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铁轨。
棚户在轨道两旁交叉密集地建着，小商贩抱着百货箱在铁道上挨家走户地叫卖。
不时，一处简陋地水果摊后走出了几道身影。
其中一人的光头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凸显。
“怪了，边境上竟然还有这种地方，早知道从这出境多方便？”光头懊恼道。
一旁汪阳跟在佛爷身后，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
佛爷眉头挑了下露出狞笑，故意指着铁轨断节处，道：“光头佬，你要不怕死的话就从那走过去，国内的边警不敢说，但是这里的巡防队绝对会给你的脑袋来两枪，哈哈！”
说到这里，汪阳才驻足观察。
原来不远处的铁轨断节处有四道穿着邋遢的巡防队人影，几个人肩上都挂着旧式63自动步枪，要不是这几人头上带着巡防队标志的帽子，不细看还真看不太出来。
“嘿嘿，我就说呢！”光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这些人都是见钱眼开的穷土著，难道给钱他们还不肯放人过去吗？”
“放心吧，那几个都是我的人，如果连这些臭鱼烂虾都搞不定，我佛爷还怎么在金三角混！”佛爷驻足，手中的葵花籽随手一扬，接着转身道，“跟我过来！”
一行人跟着佛爷往前走去。
当来到铁轨断节处时，那四名巡防队员见到佛爷后，第一时间站起。
佛爷并没有继续向前走去，而是示意对方后，直接进了一旁的棚户。
而四名巡防队中的一个见状也是私下交代一番后，跟着走了进去。
潮湿阴暗地棚户内，满脸胡茬地巡防队员刚走进来，佛爷便给了对方一个大大地拥抱，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包塞到对方怀里。
“怎么样兄弟！最近家里还好吗？”佛爷问。
巡防队员面色拘束为难地回道：“多亏您，小孩子已经好多了……”
佛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继续道：“那就好，等小孩子身体好了，把我接到我身边！我给他上最好的学校，将来替我做事挣大钱！”
“多谢您！”巡防队员似乎有些为难，犹豫片刻后才接着道，“佛爷，最近检查站那边出事了……”
“嗯！”佛爷严肃了许多，“我知道，你们站长现在也自身难保，被关水牢了！不过没关系，有我在这都是小事情，下一任站长很快就会上任，没什么是花钱办不到的事情，你们只管好好替我做事，检查站的关系我来处理！”
“可是对面最近卡的很严，您交给我们的东西，很难再偷偷带出去了……”
话已至此，佛爷也看得出来对方是在打退堂鼓了。
很快，佛爷转移了话题，并没有继续纠缠。
“没关系，既然这段时间风声紧，你们几个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只要这条线好好地，我保证你们跟着我一直有钱赚！”话锋一转，佛爷关心道，“我听说最近你母亲身体也不太好，兄弟你是知道我的，在金三角谁不知道我佛爷最重义气，既然你是我兄弟，那你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既然你母亲生病了，那我哪有不管的道理，听我的把你母亲送到市里最好的医院，我会派人好好照顾她老人家，你就安心做事好了！”
噗通……
巡防队员听完后，猝不及防地跪下。
不过这一跪却不是感激，而是满脸惊恐。
“对不起佛爷，我错了！还请您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佛爷故作疑问，道：“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佛爷，我知道最近这几次出货我没有做好，请再给我一个机会！”
这回佛爷终于笑了，俯视道：“哦！那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原因吗？”
巡防队员结巴道：“最近拉猪的（带人偷渡的人）太少，很难再像以前一样混进去，您给的货在对面刚过界就被抢了两次！好像……好像有人故意这么做，那些人冒充我们巡防队，货大多还没出山就没了……”
“是这样吗？”佛爷不紧不慢地问，“我怎么听说不止是被人抢了这么简单，是你偷偷卖给别人了，对吗？”
“没，没有……！”巡防队员面色大变，“我绝对没有这么做！”
咔！
佛爷直接掏出手枪顶住对方脑门。
大声呵斥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是他们！”那人惊恐地指着门外，“是他们几个让我这么做的！他们嫌每次分的钱不够多，所以他们就把货偷偷卖掉了！”
哈哈……
佛爷狞笑不止。
不过却出乎意料的收起了枪。
随后，掏出电话拨通了号码，很快接通之后，佛爷将手机贴在了对方耳朵上。
电话里清晰地传出小孩子的呼唤，还有妇人啜泣地声音。
巡防队员彻底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佛爷这时才道：“兄弟，这次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披着这层皮，但是不要以为我就这么轻易原谅你了！”
说罢，身后的人递来一张图纸。
上面只是用水笔简单勾画了几笔路线和标志。
佛爷将图纸摆到对方面前，道：“这里有一批货，500公斤，我让人一早埋在山里了，一周之内，我要你给我安全送到对面去，办得到吗？”
电话里不时还有孩童和妇人的哭喊声。
巡防队员连忙接过图纸，大声点头道：“能办到，能办到！”
“那就好……”佛爷起身，也顺带将那人拉了起来，“兄弟，你记住！我做人喜欢给别人机会，做错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证明你的价值，因为你，现在你的家人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所以你要更加努力证明你的价值，否则对你失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娃娃，还有你的老婆，你的妈妈！”
说罢，佛爷直接带人走出棚户。
阳光从头顶洒落下来，佛爷带上了墨镜，看上去依旧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可汪阳却愈发地感受着身旁这个人的凶狠和冷血。
当一行人走出铁轨处的棚户区上了车后，一直跟着不敢言语地毛毛轻声问道：“阳哥，佛爷今天发慈悲了，我还以为那个人肯定会吃枪子了！”
汪阳冷声回道：“那个人在这里也算是吃公家饭的，杀了他只会惹更大的麻烦，最近边境的不平静，想要一周之内把500公斤的货带出去，估计不到一半就要被摁住了。”
“那佛爷还敢给我放这么多货？”毛毛不解地问。
汪阳扭头朝向窗外，随意道：“这个人已经出卖过佛爷一次了，既然不能亲自动手，倒不如借刀杀人更合适，国内的缉毒组正发愁没有大案办呢，这下送给他们一条大鱼，看来往后的日子要轻松不少了！”
“那不是可惜了这么多货，万一那个人被抓了之后把佛爷咬出来怎么办？”
呵呵！
汪阳摇了摇头，对于毛毛的一根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500公斤货都是掺了面粉的，就算被抓了他也不敢把佛爷供出来，他的家人还在佛爷手上。”
说完，不再理会毛毛。
汪阳一个人闭上眼睛，陷入了沉默。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后，汪阳愈发觉得身上背负的任务有多艰巨。
也愈发地觉得佛爷这个人很难接近。
虽然平日里称兄道弟，跟每个人都不摆架子，但一旦涉及到利益问题，几乎全是一味地杀人立威。
这说明佛爷这个人骨子里早已对人命视为草芥。
经过这段时间观察，他同样也发现凡是跟在佛爷身边的人，表面虽然都很热情，但每个人对佛爷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
这虽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对他而言这也恰恰是一个最好的突破点。
对一个人而言，钱，女人，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力，佛爷都有了。
可唯一一点，他不信任任何人，也无法被任何人真心对待。
看起来用真情打动佛爷不太实际，也太过冒险，可偏偏汪阳觉得这是最有希望的一个选择。
不成功就永远无法在佛爷身边做更重要的事，接触更机密的信息，那么任务何时能完成也就不可预期。
可一旦成功，那么突破了佛爷之后，所有自己想要得知的有价值的讯息都会全部迎刃而解，那么任务的完成度也就有了把握！
只是，要做到这点汪阳也深深地知道，只能用命来拼！
……
车子一路奔波，天黑之前一行人总算回到了庄园。
下了车，凉亭下早就准备好了酒水。
佛爷驱散了所有人，只留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跟随了他多年的最得力的手下，另一个便是汪阳。
三人入座后，不谈公事，几瓶啤酒下肚后，佛爷才若有所思道：“汪阳兄弟，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杀了那个人吗？”
汪阳只是低头笑笑，回：“佛爷做事从来不会简单的一概而过，既然您这么做肯定有您的用意！”
呵呵……
佛爷面色微醺，仰头道：“就算我不说，以兄弟你的聪明也肯定猜的到我这么做的用意！”
“佛爷过奖了，跟您比我还有很多要学的，所以不敢胡乱瞎猜！”
“杨奎！”佛爷指着坐在一旁的壮汉，“他不敢说，你说！”
“不杀那个人是因为留给国内的警察来抓才更有价值，哥哥你做事从来不做亏本买卖！”说罢，杨奎端起一杯啤酒直接喝下后，才憨笑道，“我已经交代好国内的兄弟了，一旦开始送货，国内的兄弟就会给条子那边的线人放出去消息，嘿嘿！”
“好！”佛爷红透的脖子青筋毕露，“汪阳兄弟，我喊你一声兄弟！可你没有把我当哥哥，你看杨奎一口一个哥哥，你还是一口一个佛爷，我知道手底下这帮兄弟都怕我，可是我什么时候无缘无故杀过自家兄弟！？他们哪个跟着我现在不是有酒喝有女人玩？难道我就这么让你们害怕吗！？”
“……”
汪阳没有回应，当他对上佛爷凶狠的眼神时，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很快，他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声道：“好！”
这次佛爷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也露出些许不自觉地笑意，只是在汪阳看来这不过是佛爷驯服手下的另一种手段而已。
“既然您这么说了，兄弟我也把这段时间来的心里话跟您说说，等我说完您看再认不认我这个弟弟！”
佛爷迟疑了下，道：“哦？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
汪阳醉眼迷离。
“我之所以一直跟您保持距离，是因为自从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死一个人对您来说就跟玩一样！所以我怕说错话，我怕做错事，否则我不知道哪天死在您枪口下的下一个人是不是我！”汪阳面色三分不羁，“我也是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命随便交给别人手里，我知道您一直很想知道我手里的渠道，也是因为这个您才对我跟对其他兄弟不一样，但是起码现在我还不能告诉您，因为我也想给自己留点把握，不想失去了价值之后，就像其他人一样整天提心吊胆！”
……
佛爷注视汪阳的眼神许久不曾动摇，似乎汪阳的一番话说中了他的意图。
不过接下来令汪阳意外的是，佛爷叹息了一声后，摇头满脸失落。
“兄弟啊，你说的没错！你没做错，是哥哥做错了！是哥哥太势力了，我不该只想着你手里的渠道，我惭愧！”说罢，佛爷自顾自端起酒杯，“我自罚一杯！”
汪阳赶忙去拦，却被佛爷一把挡下。
一杯饮尽后，佛爷继续道：“兄弟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着急你手里渠道的事，就算你不肯把渠道交给我，哥哥现在生意的规模也足够了，只是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别人提到金三角的时候，我永远被赵坤压一头！”
“赵坤？”汪阳故作不解。
“对！”佛爷恨恨道，“那个混蛋靠着丹山将军支持，一直压我一头，我自问论头脑胆识和手里的枪，哪点都不输他，可是丹山将军偏偏选择相信他，知道因为什么吗！？”
“因为什么？”
“因为赵坤那个混蛋的渠道比我广，他的货在国内比我吃得开！”
“佛爷……”
“兄弟！”佛爷直接打断汪阳，一把拉住他的手，“如果像你说的想跟我一起做番事业，在金三角出人头地，哥哥愿意相信你，单独给你划分一批货源，让你做大，你敢不敢做！”
“……”
汪阳紧盯着佛爷。
这看似动情的承诺，一旦回答不慎便有可能彻底被对方记在心上。
汪阳面色不改，默默思索再三后，同样一把抓住佛爷的手，回道：“哥，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你的苦衷！我还笨的以为你只是想要我手里的渠道赚很多的钱，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弟弟误会你了！”
“汪阳兄弟……”佛爷这下反倒有些不知所措，面露难色。
汪阳趁势一鼓作气道：“不就是一个渠道吗！我这就把国内所有渠道的接线人交给你，他们知道我现在和您一起做事，肯定一个个高兴还来不及，从现在起弟弟我就把命交给你了，我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您以后枪指哪我就打哪，咱们兄弟两个一起把赵坤那个混蛋干下去！”
“……”
佛爷沉默许久。
红透的脖子憋着一口气终于舒展开来。
突然大笑，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