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还在继续。
此时已至深夜，因为只有“天火圣裁”来提供光源的关系，周遭的环境可谓是漆黑如墨，飘零的冰雪也变得如同箭矢下坠，速度与数量姑且不谈，光那份坠下来的力量都恨不得想要把人砸死。
当然，这么说是有点夸张了，但其实又不那么夸张:因为砸下来确实非常的疼。
不过正所谓妙人自有妙处，用物颇显不般，星遥在严格控制火焰的范围和温度的情况下，将天火圣裁高高举过头顶，这样的话，风雪将再也无法靠近他们。在绝对的力量控制下，强风也无法吹动烈火，只会遵照主人的意志铸造前行的明灯，破除迷雾。
即使这样举的姿势看上去蠢蠢的，而且太过显眼和暴露，可要不是这里人烟稀少，不见灯火，星遥本人其实也不愿这样当个移动路灯。当然了，她终究还是要考虑华还有孩子们的状态，所以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至于第一律者——
“阿嚏!”
巨大的喷嚏声在瞬间掩盖了风雪喧嚣的声音，杨急忙低下头用手肘挡住了自己的嘴巴，然而，这并不能影响众人的目光齐看向他。
杨被众多的眼神看的稍有些羞耻，脸色微微泛红，略显羞涩的说道:“虽然是我打出的喷嚏，但你们也不用这么诧异的看我吧......”
星遥顿时有些无语，“你好歹是第一律者，竟然还会打喷嚏...我可算是了解你平时有多遏制能力的使用了，你不止能力使用方面不行，身体素质也差的无话可说啊。我还真没见过当律者的还能像人类一样打出这么响的喷嚏。”
尚处在青年中上层次的杨，一听这话，当时脸就憋住了，脸上青筋微微暴起，但他还是忍着道:“又没人规定律者就不能打喷嚏了，而且，不是你自己说我不算真正的律者嘛，还是跟人类一样的起步点，那我这样不是很合理吗？”
“...不说你当上『第一律者』的时间，看你的样子，估摸着一二十年有吧。崩坏能虽说会侵蚀人体，破坏脏器，以无药可解的方式要你的性命，可你是律者，崩坏能只会潜移默化的强化你的身体素质，尽管你的崩坏能适应性根本不算优越，却也足够帮助你铸造一副经打的躯体。”
“算了，你这样子，顶多就比人类强点。我还是不说你是第一律者了，既丢脸又掉律者的地位...我还是把你放在同等蚂蚁的地位吧，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才有鬼了吧!同为律者，好歹互相尊重吧!”杨立马吐槽道。
“你有值得我尊重的价值?”星遥看向他，“拜托，你现在能够在这里，是我的仁慈，让你这位打伤我手的罪魁祸首，一个坚持要监管我的逆熵盟主，一个被我从孩子们嘴下好不容易留下的男人...你觉得，哪点是能够让我们彼此对等的起点吗？”
“......”杨沉默了。
“记好了，你是理之律者，精神、意志力、学识、理性...这些东西缺一不可，少一样你的能力都会无法发动完全，还有性格的打磨，你必须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我不计较你的顶撞，但我希望，你能谨记。”
话音刚落，杨却是面露微笑的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的说道:“刚刚说的，我会记下。不过，你真的不是跟我一样的理之律者吗？”
“任你揣摩，要这么认为我也不会介意，但我希望，请教我的方法，绝不是通过这种愚蠢的行径。”
星遥也不意外杨态度的大转变，只是抱紧怀中的西琳，转头回到前方，留下一句话，“你和你的那些同伴们商量的如何了?”
闻言，杨有些惊奇的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还真去跟你的同伴们偷偷商量了?”星遥反问道。
“......”
杨瞬间明白，自己这是不打自招了。
怪了，真是遇到对手了......
“她们希望亲自跟你交谈，我的一面之词，她们不敢贸然确认。”杨递出了自己耳边的迷你通讯器，“你的意思是?”
星遥并未转身接过通讯器，“到时再说，你与他们交谈便可。要是什么人都能够随意使唤我，那这一定会成为一个笑话。”
“...好吧。”
杨知道星遥其实并不情愿接受“逆熵”这边的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便将通讯器放回了自己耳中，继续跟了过去。
“杨，交涉如何?”
这时，杨的耳中再一次传来了熟悉的女声，他一听，稍微离远了点人群，低声回道:“爱茵，交涉还算成功。就如我之前所述，她有着跟我一样的权能，而且的确充斥着理性，没有要到处破坏的意愿。对了，她似乎很了解理之律者的权能和利害关系，我有点怀疑，她并非『新生』的律者，很可能......”
“你是说，跟『瓦尔特·乔伊斯』一样?”杨的话还未说完，爱茵便承接而出，甚至道出了那个她曾经的爱恋之人。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但他的理性程度，以及这份成熟与稳重，绝非一朝一夕而成。”
“可你也该明白，当时柏林的第一次崩坏发生的时候，天命至始至终发现的，都只有乔伊斯他一个人，而权能具有唯一性这点，我想你应该比我更熟悉。”
“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理之律者，更不可能同时拥有一模一样的权能。当然，这句话说出来有点绝对，没有证明的话，这番确论也是存在争议。但如果，权能真的能够同时继承，那么——”
“第一次崩坏就应该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会选择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爱因斯坦的几番言论令杨有些不知所措。
正如所言，如果说，她同样属于“第一次崩坏”出现的律者，那么为什么在本该出现的时间段里却没有她的身影，又为何迟迟无人发觉，直至如今她主动现身才有所察觉呢？
根据挖掘上一个纪元的信息记录，每个律者都代表一个『序列数字』，从一到十四，代表着十四位“崩坏”的使徒，亦是毁灭人类文明和世界的元凶。而在此之后，没有任何记录表示过，律者的权能能够同时被两种不同的人拥有。
难不成这项规则会被这个时代所打破吗？
杨有些匪夷所思，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爱茵，如果她也是第一次崩坏就降临于这个世界的律者，在鉴于权能唯一性的基础上，你说，这会不会是崩坏刻意为之留下的后手?”
“杨，为何这么说?”爱因斯坦追问道。
“我不敢保证我的说辞是否正确，但这很可能是崩坏早有预谋。你想想看，每一次大崩坏都会诞生具有独特权能的律者，而在权能相同的情况下，我们就只能归结于她跟乔伊斯属于同一时期出现的律者，那么继续接下去的话，你说，她会不会一直沉睡在哪里，默默地等待着复出的机会，然后，一举歼灭人类文明。”
另一边的爱因斯坦顿时陷入沉默，开始深度思考。
而在这时，与爱因斯坦稍显冷淡的语气相比，一道明显激昂的声音单刀直入，打破了沉默，“我说啊，你们讲了半天，竟然还在纠结这点事情，难道你们就不能想想别的吗？”
“特斯拉，你也在旁边吗？”杨有些惊讶道。
“这不是说废话吗!我刚刚都在，现在怎么会不在，只不过因为这边研究的问题，我只是听你和鸡窝头在对话罢了，但现在，我想来掺和一脚。”
“哦？特斯拉博士有何高见？”爱因斯坦默默抿了一口手旁早已泡好的咖啡，丝毫不见怪的样子更是道明她早已习惯这位同伴的大咧形象。
“很简单，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特斯拉十分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既然她不愿意交代信息，她的同行者们也不像透露风声，而知之甚少的我们，又只能纠结前文明和所见所闻时的信息进行判定，那么，我觉得咱们可以改变一下方向——她究竟是从哪里苏醒的。”
“而且，我们不妨把问题再做一个更前提的假设，假如，她是另一个『乔伊斯』呢？”
“此话有从何说起呢？特斯拉博士。”爱茵有些不敢置信特斯拉的果断发言，表示疑惑。
“我们都知道，理之律者的核心里面有着三十万柏林人民的顽强意志，他们抗争崩坏，抵御崩坏，最终令乔伊斯他选择相信和帮助人类，做出牺牲，但在此之前，我想你们还记得，最初，他连他出现在那里的理由都不知道。”
“那么再进一步假设，假如我的说法成功，而这也的确是崩坏想要愚弄人类而留的后手，那么，她这个理之律者代表的，从杨的说辞来看，他的行动模式无不代表着，她拥有着乔伊斯没有的，和拥有的。”
听完特斯拉的假设，爱茵又轻抿一口咖啡，思考片刻后，将咖啡放回到桌上，说道:“难得你能够提供有用的假设，特斯拉博士。我必须承认，你说的这些的确是可以参考的方向之一，拿『相对性』来讲，你的结论并非不可取...但这仍需要一定的证据。”
“那么，之后该怎么办?”一直在旁听的杨问道。
“暂时没有其他的想法，但可以依靠特斯拉博士说的，去找她苏醒的地方，到时候，我想谜底就会出来了。”
“杨，就拜托你继续观察一段时间了。这边的事情你不需要操心，我们会竭尽所能管理逆熵的事项，如果有什么异常，记得报告或者发出讯息便可。”
“那我该如何面对她呢？”回想起乔伊斯的事情，杨有些难以启齿。
“同为第一律者，你怕吗？”
落下这么一句话，爱茵挂断了通讯。
“......”
“特斯拉博士，你说，如果她真的跟乔伊斯有关系，那么，她会不会找出『他』呢？”
看着爱因斯坦略有些惆怅的样子，一旁的特斯拉叹了一声，安慰道:“只是假设罢了，鸡窝头，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你，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他为了我们和那座城市，已经付出了生命。我们并不应该强求奇迹的发生，守护当下，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可能吧，我也只是想想。”
“只是，想想......”
——
——
另一边，星遥一行人继续前行。在数小时的不懈努力下，他们终于看到了第一缕光，那是来自人类的发明，名曰“探照灯”的设备所发出的光芒。
探照灯的出现，可以说是带来了希望。因为这意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已经到达了西伯利亚的边境区域，只要能够从前方的关卡过去，那么就可以乘坐交通工具前往最终的目的地——神州。
“妈妈，我们是不是快离开这了!?”
星遥怀中的西琳看着那些闪烁的灯光，惊喜的说道。
“嗯。”星遥应了一声。
“太好了!”
孩子们听到星遥肯定的答复，也是雀跃的蹦跳起来。
他们早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在这片地方，永远都只有堆积的白雪和坚硬的冰川，常年下来，连绿色的植被都不见一处，而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未知的新环境和新事物自然也促成了不小的好奇心。
但星遥下一句话，却是让他们的那点小心思迅速被压了下来。
“但，不是现在。”
“啊？这又是为什么？”
西琳睁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
“嚓!”
星遥转瞬把天火圣裁插在了雪地上，面目紧促的看向前方，然后，她又开始四目张望，似乎感知到什么一样，在孩子们惊奇的张开大口时，向一旁的符华和后面的杨吩咐道:“华姐姐，瓦尔特，你们两个，待会儿帮我抱着孩子，一刻也不要停留的向前跑。”
“......”
华闻言后，也不着急询问星遥，反倒是静心凝神，延展自己的五感，感受周遭事物的变化和能量的波动。而杨见华突然这么做，也不好意思去问发生了什么，便跟着一起感受周围的变化。
不过杨感受了半天，倒没发现什么异常，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问道:“星遥，发生什么了？”
“......”星遥这时也不冷嘲热讽了，沉默片刻后，便向杨道出缘由，“我与你不一样，我能感知到极大范围的崩坏爆发，而这次崩坏，先后在两处地方进行了小型『轰炸』。”
星遥分别指向前后两头，“一个，估测是在身后的某个地方爆发了崩坏，还有一个，便是这里。”
“这里?”
跟随着星遥的目光，杨突然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事情:按理来说，一直举着天火圣裁的星遥，在这些探照灯的照射下应该很容易被发现，就算没被直射到，那么天火圣裁迸发出的光芒也足以让任何一个视力不算太差的人看到。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岗哨的人员既没出来，也没有喊停他们呢？这里，可是西伯利亚边境的防线啊!
难不成......
“星遥，你说对了。”
与此同时，华作为一个行动派，在两人看向岗哨高台的时候就已经抱起了阿芙罗拉和阿加塔两个孩子，并在两人回头时，说道:“这里的崩坏爆发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我们第一时间都没有感知到残留的崩坏能，但在我刚刚感受一番后，我觉得....这边的人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所以，我才把天火圣裁放了下来。”
说着，星遥抓着还留在地上举着两只嫩手的伊莎贝拉和怀中的西琳，一股塞到了杨的手上。
“乖乖听话。”
星遥强硬的态度，一瞬间便让她们熄了火，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妈妈走远，但看着瓦尔特·杨的那张脸，她们随即开始怒气喷腾，在他脸上又发起新的一番闹腾，让杨一时不知所措的开始手忙脚乱处理这两个不待见自己的熊孩子。
但这些星遥全然不管，她只是面色平淡，眼神冰冷地将双手搭在天火圣裁的剑柄上，平视前方。
“你一个人能够脱离吗？”华这时也不忘了问候星遥一声。
“待会儿的战斗，将会引动巨大的崩坏能，这里很快就会布满崩坏的足迹，所以，赶紧走吧。”
“嗯，我相信你，不要让自己受伤。”
话了，华便叫着杨一同向前拔腿，飞奔过去。
与此同时，地面突然发出剧烈的抖动，布置岗哨的高台也在这时经不住这巨大的力量随即歪倒，各自倒向一边，行成“X”型的同时，互相“拦腰”粉碎，独留下两盏经摔的探照灯，刚好照在星遥的面容及其华贵庄重的礼服上。
一声巨响当然也传到了还没跑多远的华和杨的耳中，华第一时间想着拔腿回去，杨却赶忙扯着他的肩膀止住了她折返的行为，摇头示意。
华微微一愣，旋即甩开他的手掌，选择向后跑去，然而，还未等踏步，她便看到矗立在灯光中的星遥。
灯光中的星遥并未做出多余的动作，但华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一股强烈的安全感由心而来。
那是古往今来，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星遥仿佛一根定海神针，稳稳的杵在那里，不见动闻一丝一毫，也不见丝毫动摇。
她的背后正发生着能够淹没数百人的雪崩。
她的周围是死士和无数向她袭来的崩坏兽。
而她，只是站在那里，高高比着大拇指，似乎想让他们安心的远离这里。
“......”
随后，在星遥只留下一个背影并展开行动时，华转身便将两个孩子扛在一边，抓着一脸懵的瓦尔特·杨，在边境大桥彻底被雪淹没和霸道的折断时，成功跳了出去。
华再也没回头过，只是向前跑去。
直至抵达再也看不见一丝雪花的时候。
而远处，火光仍在闪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