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帆,你说今天寒雪怎么没来啊?还有那个女生是谁啊?”
我推了推睡成憨批的张帆,他从课上到一半就开始睡觉,被我推了几下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憨批吧你?那不就是寒雪吗?别打搅我睡觉好不好……”
他换了个姿势,又轻轻打起呼来。
你这家伙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美女也没有吸引力了?
虽然我已经做好决定要去亲自问一问,但这个奇特的女生已经盯着我看了一节课了,实在是让我有点渗得慌。我寻思我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在此之前我们也不曾谋面,盯着我看干嘛?
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连搭讪的勇气都没有了。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自己走过来了,我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倒是她先开口了:
“夏太今早迟到了吧?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嗯?嗯嗯呃呃?
“我……我们两认识?”我满脸黑人问号。
“开什么玩笑嘛!就算我平时存在感再怎么低,也不至于让作了一年多同班同学的你认不出来吧?”说完,她居然轻松地笑了笑。
不可能吧?班上的同学每个人我都记得很清楚,唯独她我没什么印象,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却能说出我的名字,甚至仿佛对我们班的每个人都很熟络的样子。
“是吗?我觉得我记忆力应该还行,可能我有点脸盲吧,你是……?”我试探着问。
我似乎看到她脸上一个不悦的表情一闪而过,但随即立刻恢复成了刚开始的笑容。她走到窗边,她走到窗边,隔着大约一个座位的距离轻轻拉上窗帘,然后绕过桌子走到我旁边的座位上。我仿佛看到她的瞳孔中闪过一道紫光,但随即暗淡了下去。
“我是寒雪啊,怎么了?”
啊?
我惊讶地瞪着她,无法理解她胡说着什么。
“我觉得我没有理解你的意思,你认识寒雪?”
“我就是寒雪啊。”
逗我玩吗?我又不是不认识寒雪。
“你是不是傻了?这是什么奇葩的搭讪方式吗?”张帆突然“醒”了过来,不耐烦地对我说。
“诶张帆,不是,你认识她?”
“她不就是寒雪吗?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诶?我……你们是在开什么新型玩笑吗?”
“怎么了夏太?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她居然还一脸疑惑地问我。
“你到底是谁?我之前都没见过你,寒雪好歹也是我认识了两年的同学啊。”我有点激动。
“那你说说到底谁才是寒雪啊?”
她居然回敬了我一句。
奇怪,太奇怪了!明明班级里混入了一个陌生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我说话。连张帆也是,像是只有我一个人认识寒雪一样。
我真的有点生气了,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你到底是谁?你把寒雪怎么了?”
“诶?夏太……不行,你……松手!”
她挣扎着抓住我的手,大声叫了起来,一下子让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不用说我算是被套路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姿势任谁都会误会吧。果不其然,他们都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干什么呢你?欺负女生算什么?”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平时都看你挺正常的。”
“还不赶紧把老师叫过来?”
“神经病吧?故意闹事?”
……
这样被孤立的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
我突然想起了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精神分裂症还没有痊愈的那会儿,也经常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甚至也经常把人认错。但与这次不同的是,我看到的是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如果说这也是神经幻觉的一部分,那就太过分了。
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变得面目全非了,我到底还能相信些什么?
“抱歉。”我突然有点害怕,虽然与我而言似乎没什么道歉的理由,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抱歉,我可能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是有意想打搅你们的。刚刚的事情就当是我开了个玩笑,好么,实在不好意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一阵唏嘘声过后,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傻子吧?”“没事找事!”“无语……”我听到很多同学似乎都在用这样的词汇议论我。
“抱歉啊寒雪,是我胡来了。”我别扭地对她喊出了这个违和的名字,克制自己尽量不去在意那些声音。
“没事的,下次请不要这样就好。”她有些别扭地笑了笑。总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违和感。
趴在桌子上,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没事吧夏太?是又发病了吗?”张帆关切地问我。
虽然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但这句话怎么听怎别扭。
原来是这样,在他眼中,我是个“有病的人”。
“也许是吧……既然你知道的那么清楚……求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我不再和任何人说话,说不痛苦都是假的,好在这个本该沉闷的上午总不会再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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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会想,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中度抑郁,就是比轻度重,比重度轻,但也是抑郁症的一种。另外,患者有较为严重的精神分裂与妄想症迹象,需要时刻关注,不过合理控制还是有机会治愈的。这些是我开的药,舍曲林和氟西汀每天晚上睡前要按剂量服用。”医生说完冷漠地看了我一眼,让我感觉嘴角有点发寒。
我真的很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抑郁症是什么,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觉得或许我只是比别人更加情绪化,又或者只是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仅此而已,不是我选择了抑郁,而是抑郁找上了我。我的世界从记事起便是灰色的,没有一点色彩,也不需要任何色彩。
直到那孩子的出现。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会喜欢寒雪,大概也是因为她俩有共通之处吧。
从遇到她开始,我的病情就大幅度好转,我开始明白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生命,开始懂得何为快乐何为感恩。在那段短暂的时光里,我第一次拥有了一个知心好友,也是第一次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到了缤纷的色彩。
直到有一天……
记得那天,她画了个火红的太阳,用我从未见过的绚丽色彩,那样耀眼,那样的光彩夺目。我惊恐地推开那未干的画作,却听见她在我耳边的低语,她说我就是她的太阳。她笑了,然后闭上了眼。
不,这本该是一段早已被封存的记忆。事实上,我并不喜欢那个比喻,我喜爱光明,却又厌恶太阳,它点亮了全世界,却以此为代价灼伤了我。因为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太阳出来了,梦就醒了,霜,就化了。
自那件事情发生后,每天晚上,梦里总出现那个不变的模样,那个我再也无法触及的身影。我的精神一度被医生评定为危险等级,直到我累了,倦了,悔了。
后来我想,我本不该遇到她的,本就不该去追求一个不切实际的未来。仅此而已,放下吧,我这样想,于是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日常。
精神分裂曾带给了我很多的痛苦,不是因为那些颠覆常识的幻觉,不是因为那种无助感与压迫感,而是因为我搜遍了精神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再也没能发现那个美如梦幻的身影。
药盒在柜子里放了很久,落上了灰尘。
你送我的挂坠,我安放在床头,擦拭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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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熟悉的面孔,坐在医院里,我再度紧张起来。
“嗯?是你啊?好久不见,这次你一个人来的?”医生抬了抬眼睛,冷漠地看着我。
“大概吧,我感觉最近压力有点大。”
“哦?怎么说?是又出现什么新症状了吗?我记得你的病应该很早以前就康复了啊?”
“我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精神分裂症有复发的迹象,经常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老实说,我都快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想了。”我抱着头痛苦地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
“嗯……一般来说,自愿来这里说自己有病的大都是正常人。不过,你还是先把你看到了什么说给我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