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修罗的心
“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能看到和莽野不一样的东西！”修罗戏耍似地交抱双臂，通过玻璃杯中的红酒看着对面的白平，这间帐篷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不一样的东西！？”
“你们虽然一样受到天生的不公，但莽野的眼里充满了对爱的渴望；而你的眼里……”
“我的眼里？”
“充满了……烧掉一切的……恨
修罗猛然凑近白平的这张脸，把白平的身子逼到了椅背上。
“这和我很像”
修罗忽地坐下去，又恢复了轻松的语气。
“你和莽野就像……就像在宿命的不公下所必然产生的两种态度：一种希望爱的救赎，一种希望恨的毁灭——矛盾的双子。”
“我从没想过那么多，”
白平举起桌上的杯子，将杯内红酒一饮而尽。
“我只想把那个一出生就将我定为奴隶的老国王五马分尸，仅此而已！！”
“这就够了，这还不足以证明我说的话？而且，这一段时间里你已经和莽野谈过很多次了，所以你也该明白了，我对他的看法也没有错。”
帐篷顶上的一盏玻璃油灯里，飞蛾正在盘旋，又猛地坠到地上，扑腾了几下烧焦的翅膀，便放弃挣扎了……它们前赴后继。与二人现在的这段沉默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头上三尺高的地方……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无数飞虫在光焰周围盘旋，又心甘情愿地被吞噬。
“那你呢？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平把杯子移开二人中间，站起身来，用尖锐的目光直视修罗……
“我吗……我觉得我只是一个接受了后天不公的温柔之人，是的，我太温柔了，世上还有谁比我更温柔，温柔到可以允许你这个混小子如此目中无人地喝问我。”
不过修罗的嘴角上挂着微笑，一点儿都没有愠怒的样子
“好吧，我答应你，如果你确信我有这样的能量……”
白平终于坐了下去，有些问题，他不想再搞懂。
“别高兴太早了，臭小子，只要我赢了这场战斗，一切根本轮不到你，不过你的奴隶身份确实可以被去掉。”
“你之所以找到我，不就是不信你能赢吗？”
白平的语气里掺入了一丝关切。
“你难道忘了那句话？”
白平愣了愣神，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莽野是爱情上的败者，战斗中的败者，命运里的败者。”
修罗语气平和，
“我觉得他的宿命是时候实现了吧。”
……
角斗场上包绕着浑铁溅出的火星，时间和周遭的一切都在窒息中流逝。刚好贴着莽野的面颊划过的剑峰；在坚野的胸部护甲上长长划过的长刃，让人担心只要再插上一剑，已削弱的甲面就会被贯穿，然后直透胸口。
但双方都丝毫没有示弱，似乎这就是他们最习惯的舞蹈一样。跳跃，闪转腾挪，盔甲碰撞的轰鸣，还有剑刃相抵时带起的旋风。这是技巧……也是力量的博弈。
也不知是第几回合的档口，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的破绽，于是莽野的喉头被剑锋恰到好处地抵住，坚野的胸部铠甲也终于被莽野的长剑捅入，抵住了他柔软的心脏部位。
于是时间定格在这一秒，两个人如同雕像般屹立不倒，以一个怪诞的姿势勾勒出一件令人惊叹的艺术品。角斗场里的画家正奋笔疾书着画下两人轮廓位置的草图。
“哗哗哗——”
四周的掌声同时响起，莽野和坚野都迎来了生涯的第一次平局。
“他们的运气真是不错！”
老国王看得满面红光，鼓掌大笑。
与此同时，角斗场的大门已经打开，飞骑绝尘，带着那份沉甸甸的战书，通过王国大道，跑向第七十八屯。
莽野知道老王的心思，接连与两大高手对决，他纵使不被杀死也会被累垮……但他看着城垣上的青鸟……他知道他绝不能垮。对爱的渴求一直支撑着他走到这里，走到宿命的对立面。
“在下佩服”
坚野及时收下剑刃，拉起姿势古怪的莽野。
“实不相瞒，坚野早年也曾受到大祭司的批语，她说我此生战必胜，但会死于一战。想不到这次竟然被您打破了这句批语。我感谢您的不杀之恩，我欠您一个人情，欠您一条命。”
“彼此彼此，你……不，不也是没有杀我吗？”
莽野此时已是气喘吁吁
“在下告退，您注意休息，接下来还有硬仗，请您务必成为王国卫队的一员。“
坚野也看出莽野体力不支，于是早早下台。
莽野碰地一声坐倒在台中央，对着正午天空的太阳发呆。
他仿佛能听到驰向第七十八屯的马蹄声，还有修罗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不过他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能瞥到高塔上的青鸟……他的夙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