，看着掩映在树枝漏影里的檐兽，眼神中有着失落。
“你在哪里？”
带着河水湿气的风，没有赧言的回答。仿佛她的问题，只是一种没有由来的呓语。
寻找，是一种漫无目的，将希望解脱在绝望里的自我宽慰。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永远无法找到刻意避开你的人。
离开的那天，童湾下着丰年的雪。
停船木码上的白，被残冬的夕阳，映射的哀婉艳丽。大湾，还是那样无边际一般的宽阔大气，宽阔大气的，没有一丝柔软的余地。
天，是灰色的；风，是灰色的。好像就连远远近近的人影，都朦胧着分不清楚的雾气。
飞鸟藏在雪下的青松间，沉默的看着少女。没有飞起，没有相认，没有只言片语。
黝黑的眸，就这样看着，看着。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
少女走的时候，波澜不惊，除了相近的亲友，没有任何人在意。
除了一只沉默的飞鸟，在晴雪的夜空里，划过风与月的痕迹。
---
“小鸽子，快来看看这鱼，下午刚捞上来。婶算你便宜些，最后一条了，正好给你补身子。”
童湾的集市，就隔着学校两条街的距离。许是临着放学，菜价下跌了缘故，集市里的沸腾，竟是半点也不比早上赶集的时候差。
“三水婶？柜子不是把你接去城里享福了吗？怎么又出来了？”步歌挤出人群，有些好奇的拉起家常。
卖鱼的大妈坐在矮凳上，用手边的毛巾擦了擦，松垮而布满皱纹的脸上，咧着小小的得意：“你婶婶我就是一个忙碌的命。
每天要是不做个什么事，身子骨就闲的慌。卖鱼也好，这不，还碰见了小鸽子你。”
“鬼晓得柜子之后会怎么唠叨。”步歌无奈的叹了口气，瞧着三水婶摊子前边，剩下的最后一位刁子鱼。个大，皮实，天生天养的野态，瞧着便是欣喜。
想着大火红烧之后，姜蒜辣子，混杂着河味鱼鲜的绵密口感。步歌笑了起来，也不见外，连忙的说道：“好久没吃童湾的河鱼了。麻烦三水婶，帮我杀一下，我回去直接下锅。”
“好久没吃，今天就尽兴的吃！”三水婶眼睛小的眯起，轻车熟路的剃磷，去鳃，破肚......
手上虽然忙活，但是遇见了晚辈，上了年纪的大妈，要不是多唠两句嗑，多琢磨些八卦，总觉得会少了点什么：“鸽子，就你回来了？你爸妈呢？”
步歌耸了耸肩：“我回来实习，我爸妈还在忙。一个人也好，起码爹妈不能催我去相亲。”
“你呀~~”三水婶恨铁不成钢嗔怪道。然后下意识的，农村妇女喜欢自作主张说媒，以彰显自我价值的念头，就占据了三水婶的思维。
不相亲？这怎么行？人活着就是要传宗接代的！
说媒！必须说媒！有‘老师’这个铁饭碗的职业，必需要好好介绍出去！
老张家的二儿子，好像建筑队里的包工头；柺子家的孙子也还行，在做小买卖，一年能赚个十几万；大斌家的大擦把也还行，虽然是个结巴，但家里有两套房......
左右的随意一想，三水婶就有些浮想联翩。重要的是姻缘配对吗？不！重要的狮，但凡可以说成一对，自己可以叭叭叭的吹十几年！
而且，这种只用上上下下磕碰嘴皮的事情，对她们来说，这是一种稳赚而不赔的买卖。
其不说，机缘成功一对后，对提高她在乡里的话语权，以及声音响度可以起到几分作用。就算一不小心失败...那关她毛事？
况且，一想着事情若成，两家人给的红包礼钱。贪小便宜的小心思，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处理好了手上的鱼，三水婶却不准备立马装进袋里。她把鱼浸在一盆刚打起的井水里，觉得就相亲结婚这一话题，她需要好好和步歌聊一聊。
“小鸽子啊，你怎么行呢？要是不早点结婚......”
“三水婶，可以把鱼装给我吗？”步歌带着细微的笑意，礼貌而疏远，静幽若林的说道：“我还要回去做饭呢。”
“哎~~，你这丫头--”
身为长辈的脸面，被不讲究‘随大流’的清醒，揭露的羞愧。一种没由来的怒火，和无理取闹的戾气，在心中扎根。汲取愚昧，吸收贪婪，吮 吸自我为中心的意志。
三水婶很生气，在这个长辈为大的乡间地界，步歌这种岔开话语的行为，是不讲究！不和规矩！
更重要的是，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
可就在三水婶，准备仗着老脸开训撒泼的时候，她看到了步歌，那张笑意轻微，却没有任何温度的脸。
三水婶突然沉默下来，封存在脑海里，近十年的记忆。在步歌没有温度的笑意里，又一次翻涌起浑浊而骇然的浪花。
“三水婶！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说了之后，可是回不了头的。”不算高大的身躯，仿佛装着巨大的能量。
不是山海，不是星空大漠。而是一种冷冷的疏离，一种看淡了离别的淡漠。
明明是有血有肉，却生生的被锻打成无坚不摧的钢铁一般。
勇敢的一塌糊涂，伤感的，同样的一塌糊涂。
步歌推了推眼镜，朴素而不失靓丽的气质中，是不容忽视的意志：“哎呀，突然想起来。
待会儿学校可能还有些事，这鱼啊，可能就吃不了了。
让三水婶麻烦了一遍，请您多担待些。下回，下回我一定照顾三水婶你的生意……”
……
一场无趣的闹剧，开始和结束，都突然而毫无新意。
走出了集市，沉默，却倔强的提着一手菜的步歌。眯着湖水一般幽静的眼眸，站在人潮的角落，又仿佛隔离在世界的角落。
噗噗噗---
羽毛振翅的声响，让步歌下意识的猛然回头。几只吃的肚饱的麻雀，又让她眼中燃起的微末希望消失。
一次次的回眸，一次次的失望。回眸的多了，失望的多了，就成了越来越淡漠的平静。
“呼～～”长呼出一口气，步歌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隐约着她的眼睛。以及她愤愤呢喃的声音：“王八蛋，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要嫁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