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惹我发笑吗？”嗓音带着一丝忍俊不禁的微扬，一如那精致美丽的唇角，绽放新月的光辉：“论起和人世之间的因果纠葛，我【稻山】青氏，哪怕是拍马，也赶不上被凡人世代供养的【出马·胡家仙】吧？你现在和我说站的位置远近？”
谈判的技巧有很多，几些个能称子称圣的先贤们，更是将其分作了好些个流派。并在华夏的汤汤历史之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不过要是秉持着剥开表象，众多先贤的‘屠龙’学说，也不过是围绕着‘提升自我目的的存在感’、‘降低甚至消灭对手的诉求感’二者来进行。
胡家想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在握上这把刀之前，若能因说一两句好话，废三四道口水，便可为大事添成算。胡家三小姐自然会很是欣然的这般做。
可是青玉百年封印，一朝破封而出。在情理之上，的确欠了胡家一番谋算下的因果，但是当刀，怎么当刀？当怎样的刀？却是各有各的讲究，各有各的学问。
若是真的舍去自身道心，随意听人摆布，那这把失去身心的刀，和那封印之下的顽石，又有何区别？
是以，胡家晓之以情，挟妖族之大义，救援之人情；青玉这是要斩破这表面之上的大义人情，将一切可言不可言的东西，全都事无巨细的摆到台面上来。
“道随时移，互利共生罢了--”胡家三小姐眼波清淡，不露一丝风情：“胡家和其他四家，为仙之前，先是妖。人族给予香火功德，我等家仙提供庇佑。
但是，自华夏建国之后，人道气运昌盛，人族各代，更是有如龙士子与国同休。妖族气运大退。
其后，华夏提督司建立，一者，引人道气运镇压天下妖鬼；二者，重定阴阳秩序，断各古族转世续命之法；三者，便是分流各宗教、门派的信仰，从根子上绝掉那所谓的‘世外仙山’，‘出世仙人’之类的论调。”
前一句是换分阵营的提点，而此后的长篇大段，就是拉出一个共同而强大的敌人，既是拉近距离，也是隐晦威胁。
“所以，我才由衷敬佩华夏开国的太祖，成祖。”青玉拢了拢飘荡的墨发，超脱凡俗远矣的容貌之中，敬佩之意深切：“提督司的创立，就是在所有超凡生物的头上，狠狠的上一个箍。哦...原来如此。”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青玉如画卷般舒展明媚的脸上，又覆上了一层别样的情感。那是一种微妙的，透彻的，别样的，带着恍然笑意的唇角微动：“看来前些时日，传的沸沸扬扬的几件大事，也不是全然没有跟脚啊。”
“......”帽帷的白纱轻动，隐约于光影惊鸿之后的娇艳眉眼，抬起放下，隐隐微拧，几似凝于梨花梢头的霜露：“看来，青玉阁下的消息，比我们想象的灵通？”
“山中修行无岁月，百年光阴，对于凡俗来说是由生到死，贯穿一生悲欢的漫长画卷。对于我等而言，却不过睁眼闭眼之间。
【旧墨斋】的书魄画灵，名字虽然带着雅量。但形式作风，却从来都是钱货两讫，明买明卖的商贾做派。
一捧玉珠，一份总所周知的消息，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想来是没人会拒绝这份生意的。”
生意的确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旧墨斋】的书虫赚了一份不小的银钱，但是胡三小姐却相信，青玉绝不会亏。
信息的健全，向来是左右谈判局势的重要筹码。
胡家三小姐不敢保证，青玉从先前事件的只言片语中，推算到了何种地步；就像她无法保证，【旧墨斋】那群商贾书虫的道德操守一样。
谈话的节奏，被突然扰乱。哪怕明知是攻心伐意的谋算，聪慧如胡三小姐，也不由有了片刻的停顿。
谈判的战局有了隐约的崩坏，而破掉战局的人，自是不会停下名为‘善良’的脚步。
“想来胡家那些位承了千百年鼎盛香火的仙人们，近几十年以来，相当不好受吧？”
《汉书》言：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在青玉看来，行兵打仗与唇枪舌剑之间，并无多少差别。无所谓奸诈不奸诈，也无所有手段不手段。
既然取得优势，那就要乘胜追击，不留任何机会！胜了又胜，赢了再赢！以决绝高傲的姿态！一直胜利到生命的尽头！
“不只是我等家仙。此世古族，哪一族过的不憋屈？所以，为了我等各自的族群，我们需要跨出一步。”
胡三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带有安神灵韵的草木清香，沁入肺腑，却无法挥去心中渐起的烦躁。
“可是代价呢？”青玉顾盼生辉的剑眉星目，似寒岭之上的一抹风雪，瑰丽雄浑，却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辽东的黑山白水，千里垠垠的冻土沃原，谁人不知胡柳白灰黄五家的名声底蕴。
想来，你们五家要是愿意。一夜之间，你们五家可以让辽东一地的提督司死绝吧？”
“然后呢？”面对青玉满含讥讽与恶意的赞美，胡家三小姐眼角高高吊起，似狐似魅，似刀似旗：“从此之后，五家死绝，出马仙传承断尽，畜类修行永失一道？”
“竟然你都知道这是在玩命，那还来教唆我？”青玉眯着眼，瞧着胡三小姐色厉内荏的姿态，却是突然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言念昔日，于破碎河山中，与各方天骄指尖蘸血，绘天下大势的疏阔豪情。那是何等的雄浑浩荡，烈血激昂？
那生死相差毫厘的惊险，那燃尽骨血尚无法展望未来的绝望......和那帮如龙天骄比起来，胡家的三小姐，简直稚嫩的像是温室里的花朵。
（果真是无趣......）青玉眸眼半阖，似酝酿星辉的妖异瞳眸，波光流转，却不知怎么的，想起昨晚刚入尘世，那立于群鸦蓝焰之中的少年身影。
虽然同样稚嫩年少，气度做派，也多有意气用事的少年向往的任侠气。
但那历风霜洗练，经骨血磨砺而出的意念，却不是胡三小姐这般贵女可比的。
正这般想着，随侍于胡家三小姐左右的半根，顶着浑身土腥气，急急忙忙的向这边跑来。来到三小姐身边，请示弯腰：“三小姐...”
“直接说吧，青玉阁下不算外人。”
“是...”半根又欠了欠腰肢，直接说道：“白家的小君侯，携灵使而至，来意不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