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后来的事情便是顺水推舟了,我和慕容霜两人傍肩坐在紫藤下,她兴致勃勃地讲,我津津有味地听。从灰姑娘和丑小鸭到白雪公主和小红帽,一个个神奇而又动人的故事为我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虽然有些故事此前我已有所耳闻,但还是深深地陷了进去,直到护士满脸焦急地找到我们俩。
“你们怎么在这里?快跟我回去,你妈妈听说你跑了正担心着呢。还有你,医生说了你身体虚弱,你还到处乱跑,可把人急坏了。”她满头大汗的似乎的确找了我很久。
身体虚弱?我有些疑惑,之前找蜗牛的时候霜可是相当活泼的,怎么会虚弱呢?
我这才注意到慕容霜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挂了很多汗珠。
“明天你还会再出来玩吗?”她带着期许的眼神问我。
“啊……额……”我抬头看了看看守自己的护士姐姐,她和我对视了两秒,我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反正,肯定不会被允许的。
“可以哦。”
“唉?真的?”我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你能交到朋友当然是好事了,不过明天必须让我陪着你出来,不许自己开溜!听到了吗?”护士姐姐严厉地说。
我惊喜地看向慕容霜,回过头来拼命地点了点头。
慕容霜似乎并没有很意外,她恬静地笑了笑,拽了拽我的衣角。
“啊,”我这才想起霜之前和我说过的话,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
这一下,护士似乎很诧异,她足足愣了两秒才朝我露出微笑。
“这孩子,现在不是能好好地说话了吗?太好了,你能开心起来就证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看起来比我还高兴。
原来如此,真如霜所说的那样,她其实一直都很关心我。我不禁对自己之前说的话有些惭愧。
当护士拉着我的手往回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霜,你说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吗?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和美人鱼?”
“嗯,真的哦。”她笃定地说。
她说是真的,我就真的相信了,就忘了之前有关于癞蛤蟆的事情。
然后到了晚上——
“假的。”妈妈面无表情地说。
“诶?怎么这样?”我满脸都写着失望。
“童话就是用来骗小孩子的啊,是用来警告你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母亲把和好的药送到我嘴边,却被我气愤地推开了,药全撒在了被单上。
“生气了?”她抽了张纸擦了擦我打湿的嘴角,“你愿意和妈妈说话,妈妈其实很高兴。但童话这种东西你从小就不爱听的,为什么会突然感兴趣呢?”
是啊,我是在生自己的闷气,我为什么会对这种没有根据的东西感兴趣呢?我翻来覆去一整晚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有些羡慕起霜来,羡慕她仅仅读着故事就可以快乐起来,羡慕她即使身体虚弱却也总是充满元气。像童话这种东西,明明是假的,虚无缥缈的,为什么还有人要去写它呢,并且还会有人愿意去读它呢?。
难道它当真本就是用来哄骗小孩的吗?
还说是说它其实是用来哄大人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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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雾还没有散去,我就已经在紫藤架下等着了。
等了许久也没见到慕容霜从楼上下来,我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坐在石凳上看起书来。
就在我正看得入神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遮住了我的眼睛。
“啊!谁?谁在那儿?”
“你猜啊,猜对了我就告诉你!”听到这熟悉的声线,我一下子高兴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谁了,快松手!”
她松开了手,却又顺势揽住了我的脖子。
“呐,太阳哥哥在看什么书啊?”她兴致勃勃地问。
靠得太近啦!我忍不住向旁边挪了两步。
“哼,你猜啊,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装模作样地跳到一边,随后把双手插在胸前,用食指顶着下嘴唇,做出一副像是侦探推理一样的姿势。
“嗯~我知道了!是童话!你在看童话故事书,对吧?”
我摇了摇头。
“那就是小画书了?一页一页的连环画那种的?”
“不,不是。”
“唔,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课本了!住院还要继续学习很辛苦的吧?”
“不对……”
我明白了,比起直接凑过来看,她似乎更乐于接受我的提议去猜。不过这本书的确有些特殊,任她怎么猜也不可能想到吧。与其说它是一本书,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个笔记本,上边是我从父亲的作品里抄录下来的一段奇形怪状的古文字。
“呶,给你。”我把书递给了她。
她前后翻了翻,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
“这是什么呀?”
“这是外国的文字,不认识吧,真笨!”我决定骗骗她。
“唔?外国的文字,好厉害啊!”她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那么是哪个国家的呢?”
“唉?”
“对啊,既然是太阳哥哥的书,一定会知道它们的意思吧?”
“唔……当,当然啦!”
“那霜也想听,能读给我听吗?”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这……”我尴尬了,说实话,这些古文字我连它们的发音和由来都没弄清楚,怎么可能知道它们的意思。这些东西按我母亲的话来说就是邪门歪道,要不然也费不着我偷偷摸摸地把它们抄在本子上。
看着霜殷切而充满期待的眼神,我只好硬着头皮编了起来: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还没听完,霜就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其实我也看不懂,不该骗你的!”我的脸都憋红了。
她笑了好一阵子才平静,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嗯?原来是骗我的吗?这可是太阳哥哥你自己承认的哦!其实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你是在骗我啦!”
“那你还笑话我。”翻车了,我颇有些郁闷。
“因为觉得很有趣嘛!看你皱着眉头像是要一口气把自己憋死的样子,真可爱。”
“哼,你才可爱呢!你可能不了解,这些文字都是我爹发现的,他是个古文字专家,经常到世界各地去收集这些奇形怪状的文字。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懂,但总感觉很神奇的样子。”
慕容霜没有接我的话,倒是仔细地端详着书页,突然间,她像是获得了灵感似的,指着其中的一个文字说:“你看!这个字的上半部分,是不是像一只羊一样?”
我之前没太在意,仔细一看,倒真有些像。
“呐,这里像一只羊,而这里却像一个人,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一定是个与牧羊人有关系的故事!”她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怀疑地看着她,虽然我很喜欢这些文字,但也只是把它们当做一种精美的符号,并没有仔细研究过其中的含义。经过她这么一说,我也不禁好奇了起来。这些早已被历史遗忘的语言居然也有讲故事的传统?
“哦?那这个呢?像翅膀一样,是鸟吗?”
“有这个可能哦。”
“这个这个,像一把宝剑一样……”
“还有这里……”
大半天的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等到我和慕容霜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段文字已经赫然明朗了起来。尽管我们这些七嘴八舌的讨论纯属猜测,但还东拼西凑地补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段落。总体看来,这段文字居然是一个童话故事!讲述地似乎是一群牧羊人在一只大鸟的帮助下击退了前来攻打村庄的怪物们。
童话!谁又能想到在一个远古时期的碑文上,印着一则童话故事?
“真是奇怪……”我精疲力竭地躺在长椅上喃喃自语。
“怎么?哪里奇怪了?”
“童话啊,我妈妈都告诉我了,童话其实都是假的,是人编造出来的东西!”
“是吗?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霜!你就别糊弄我了,人是不可能变成癞蛤蟆的,青蛙也不可能变成王子,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天使和美人鱼,那些都是假的!”
“……”
“明明是假的,可为什么还会这样受欢迎呢?”我有些泄气。
她沉默了一阵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是,对于善良单纯的霜来说,她一定没有仔细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吧,我这么激动一定吓了她一跳。然而,就在我已经准备好要道歉的时候,她忽然笑了。
“那我也想问问你呀,为什么明明自己看不懂这些文字,却还是把它们抄录下来呢?”她突然笑着问我。
“唉?那……是因为它们很有趣啊!因为难以理解,所以……有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所以嘛,童话不也是这样吗?因为无法实现的梦,无法释怀的结,才有无限的可能。”
我怔怔地看着她,对她突如其来的文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呐,你也别想那么多啦!我们来做个游戏怎么样?我们先在彼此的后背上写文字或者画图案,然后交给另一个人来猜,如果没猜出来输了的话就要讲一个故事,你觉得怎么样?”她忽地提议。
“诶?等等,怎么这么突然?”
“呼呼,是不是害怕了?太阳哥哥是不是根本不会讲故事啊?”
“唔?呵,那你就太小看我了。我看过那么多书,想编几个故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那么到底是……”
“比就比!来吧,看我不把你的故事全榨光!”
“话可不要说太早哦……”
紫藤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