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农历八月二十九
宜:祭祀、祈福、求嗣、斋蘸、造庙......
忌:开光、嫁娶、掘井、伐木、做梁
许是受到北方寒流的影响,从昨天开始,来往刺骨的风中,开始淅淅沥沥,紧一阵慢一阵的飘起小雨。
当白临轩穿着校服,举着一把黑伞,来到【稻山】山脚下的时候,黯淡的天空,已经被雨水沁的靛蓝。
“君候大人,这边请--”候在山脚的年轻狐族,走上前来将白临轩引到了山道边上的一座小亭中。
小亭只挂着象征白事的白绫,以及一本记录前来宾客的书册。书册用的宣州纸,供宾客书写的其余用具,更是在外名声颇盛,且价值不菲的端砚、徽墨、湖笔。
富贵确是富贵,可是其中无有一丝灵气波动,对于里侧世界的人来说,也就那样。
不过,瞧着书册之上,仅仅罗列着十数个墨迹姓名,以及身边年轻狐族深藏于眼底的平静悲哀。白临轩微微点了点头,知道开始低调,开始藏,青氏未尝没有再起之机。
今时不同以往,青氏的老一辈,虽是以大魄力,在九死一生的棋局中,了了【稻山】灭族的人劫。但是【稻山】本身就是一个惹人眼热的洞天福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贪婪和野心,永远是生灵无法割舍的‘美好’品质。更何况,比起世间凡事寻个由头,找个脸面的体面做派,阴诡世界的‘贪婪’,更加露骨!如今活下来的青氏儿郎,能不能挺过去,就只能说‘造化’二字了。
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那位狐族年轻人点头示意之后,白临轩便打着伞,不紧不慢的向着山中走去。
天色越黯,不过周遭石隙,花草、垂枝、苔藓......之中各有恰当的光色沉浮。既照出山中道路,又与动静相宜,情景相合,不显突兀,让行者不由得赏心悦目。
来【稻山】的次数不少,山间风物却每每能寻到新意之处。可是,以往来这,不是因为自己那操蛋的007工作,就是一些不好推脱的人情往来。
这般悠悠且静,不为外人惊扰的飒然独行,倒还头一遭。除了天有点冷,草丛中没虫鸣点缀以外,却也怡然。
白临轩抬起眼,平静深远的目光,穿过自伞檐滴答的漏帘,穿过雨幕下的空林,望着云天昏暗的某处,挑了挑眉。
眉锋很细,像是湖水波动的鳞光,又想一把极细的刀。
等了几息,白临轩垂下了细眉,收回了远眺。继续举着黑伞,不急不缓的迈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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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公里外
一个裹挟着隐晦阴煞的身影,极不痛快的骂了一句娘。一脸晦气的朝着【稻山】剜了一眼,手上法决掐动,下一刻,身影没入掺水的湿泥中,急速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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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山】很大,但是一段山路很短。
一人独行再慢,在景色流转之中,也渐渐来到了终点。
稀疏的雨幕中,先是一点点的,从枯枝稍有些禅意的疏落罅隙中,探出一支悬铃的檐角,然后是苍老的乌瓦,肃穆的红柱,雕花的格窗.......最后到一间完整的祠堂。
楚地上门祭祀,自有一套礼仪历程:
宾客临门祭祀,不可言语,主人家亦无言语,奉茶,递香。宾客以灵前烛火燃香,引燃后,宾客持香火祭拜,主人家嫡子跪于一旁陪祭。祭拜完毕,将香火置于灵前,主客方可开始寒暄。
白临轩的祭拜流程没有疏漏之处,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燃香之后,他持香施礼的时候,不是跪拜,而是鞠躬。
不是白临轩不知死者为大的道理,也不是他在乎所谓辅灵使的骄傲和位份。只是因为,【稻山】青氏此时族运残缺,受不住白临轩的跪拜之礼。
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节哀--”接过青琥晴递来的清茶,白临轩平静的说道:“老狐狸走得坦坦荡荡,不负胸中文墨,不负君子之风。”
“多谢君候夸赞,想来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倍感欢喜。”青琥晴垂下眼睑,将眸光中的复杂和悲哀,化作言语中的一抹隽永。
在青琥晴的带领下,穿过制式肃穆古朴的回廊,白临轩来到备有果蔬茶水的偏厅。
硕大的偏厅之中,仅有两个一边享用茶水,一边低声交谈的身影。在看到青琥晴将白临轩引进来之后,两人脸色微变,匆匆的向青琥晴和白临轩,各自失礼告辞之后,便慌不迭住的离开。
“哪家的?”望着离去的两个身影,白临轩没有感知到淫 邪恶念之气,好奇的出口问道。
“早年间,祖上受了父亲一点恩惠,听说父亲去世,便从外地赶来帮忙操持祭礼的。”青琥晴嘴角挂着一些笑意:“有点小算盘,但是人不坏,心里有是非。”
“彼此之间,也算互成缘法。”白临轩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算是掀过了此事。祭完了礼,谈完了家常,自然便要开始正事。
青琥晴没有在意白临轩话语之中的冷清,那一夜的血泪,让他成长了起来,也不得不成长起来。
成长,充满了长辈的祝福,也填充着生活的痛苦。有些时候,更意味着别人难以想象的磨难。
白临轩感知着青琥晴心中的痛苦,也预测着,那痛苦之中,难以语言,难以发泄的恨意。
他没有劝青琥晴释怀和放下,未经他人之苦,便莫要劝他人放下。在里侧世界当圣母,很容易被人打死的。
白临轩说道:“给了你们七天时间,应该够了吧?”
“足够了,这也要多谢君候。”青琥晴点了点头,便从身上拿出一本书册,递给白临轩:“这是【稻山】有关‘遁一灵坊’的股份权责,以及在外产业的书契,先已整理成册,请您查收。”
看着要钱代表着真金白银,甚至是万贯家财的书册,只做过小生意,抠门抠的厉害的白临轩,神情没有半分波动。仿佛眼前一切,不过浮光掠影,粪土砂石。
“如果你想留下一点家当,【提督司】不是不讲情理的地方。”
“贪图眼前小利,青氏才真的会落入万劫不复。”青琥晴叹了口气,微微躬身将书册奉上:“族中长辈,用这些换了我们小辈的命。我们这样小辈,当然要用自己的手,将这些东西凭本事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