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问点什么？”
“我问了，你会说吗？”瞧着黎换羽古怪的表情，步鸽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这两天，我算是看出来了，合着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就我一个外人。”
“瞧你这话说的，哪能算外人呢~~”黎换羽小意的捏着步鸽的小巧的肩膀，赔笑道：“你和我可都是提督司的临时员工。
虽然比不上秦大哥他们，但到了月底，可都是能拿银钱的。”
“嚯~~”步鸽抬了抬眼睑，很不客气的说道：“白临轩那个铁公鸡会舍得？你确定，他不会找个由头，再把钱收回去？”
“嗯..那个......”黎换羽抽了抽嘴角，虽然很想反驳，但无奈白临轩那过于肮脏的心脏，以及过于黑势力的作风，哪怕脸厚如他，也实在昧不下良心，说一句‘品德高尚’出来。
嘴巴哆嗦了半天，在步鸽平静淡逸，但甚又压迫力的眼神下，只好硬着头皮来了一句：“这样说领导...不好...”
“唉~~”步鸽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崽啊，全家对你很失望’的悠长意味，让黎换羽默默移开了视线。
就像一个人到中年的苦逼社畜，夹在媳妇的阴阳怪气，和上司领导的压力之间，想两头讨好，但总是两头都讨不了好。
中年男人，是真特么难啊~~
对话一下子就恢复安静，好像从没出现过一般。
步鸽坐在椅子上，不出彩，但很是耐看的眼眸，望着墙上的挂历。挂历上是燕京的钟鼓楼，画着古老沧桑后的宁静。
黎换羽站在步鸽的身后，修长又手指搭在步鸽纤细的肩上，温柔而仔细的捏着。悠然的，缓慢的，仿佛匆匆岁月，潺潺的流年，都在不经意间缓慢了脚步。
驻足在时光的罅隙，被世界遗忘，却因为手心中，因你而一闪而逝的柔软，选择忘记了世界。
屋外是黑夜愈发清寂的宁静，屋内是清冷的灯光，还有灯光下，两个不远不近，不知所措，又渴求着彼此温暖的心灵。
其实这样也挺好，其实这样一点也不好。
某一刻，屋外彻底安静了下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自已然没有多少行人的夜幕，隔离出了一个更加纯粹‘寂静’。
明明依然可以听到风声，明明远处的车水马龙依旧传来发动机的微鸣。可是一种自心中升起的，截然不同的疏离，向沉默而贪求温暖男女，宣告了温情的结束。
黎换羽抿了抿唇角，抬起了手。因手指而施加在步鸽肩头的浅淡薄暖，在秋分的夜中，飞快的冷去。
轰--哗啦--
目光所及的玻璃，同时颤响吱呀起来，发出被重物铁器敲打的脆弱声响。数百道细小的小篆阵纹，在透明的玻璃上浮现幽隐，抵御着‘寂静’之外的攻击。
“呼~~”黎换羽捋了捋眼前的刘海，往日还没什么，今天却觉得这挡着眼睛的头发，有些碍事起来。
（现在颓废风也不流行了，回来把它剪了，换一个风格算了。）
黎换羽四五不着六的发散着思维，时隔多年的生死决绝，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难免有些紧张。
一边随意的想着，一边检查完行头后，燕妖对着眼前静默的，凝望自己的女子轻笑道：“我出去一会儿，你待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步鸽咬了咬，不知怎么的，红了眼睛，要想哭，酝酿的悲伤却被堵在胸口，哭不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很是自然的理了理黎换羽有些凌乱的衣衫。黎换羽也很是自然的等待着。
只是整理衣角的举动，却透着天经地义一般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般的，他们两个就应该在一起。
不论他和她之前离得多远，不论他和她是否认识，不论他他和她曾经的身份地位。
只要在漫漫如潮的人群中对视一眼，同调的灵魂便会拨弄，近乎为奇迹的欢响，仅因为，他们的必将到来的相遇。
两份频率相同的灵魂，这是亿万凡尘中，最荒诞的玩笑；也是冷酷的天道，于指缝间散播出的一份微末神迹。
只要双眼曾经对视，只要第一声问好提醒了彼此。那么，他的离去，便注定是为了重逢；她的驻守，便注定会迎来结果。
如果黎换羽是皇帝，步鸽就是统领后宫的王后；如果黎换羽是仗剑的侠士，步鸽就是同他逍遥江湖的侠女；如果黎换羽是褴褛乞丐，步鸽就会待在他的身后敲棍捧碗。
“我不懂你的世界，但我会等你回来。”这个容貌淡雅耐看，心中却酝酿疏阔大气的女子，盯着将赴战场的男人，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你、还、欠、我！”
她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惹人迤逦浮思的情话。但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如铁坚毅，辉耀着意志的光辉。
光辉璀璨的，无比美丽。
于是，燕妖后退一步，对着她抚胸行礼：“遵命......”
窗外的阴影，愈发迫不及待的宣示自己的存在。篆刻了阵纹的窗户在痛苦颤鸣，暴戾而狂热的欲 望，急切而振奋的低吼。
人间和地狱，只隔着一道光影。
天堂沦陷，出路无门。生命仿佛只剩下一个房间的光明，光明外是必将而至的绝望，光明里是没有任何的奢求的希望。
而他，来到她的身前。慵懒温和的笑着，弯着腰，对着女孩轻声的说着，说着......
篆刻在灵魂的缄默誓言，穿过了千百次轮回，划过了千百次记起与遗忘。带着寒山绝壑的风雪，带着黄泉彼岸的妖红花瓣，带着神魔诛尽后残破裂甲......
终于，在最后的绝望，他来到了她的眼前，说出了他从未诉说的坚守，亦从未放弃的誓言：“...我的公主。”
---
啪--
带着脓液和腐肉的骨白大手，在马路上留下一个个酸液侵蚀后的黑痕。饥饿让腹腔哀鸣，浑浊疯狂的血红鬼眼，盯着不远处，从来不敢直视的提督司分部，沉吟冷笑。
不见天日的妖，彳亍在幽暗之后；不入轮回，因血海仇怨而活的校服女鬼，目光怨毒，切断退路。
数百数千的妖鬼阴魂，汇聚在666号便利店外，带着或卑微或悲怜的祈愿，寻找自我的救赎。
然后，远空中来了一道龙吟，它们不断渴求的救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