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九月23，农历八月二十五，秋分
一早上醒来，外边就仿佛换了天地。昨日依旧萦绕于指尖的燥热，还没多上两句抱怨，便突兀的被渐凉的秋风扰乱。
天光如水，清澈微凉。老街路边的桂花，把不知是清甜还是浓蜜的香味，氤氲在晨风中，动人心思。
走到老街上，复行数十步，总能在或是擦肩而过，或是心动回眸的瞬间，发现芭蕉叶老，梧桐叶落的光景。
秋分残暑消尽，寒凉未生。秋高气爽，本就是蟹肥橘黄的时节。燕京多古风，无论是钟鼓楼下的街市，还是秦淮两岸的食船，都讲究着菊瓣酿蟹的韵味回甘。
步鸽自觉不是吃货，可是一觉醒来，眼前见得，耳朵听的，鼻子嗅到的尽是蟹黄飘香的时景后，她也不自觉的馋了。
不算周末，她向学校请假请了三天。时间富裕，腰包也因为敲竹杠敲来的活动经费，前所未有的充实。正直秋分，来了燕京不说来一只皮白肉细的盐水鸭，不豪气的来两盘螃蟹，怎么对得起自己凭本事骗......咳咳，弄来的活动经费？
就像老话说的，理想是丰满了，现实是骨干的。当然，现在的年轻人叛逆而自我，总认为老话的劝诫，总有些偏颇不对的地方。
嗯，他们想法也不算错。因为事到临头，他们往往会发现，这个操蛋的不能再操蛋的现实世界，比老话里说的，还特么要骨干百倍！！
就比如现在的步鸽，穿着行李箱中最气质的裙子，踩着最高的高跟鞋，勒着最细的腰部，把自己拾掇的像一个上场的战士。
然后，坐在一间档次内敛奢华，用餐者非富即贵的餐厅里。瞧着眼前散发着菊酿清冽的螃蟹，却索然无味的，没什么食欲。
宽大的转盘圆桌，边上坐了12个人。除了受邀前来的黎换羽和步鸽，剩余的10位，搁在燕京明里暗里的地界，那可真的不是一句‘有地位’，就能轻飘飘带过去的。
发出邀请的，是汤芎老头子的孙辈，同时也是汤家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汤显。龙脉残运的继承，本就很汤家息息相关，不管其中又多少黑幕掩映，一笔写不出两个‘汤’，到底占着情理。
燕京市，市提督司的司长也来了，一个眼眸平淡透亮，带着一丝气派凤眼的60岁老奶奶。老太太的话不多，入了席就坐在步鸽的边上，说了一句：‘有一说一，有事谈事’后，便拉着步鸽的手，小声唠嗑起家常来。
起先黎换羽还在听，不过眼瞅着，老太太把话题往催婚上偏带。黎换羽声都不敢做，很是自觉地收回了目光。
至于步鸽向自己这边投来，欲哭无泪的求救信号......嗯，既然是欲哭无泪，那就是没有真哭。
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就像汉子一样，面对那惨烈而残忍的催婚吧。
老太太叫陈双渺，名字很有韵味，气质也很温婉。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定下了场间的基调。这是法理。
“初来乍到，还劳烦各位道友前来，实在不对。”黎换羽左手虚托，右手三指捏着杯盏，礼数周全，而不落声势气节的说：“这杯酒，就是感谢大家的抬爱。”
“呵呵呵--，黎老弟客气了不是？同饮~同饮~~”
“没错没错，黎老弟作为青鸣真人的门下高足，前途不可限量。我和青鸣真人时常多有联系，这样疏离的态度，可就让人不高兴了。”
“来来来！干杯！可别让我们在黎老弟面前，失了礼数。”
......
酒，是敲门谈话，甚至是开诚布公，闲谈胡扯的敲门砖。
劝酒、挡酒、问酒、喝酒......在酒桌上都有学问和讲究。黎换羽原先也不懂，但是架不住童湾那边的古族更多，情况更加复杂。
在猫爷的带领下，一连半个多月的宴请酒席，也不说被社会拾掇成‘酒场精英’。但是，酒桌之上，话里有话的言语交锋，总算是不会失却了排场。
黎换羽很想回去，步鸽也很想回去。前者是觉得，这满桌能看不能吃的山珍海味，还不如蹲在666号便利店外的小马扎上，就着辣子和蒜瓣，大口吸溜的面条。
后者嘛~~，嗯，纯粹是因为某个人老心不老的陈老太太，问的话越来越有些遭不住。
情理定了位份主次，法理全了基调作风。其实便也达到了此次诸多大人物们屈尊前来的目的。
龙脉残运的事急不得，龙脉认主更不是饭桌上三言两语，就可以简单定下来的东西。
龙脉气运不是被当权者，上位者，金融寡头们随意摆弄的经济。焗鹅肝相衬红酒，一颦一笑具有深意的，高雅的语言艺术，在过于骨干的现实面前，并没有多少摆弄的余地。
但是，说不定‘万一’呢？
龙脉的气运！这可是龙脉的气运啊！放至古时，可让人于乱世成皇称尊的龙脉气运啊！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虽然当年让皇帝们睡不着觉的龙脉，成了寄以残运的小蛟。但是，这一条‘小蛟’，就足以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在有生之年，成为一方举足轻重的大物！
如果落在一个世家手里，且不说家业兴旺一百载，这种过于大过于长远的论调。谈直白一些的，若是那世家中，有从政的子弟，凭了这小蛟气运，分疆大吏触手可及，再上一点的位份，运作的好了，天时地利之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机会，这些享尽荣华富贵，且不介意，更加荣华富贵的大人物，都愿意尝试一番。
尝试没有接过，但是颜面上的宾主尽欢，多多少少还是起到了，一点心理安慰的作用。
......
黎换羽喝了不少酒，但是隐约在碎发之后的眼眸，却依旧的清澈明亮。就好像那一杯杯辛辣酒酿，尽数倒入了大湾的明媚水光里，不起半分涟漪。
“小伙子，有点官腔儿啊~~”陈双渺老太太走在最后，促狭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瞅着黎换羽：“不错，是那么个意思。”
“前辈，可别取笑我了。”黎换羽嘬着牙花子，苦笑的说道：“说真的，这种话里有话的酒席，真不是我能应付的。
把这差事应付完，我就会童湾那旮沓，老老实实当一个吉祥物去。”
“呵呵--”老太太轻笑了两声，眼眸依旧带着深长意味的说道：“看来，汤芎那个老头子，还真没选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