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中年人的面前变得卑微起来。
雷蒙德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但是他只能唯唯诺诺地鞠着躬，祈祷中年人没有把自己的玩笑放在心上，他深怕面前的中年人一声令下，自己的首级就得跟身体分家。
“拜见圣女阁下。”
老人冷漠地从他眼前走过，先是对着金发少女轻轻一拜，少女面露微笑，向他回礼。
然后格利亚斯再一次在中年人面前恭谨地行礼：“圣座，您怎么来了？我听说您正在亚特兰大国内跟腓特烈四世谈判，为何您如今又回到了翡冷翠？”
“格利亚斯先生，是我叫父亲大人来的，珈蓝之眼告诉我，灾难即将降临。”
那个待在一旁的少女突然出声了，她本该沉默的，可是她一出口，就不可以避免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那张美丽的嘴唇中传出的声音，让人想到了天使。
“圣女阁下，您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妥。”格利亚斯微微有些皱眉，“圣座大人要事在身，而博尔莱特一族之事，以翡冷翠驻扎的武装力量来镇压，是绰绰有余的。”
“格利亚斯。”中年人突然叫住了老人，声音淡淡地，“珈蓝之眼上一次发起预言的时候，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老人沉默了，污浊的眼眸里闪烁着惊愕。
“我当然记得.......圣座。”
——他当然忘不了那个血色的夜晚。
他独自一人穿破政敌的封锁线，在大雨当中朝着圣女的宫殿狂奔，手中紧握的刀刃，已经染成了血红色。
还有那个在大雨当中嚎啕大哭的少年，那是自己的学生，自己被人所托付的学生，自己答应了她，要一辈子保护好小莲。
“那你还记得，你胸口上，那枚银色徽章的意义么？”
“记得。”老人不再犹豫，只是微微叹息，那是教皇国与奥洛塞自治州异端的北方战争时期，他作为北方总督的标识，而那个标识，也是她对自己最大的认可。
“格利亚斯，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理由，希望你好自为之，家妹如果还在世，想必也不会想要看见这样的你”那双跟她一样的琥珀色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低沉地说道，然后转过了身，面朝着所有人“各位——”
“现在，此处，即白金圣母大教堂，设为临时作战指挥部。”
“还有，格里亚斯。”
“圣座，我在。”
“带我去找我那不成器的外甥。”
——与此同时，整个教堂里头除了哗然跟窃窃私语以外，讲台底下的某个角落里，掩藏在长袍底下的蓝色发丝轻轻舞动，那双细长的耳朵也一并舞动起来。
.........
“圣座。”
刚一坐上马车，格利亚斯正视着这个中年人，然后便急不可耐地出声道。
金发的圣女坐在教皇的身边，安静地看着窗外，月光照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她整个人恬静地像是一只小猫。
“格利亚斯，你知道腓特烈四世决定借兵给我的条件是什么么？”
“是什么？”在中年人面前，老人面色平静，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愠色。
“格利亚斯，你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相信以你的聪慧，定然明白腓特烈四世想要的是什么.......那位贪得无厌，好色暴虐的亚特兰大皇子，你与他曾经交过手，应该知晓他是怎样的人。”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在谈到那位皇子的时候，语气逐渐变得冰冷，他身上的白色长袍，光鲜而明亮，那是他身为至高教皇不可亵渎的标识。
“鄙人与艾德烈·腓特烈交手不过一次，而自那也过去多年了，记忆早已有些模糊，但是我还记得，他那与传言不相符的表现，他本人尤为年轻，生得一副俊朗的面孔，亚特兰大人一向高大威猛，可是他却尤为消瘦，不仅如此，他本人还精通骑射与法术，修得古亚特兰大帝国的部分魔法——”
“——除此以外，他唯一和传闻相符的，就是好色一词，有传言，他征服的每一个国家的王族女子，都或多或少跟他有染，据传他还喜欢小女孩，喜欢让年幼的少女**身体侍奉他。”
老人面色凝重，他低垂着头，声音低沉得像是风吹进窟窿的石头。
“那如果我告诉你，”中年人的视线微微转移，落到了身边的少女身上，“腓特烈四世的要求，是诺儿呢？”
“.......他是活腻了么？”
老人的声音彻底冰冷起来。
“艾德烈告诉我，他想要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那件事——珈蓝婚约，他还说，新的珈蓝圣女既然已经诞生，那么在婚约还有效的前提下，他要求执行婚约。”
中年人像是抚摸着玉石那样，抚摸着少女的头发，他的动作没有任何一丝的杂念，目光虽然严厉，却带着至高的纯洁。
老人终于露出了少有的惊愕之色，可是随机，恼怒充满了他苍劲的脸庞。
“珈蓝婚约........真亏他还有脸提这件事！如果当初不是他硬强迫米娜殿下嫁给他，又怎会闹出那样的惨剧！”
可是罗格里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那件事，我也有责任啊.......如果能够早一点察觉到亚特兰大人的阴谋的话，如果当时的我，就已经是教皇；如果当时，我能反抗枢机议会的话.......我妹妹的命运——”
“——就不会受那帮老东西摆布了。”
格利亚斯怔怔地看着面前那个中年男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上去像是苍老了几十岁，变得比自己还要老，在世人眼中，教皇的年龄一直是个谜团，但是格利亚斯知道，他其实还没有自己大，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以及极其锋利的眉眼，像是在砾石中磨砺出的利刃，让他整个人更为显老。
这位年轻的教皇大人，甚至不太熟读许多的教义，路边的小男孩或许都比他背得熟练，他坚信权力与力量方为一切，这样的人，本不该站在教皇的宝座上——直到他妹妹的出现。
一切都是他的妹妹，让他有了坐在王座上的机会，可以说罗格里德·波尔金的一切，都是他的妹妹帮他争取来的，可以说，妹妹就是他的一切。
对于在斗争与欲望的漩涡当中长大的罗格里德来说，任何人都不能博得他的信任，但是格利亚斯知道，“铁血教皇”的心中那一扇门，只对着一个人开放——
——那就是上任珈蓝圣女米娜·波尔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