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莲用手紧靠着门扉的时候，他叹了口气，然后坚定地敲了几下门。
“自己进来，门没锁。”
悠悠的苍老声音从里面传来，莲并未做过多停留，遵从着老师的话语，推开了门。
老人的目光始终未离开眼前的手札，并未对他的到来产生多大反应，似乎少女告诉莲的那份担心并不存在。
“跟混混打架好玩吗？”老师突然发问了，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像是掀起巨浪前的海面。
他眼睛一缩，老师居然都知道了？
“并不。”他如实回答，莲知道老师肯定在担心自己，所以这种时候，还出言不逊的话，是罪大恶极的行为。
“那你为什么还去？为了讨那个小女孩姐姐的欢心？还是说，作为神官的你，已经开始抑制不住自己的性饥渴了？”
老人用着平静的口吻，说着不着边际的荒唐话语，却让人笑不出来。
“那是很重要的事......”
“有什么事，比准时参加课程更重要的吗？”
他无言，想要反驳，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面对着独自这个抚养他至今的老人，他找不出反叛的理由。
“.......是正义。”
“你所谓的正义，并不值得一提。”老人说出了他的判断，“倘若没有你去拯救，别人也会去。可是造成这件事的人是你，这反倒成了一件麻烦。”
见他没有反应，老人继续叙述着：
“军部那边给我发来了通知，他们告诉我，你的学生翘了课，还把守城的士兵们打了一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感觉从马上摔了下来。”
“本来这件事也没什么，毕竟平民窟的居民就算住在城外，也算受到主的恩惠，可是偏偏肇事者是你。”
“你就没想过，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这件事传开以后，贵族那边终于又找到了可以攻击你的理由了，他们会趁机说你勾结下等人，想要发起叛乱。到时候，就算是教皇大人，也不得不迫于舆论压力，把你驱赶出国了。”
“你父亲当年辛苦留下的基业，你难道就想要让它毁于一旦？”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男人！”
莲突然抬起头来，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他如是咆哮道，那个字眼，像是触碰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引起了他的强烈反弹。
然而，当他咆哮完以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幅模样过于失礼了，于是他重新低下了头，把声音压得很低：
“抱歉，老师，我刚才只是无心之举，并未想过顶撞您。”
“你还是心胸太狭隘了。”见到他这幅模样，老人却只是淡淡地说道，“咆哮是小孩子的行为，隐忍才是大人该有的样子，算了，既然你也道歉了，我也不好再说你什么。”
“军部那边，我会去派人沟通的，你这段时间暂时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既然老师愿意原谅自己，那就是好事。
“今天是受难日（good Friday），明天和后天都暂时不用上课，这两天你好好走走，给我转换一下心情，下周的权柄日，我希望你能好好去修道院，你已经快要进修高等神官了。”
“好的，莱恩老师，我明白了。”
“对了，蜜儿让我转告你，她有事找你，你出去在外面等她一下。”
“没什么事情你就可以离开了。”
他尊敬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老师关于那个女孩子的事情。
可是，当他想起了在黄昏映照下的那个身影，那袭如被大海濡湿瀑散而下的银发，白瓷般的肌肤，以及那让他心头一悸的那双紫眸。
他忍住了想要告密的冲动，脚步慢慢后退着，装作无事的样子，退出了房间。
◇
“老师没有教训你什么吧？”
当他再一次见到蜜儿的时候，红发少女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长裙，在落入地平线的阳光下，她美得像是一朵玫瑰花。
“还好，老师只是让我这几天去散散心，别给他惹麻烦。”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小动作，她两颊微微潮红，双手也交叉放在腰部，时不时朝自己看过来。
——是想我评价一下她的穿着吗？
他思考了几秒，却觉得对于少女的小心思不去在意，这样就好了，还是与她保持距离吧。
“这样啊......”
见到他对自己的外表没有什么反应，少女只是心里暗自有些失落，但是平常相当元气满满的她，并没有因为这点小事而放弃。
——不过，该怎么说出口呢
少女像是欲言又止，却又说不出口。
莲却是笑着问她：“你叫我等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吗？”
主动给女孩子台阶下，貌似也是一种温柔。
“啊啊啊啊........那....那个.....我这里有几份请柬，内容是今天晚上的某个宴会，是我父亲给我的，可是邀请者已经给了我一份，所以就多出来了。我.....我想着.....既然多出来了......也不想浪费........所.....所以，”少女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
话语结束的瞬间，他看见少女眼里闪烁着几滴晶莹，看起来为了说出自己的心意，她害羞得不行。
“那当然可以了。”他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诶.....诶？真的吗？”听到他的答案，少女惊讶地问道，但是脸上的喜悦已经遮掩不住了。
“不过，我可以带我的两位朋友吗？”
“好的......诶？”
“你应该认识，就是和我在修道院一起上课的同学菲尔克和他的搭档米菈。”
“好.....好吧。”
刚才还万分兴致的蜜儿，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莲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她和恶魔签订了什么契约吗？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还得回家准备一下，晚上再见啦。”
尽管当事人貌似毫无自觉，但是少女并不气馁，她明白，想要让这块木头开窍，还需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于是她只是微笑着向少年挥手告别。
“嗯，晚上见。”
他目睹少女穿着那不方便行路的长裙，背影逐渐地变小。
她穿着这件衣服过来见自己，当然不是仅仅为了告诉自己宴会的事情，不然她大可以用猫头鹰或是其他途径转告自己。
这样的她，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忽视她的心意，至少，自己要彬彬有礼地回应。
不忍心的他终于还是对着她喊道：
“蜜儿——！”
“小莲？”不远处的少女表现地相当震惊，显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莲会在这种时候喊住自己。
“那裙子很适合你——！”
少女先是呆呆地盯着他，然后才露出了笑容，红色长发在半空中划过，如同飞舞的流星。
“嗯，谢谢！”
莲目送着她离开走廊，脑海里突兀地浮现起另一位少女的面孔。
——她穿上裙子，会是怎样的美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