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长安身渐远

作者:带血啼鹃 更新时间:2019/7/8 12:15:37 字数:14779

在倒满了化为焦炭的枯木的森林中,少女领着三名大汉向前方疾奔,把陈晦一路颠得够呛。他被扛在肩上动弹不得,忍不住对前方取出腰间电子屏不知道在和谁联络的少女大声喊道:“喂!你要把我带到哪里!”

“回总部。”少女将电子屏放回腰间,头也不回地答道,“一个知晓我们身份的陌生人,要么抓走,要么灭口。”

“我哪知道你的身份啊!”陈晦吼道。

“那就好。”少女边飞奔边回道。

该死,陈晦暗暗想道。刚逃脱中盟无缘无故的追杀,又被这不明身份的少女给绑架。他想到这里,王佩度惨死的模样仿佛又浮现在眼前,肩头的剧痛也更加难以忍受,最近二十四小时以内这不明不白的遭遇让他心中怒火顿起。“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别在这里跟我玩神秘!”他梗直了脖子,对着少女咆哮道。

少女碧蓝的眼眸向他看去,摇了摇头,道:“小青年,如果真要杀你,我刚刚就直接把你留在那里让卫兵处理你,就不会把你带上了。”

“你!”陈晦一时语塞,又道:“谁是小青年,我姓陈名晦,给我搞清楚了,小妹妹!”

“好的,小青年。”少女毫无感**调地回道。陈晦心中虽恼,当下却不想继续和这少女作无谓的争辩了,于是他放松了紧绷着的肌肉,任由大汉将自己扛着,双眼同时暗暗观察着四周的景物。

随着一行人一路向南,周围的景色也慢慢变化了些许,翠绿的枝叶逐渐又跳回了众人眼中,离爆炸中心越来越远了。陈晦只觉自己身子时不时颠一下,身下大汉虽然力气惊人,扛着人跑了这么远还不累,但却难免踩到地上的枯木,产生一瞬间的颠簸。最前面的少女却身形曼妙,步履轻巧,不仅一直冲在队伍的最前方,站立到地上的树枝石块等凹凸不平之处时身子还丝毫不晃动,让他暗暗佩服。

“恐怕在高等院深造的那些学长学姐们都难以达到这样的程度吧。”陈晦思索着,呆呆地盯着少女腰间那雕刻着古朴花纹的剑鞘,更对少女的身份感到不解。那宝剑一瞬间就斩断了冷烟用化一法造出来的藤蔓,一定不是俗物,陈晦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剑柄下端挂着的环形翡翠,思索着可能的来源。

当他正陷入思考时,少女手突然按到了剑柄之上。

“停下!”随着少女一声令下,四人顿时齐刷刷停了下来,铿的一声,少女拔出了腰间长剑,她左腿微弯,微微矮下身子,看向众人右侧的树林,在两颗大树间,生长着一丛茂密的灌木。她欠了欠身子,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贵干?”

过了半晌,树丛中无人回应。她扬起了手中宝剑,秀眉微蹙,道:“阁下敢是想在刀剑上打招呼?”

“没事没事,小姑娘,把你手上那个小子留下来就行了。”随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树丛里传出,一名黑发黑瞳的高瘦士兵拖着步子从灌木丛里钻出,看着面前的四人,面孔上看不到一点的紧张之情。见少女不答,他懒洋洋地把耷拉在头上的帽子戴好,又重复道:“把这小子留下来,他是中盟指名要活捉的!听不见?快点,别浪费我的时间。”边说着,他边打了个大哈欠。

听到活捉二字,陈晦呆了一下。少女见后退一步,长剑护在身前,向后打了个手势。大汉瞬间领会了意思,瞬间用和身形不相符的速度闪电般地掏出了腰间手枪,只听得砰砰砰三声连响,子弹纷纷射出。那士兵见状却并不躲闪,只是微微笑了下,接着伸出闪动着电光的右手,在空中用力握成了拳头。

“磁场?”少女顿时大惊,连忙大吼道:“王大哥,趴下!”

来不及了。子弹就这样在他身前的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掉头向射出者飞了回去,大汉来不及躲,噗嗤几声,子弹透身而出,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他铁塔般的身躯就这样倒在了地上,眼睛还不解地睁得大大的。众人见状大惊失色,少女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士兵仍是带着懒洋洋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往地上的大汉瞟了一眼,道:“把那青年工交出来,我就放你们…”。

“是穷理公的磁场!撤!”

趁着那士兵注意力在倒地的大汉身上时,少女大喝一声,长剑舞动,剑锋向那士兵一指,接着便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接连斩击。与此同时剩下的二名同伴来不及管躺在地上的王大哥,发一声喊,一人挡在后面,一人疾冲在前,带着陈晦奔离了现场,只留下了原地的士兵。

只见那士兵不慌不忙,收回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抽,手中顿时多了一把钢铁铸成的红伞。他将伞横在胸前,同样以闪电般的速度格挡了少女的进攻。在挡下了最后一次攻击后,他轻巧地挥动手中的红伞,向剑柄斩去。少女只觉一股巨大的膂力袭来,还没来得及化解,就被狠狠荡了开去。她身在半空,不能着力,只好将宝剑往地上一插,借着摩擦力稳定住了身体,自己不禁额头冷汗直冒,颇为狼狈。

那卫兵刚刚一直眉头紧皱,似乎心中烦乱,但很快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神气,微微笑道:“好个转换法,六道木的蘅皋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六道木?”陈晦听到这个词语,不由得大惊,而少女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士兵还没等少女答话,他便转过头去,迈开腿飞快地向陈晦这边奔来。少女见状不妙,一边发足疾追,一边右手一抬,几柄短刀向那士兵飞去。士兵脚下丝毫不停,掏出一根短棍,当当当几声把短刀击开,身子也已经来到陈晦跟前,手作鹰爪之形,向陈晦身上疾抓。一名大汉见状,大吼一声,双手用力向那卫兵推去,想凭着蛮力为同伴争取一点时间,而扛着陈晦的那人顿时也尽全力向前飞奔,想逃离这身份不明的士兵身旁。

“别碰他!”就在此时,身后的少女焦急地大喊道,“穷理公身上很可能有着电流屏障!”

听到少女的话,大汉猛然反应过来,急忙想收手,可是那士兵的身体此时却如一块吸铁石,将他的双手牢牢向自己身上吸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有一丝效果,眼见得双手碰到士兵身上已是无法避免,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森林中响起。

“都趴下!”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一股冒着白烟微带红棕色的水柱猛地从森林的一旁射出。大汉只觉得那股吸引力猛地减轻了,急忙一矮身子,滚了开去。士兵微微一侧身,水柱顿时扑了个空,全部落到了一棵参天古树上。长满了苔藓的古老树干冒起了嘶嘶的白烟,瞬间被腐蚀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只听得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起,那十几米的巨大树干劈头盖脸向士兵身上砸去,轰隆的一声,灰尘漫天,林鸟被惊得乱飞,士兵暂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陈晦惊魂未定,刚喘了口气,身旁灌木丛突然窜出一位满脸胡茬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他肩上扛着一支黑漆漆的长枪,戴着一副脏兮兮的护目镜,一个大步,挡在了陈晦与那士兵之间。

“莱斯特先生,你好,你好。”从倒塌树干的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顿了顿,又道:“一见面就用硝酸招呼,至于吗?看来六道木是真的准备和中部同盟抢这青年工了?”

那士兵一边缓缓走进众人视野中,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与此同时,他的手闪电般地往腰间红伞处摸去。少女此时已经冲到了陈晦的身旁,盯着那士兵的一举一动,见到他的动作后,急忙喊道:“莱斯特,小心!”

“该死的。”在士兵将腰间伞拔出之时,莱斯特骂了一声,瞬间将右手伸出,握紧了拳头,与此同时脚在地上一蹬,身子飞也似的向后倒退飞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刚刚莱斯特站立的地方爆出一团耀眼的电火花,霎时形成了一股红棕色的气体墙壁,将那士兵牢牢包围在了中间。在它形成的一瞬间,莱斯特“咔嚓”一声,猛地摁动肩扛枪械之扳机,一股水柱顿时直射而出,从那红棕色的气墙中穿了过去,周围的草木被那水柱溅到的地方顿时生出了黑色的小孔,被腐蚀得稀烂。趁着这个机会,莱斯特转头发足疾奔,向陈晦这边跑来。

“赶紧撤!”他边跑边大声喊道,“这牵制不了他不了多久!”

少女点了点头,朝姓王的同行倒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斩钉截铁地回过头来,和莱斯特和另一大汉一起,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把陈晦围在中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刚刚的战场。一时间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在奔跑的同时紧张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过了好一会,众人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陈晦经历了刚刚这场巨变,心正砰砰乱跳个不停,到现在还难以冷静。虽然刚刚的战斗对陈晦来说实在太难以适应,但更让他震惊的却不是这个。看着身下扛着自己跑了这么远都不喘一下的大汉,以及身旁的少女和叫做莱斯特的男子,再加上刚刚那士兵无意间说的话,陈晦对这群人的身份的怀疑越来越重,一些多年前的往事也渐渐浮上了他的心头。

“我说,”看着周围树木越来越稀疏,阳光也越来越明亮,陈晦忍不住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等会再谈。”莱斯特并不回答,这样说道。

“你们就是恐怖组织六道木的成员吧!”陈晦因为最近莫名其妙的遭遇和浮上心头的往事正心绪烦乱,见他们还要卖关子,忍不住火冒三丈,突然大声叫道。听到这样的话,莱斯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依然不作回答。

“你…”陈晦还要发作,一直低着头默默无言的少女突然停了下来,一脚狠狠踹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翠绿的树叶顿时纷纷落下。她看着陈晦,缓缓道:“六道木又如何?你想回去陪那些维和部队的卫兵玩玩吗?说实话,我突然有点后悔,没在那里直接把你给宰了。”

周围的人也都呆住了,只有莱斯特叹了口气,走上前道:“蘅皋,赶路要紧。”少女好像没听见一般,又看了陈晦一眼,才转过头去,继续赶路。莱斯特苦笑了下,拍了拍陈晦的肩膀,转过头,轻盈地紧紧跟上了少女的步伐。陈晦气得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苦于自己还是浑身无力,只能任凭他们搬运自己。

没过多久,身旁的参天古木完全从陈晦眼中消失了,随着脚步,阳光猛地倾泻到了众人的身上。在蔚蓝的晴朗天空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金黄的沙滩,周围除了温柔拍打着沙粒的碧蓝海水外,一个人都没有。在右前方的沙滩上,延伸出一个小小的木质码头,末端停泊着一艘小小的游艇。接连遭遇变故的陈晦看着这风景不禁目瞪口呆,顿时觉得进入了天堂,但四人脚步丝毫不缓,向那游艇直冲去。随着扑通、扑通几声,他们带着陈晦一个接着一个跳进了船中,莱斯特一把抢过方向盘,顿时刺耳的马达声响起,小舟飞也似的发动了起来,驶离了岸边。

随着众人的呼吸逐渐平复,周围的景色也逐渐变成了水天一色,大海上闪着粼粼波光,但似乎大家都没心情去欣赏它。“砰!”刚刚扛着陈晦气也不喘一声的大汉猛地一下子从座位上倒了下来,呈大字脸朝下趴在了地上。“阿水!”见到此状,旁边的那大汉忍不住惊恐地叫道。

少女向趴着一动不动的阿水看了一眼,从腰间的一个粉色小包中掏出了一管药粉,道:“中暑加上体力透支。李大哥,你喂他喝了,带他去内舱休息吧。”说着,又弯下腰打开了座位下的柜子,取出了一瓶水,交给了那姓李的男子。

“蘅皋!”那半死不活的阿水突然来了力气,用力想推开扶着自己的李姓男子,叫道:“那家伙,那家伙把王照给杀了!”

蘅皋叹了口气,道:“王大哥是为了我们的大业而牺牲的,我们一定会用最隆重的仪式追悼他,现在你先休息…”“什么大业!”阿水突然大吼一声,转过身指着陈晦,骂道:“都是因为这小鬼,王照才会死!这小鬼刚刚还骂骂咧咧的,你忘了吗?”

“呸!”陈晦猛地站起身,回击道:“我稀罕你救啊!”

阿水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睁大,叫道:“你…你…”接着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姓李男子见状,急忙托起他身子,把他拖到了船舱内。陈晦见状,也一屁股坐回座位上,气鼓鼓地不发一言。少女则转过头去,一双妙目瞥着坐在一旁戴着手铐、默默地怒视着自己的陈晦。“再怎么说,我们也都算你的救命恩人,”少女突然道,“你这未必也太无耻了些?

陈晦一听,胸中积压着的火又想发作,正当两个人都剑拔弩张之际,前面的莱斯特突然问道:“陈晦…是吗?”

蘅皋见状不便发作,叹了口气,恶狠狠地向后一倒,坐回了位置上。陈晦呆了半晌,嘶哑的喉咙低低回应道:“是。”

“别这么生气。”莱斯特声音十分平静, “确实,我们是六道木,本来我们也的确不想让你知道。但难道刚刚险些被中部同盟的卫兵无缘无故杀死的你,还能信任中盟吗?还能信任平时他们的宣传,相信六道木是个遍布世界无恶不作的非法组织吗?中部同盟在你家乡的所作所为,你应该也深有感触吧。而且,关于飞机失事事故这件事,到现在为止,我们和你掌握的情报差不多。要是你觉得是我们策划的袭击,我们可真的受不住啊。”

见陈晦沉默不答,莱斯特又道:“这位是六道木在冬雪至地区松恩州的顶头上司,代号是蘅皋,至于我嘛,蘅皋小姐的一个小小副队长莱斯特罢了。对了,蘅皋,你给他看了没有?”

“过来,陈晦。”听莱斯特这么一说,蘅皋似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腰间掏出一块电子屏幕。陈晦凑过去一看,上面显示着一纸公文。

那明显属于中部同盟维和部队内部网络的页面上第一条就列着自己的照片,以及姓名、年龄之类的信息,下面附着一段简短的通知:

中部同盟全体维和部队官兵听令,自此命令发布日起,对户籍所在地为春阳降地区炎黄州朱雀市的陈晦发布特级通缉令,该在逃犯勾结恐怖组织六道木,在他们操控飞机对位于冬雪至地区松恩州的中部同盟惠民工程五十九号工地进行自杀式袭击时,混入青年工中作为内应,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且二犯掌握二次引爆飞机的方法,极度危险。为防止影响扩大,危及幸存者的生命,若发现此人踪迹,无需向上级请示,直接处决,要紧要紧。太平二百二十年六月二十日,中部同盟维和部队总司令大礼平公拙笔。

“什么?”

就像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陈晦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天地间似乎都没了容身之处。他又看了一眼那通告,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什么时候发布的?”

“大概在我们离开我放跑了那个卫兵头头的现场不久。”蘅皋玩着一缕长发,冷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陈晦正沉浸在震惊之中,并没听见她说什么。秃头卫兵和冷烟说的话在陈晦脑内回响,自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通缉犯,一切都显得如此难以接受。“为什么?”陈晦不禁双手抱头,圆睁着双眼,自言自语道,“为什么?”

“先别慌。”莱斯特盯着面前,头也不回地道。“这命令是我黑进中盟的军用网络得到的信息,但也只限于窃取这样连保安都能收到的信息,稍微深一点的加密内容我就无法浏览了,所以很多疑点都无法解决。中盟为什么要诬陷你和我们是一点,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中盟为什么要忙着取你的性命也是一点。”

“我也想问啊,所以你才说我们掌握的情报差不多吗?”陈晦苦笑道。

“是的。”蘅皋端坐在陈晦一旁的长椅上,手托着腮注视着风平浪静的大海,漫不经心地道。见到她那事不关己的清闲样子,陈晦气不打一处来,突然对着她叫道:“蘅皋,我倒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打扮成食堂的工作人员?我被抓住时,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那里?”

“这个啊,”蘅皋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转过身来,道:“你难道猜不出来吗?再说了,你了解那么多…”说到这,她突然沉下了脸,道:“想做什么?”

看着陈晦那被吓了一跳的脸,她笑道:“记好了,你现在是我们的俘虏,我们组织内部的事,你最好还是少知道一点。听——到——了——吗?”她把头侧近陈晦的耳朵,大声道。

“随你们的便。”陈晦听到后,顿觉面前这群人实在和中盟的卫兵差不了多少,开始暗暗环顾四周,思索该怎么从这帮人身边逃离。但他想到自己的现状,心里又苦笑道:“该逃去哪里呢?”

“不过说实话,”莱斯特突然道:“中盟这样的命令简直就像在追杀你,我以前窃取的情报中还从没有过‘发现犯人后直接击毙’这样的要求。而且是桂瀚那家伙的亲笔令,这么高的优先度,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到这里,他突然道:“难不成你窃取了什么机密吗?”

“也许吧。”陈晦苦笑道。“总不会真有人这样想吧?”

“真会有人这样想。”蘅皋突然从一旁插话,还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那些什么州长啊,旧护国公啊,之类的,全都会这么想。”

“啊?为什么…”

不等陈晦问完,蘅皋就突然话锋一转,自顾自地站了起来,手抚着胸脯,垂下眼帘,模仿着那些时时刻刻处于中盟监视下的原执政者,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他掌握的情报能够让平公亲自下令追杀!一定要把他活捉到手,要让他把情报吐出来,不论如何,一定要在他被杀害前把他捉来!”

只听得驾驶座传来“噗嗤”一声,莱斯特忍住笑意的声音传来:“蘅皋,从哪学来的?”

“旧护国公在电视上讲话的时候不都这个语气吗?”蘅皋笑道。“什么‘民众们啊,我们的国家正遭受着严重的威胁!不论如何,我们不能向中盟妥协!’喂,陈晦,你在电视上看过吧?”她见陈晦一直呆呆坐在原地,便问道。

“就因为这个?”陈晦不理会她,而是抬起头,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因为这个,现在全世界都在追捕我?”

蘅皋呆了一下,还没回话,陈晦又道:“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学校,失去了朋友,现在全世界又在追捕我?”他突然往后一仰,半个身子探出船外,身子背对着深不见底的海面,喊道:“我的人生就这么奇特吗?啊?”

见他那副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疯狂的模样,蘅皋却异常镇定,俯下身子,一把抓住他的双腿,将他狠劲地向后拽去。扑通一声,陈晦重重摔在了地上,剧痛之下他却仍毫无反应,木讷地看向头顶的天空。

“别现在死啊。”蘅皋一边让莱斯特转过头去,一边俯下身子,从座位底下取出了一瓶水,不屑地道。“你这家伙不至于这么容易就想不开吧?”说完,她拧开了盖子,把水全部洒在了陈晦脸上。

“呼哇!”陈晦猛地坐起,向四周茫然地张望着。蘅皋刚松了一口气,陈晦突然抬起手,拭去了眼角的泪花,喃喃自语地抽噎着道:“为什么,为什么?”

“呕。”

蘅皋见状,不由自主地露出不屑的表情,转过了身躯,不去看他。前面的莱斯特也叹了口气,想到这样的飞来横祸虽对一个普通人而言确实难以接受,但哭出来这样的表现还是显得太懦弱了些,不禁摇了摇头,道:“蘅皋啊,这家伙看来还是没出息啊。”

“你说谁没出息?”莱斯特刚想接着专心驾驶,背后就传来了这样的声音。陈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骂道:“等我把中盟消灭了,我第一个宰的就是你!”

“消灭?”一丝浅笑在蘅皋脸上浮现,她不禁转头道:“多少人都这样想过,却还不是一个个被中盟给消灭了,你一个小青年哪来的胆量?”

“那是他们失去的不够多,对中盟的恨不够深!”陈晦狠狠地咬紧了牙关,越说越响。“你们少瞧不起人了,我纵使消灭不了它,你们呢,你们会干什么,一个恐怖组织,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听到这话,蘅皋和莱斯特都怔了一下,然后就一前一后呵呵地笑了起来。陈晦见状胸中气更甚,又问道:“怎么了?被我说中了?”

“不是,是我错怪你了。”莱斯特有些尴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说起来挺搞笑,这世道之下,还有憎恨的能力的人,已经不多了。陈晦,你至少还会憎恨它,已经很优秀了。”

“什么?”这次陈晦不明白了,问道:“难道有人被如此对待,还会无动于衷吗?”

蘅皋似是响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也道:“我见得多了,那些被剥夺权利、无端陷害的人们,要么麻木不堪,觉得一切都行,要么彻底崩溃,终日以泪洗面,要么妥协投降,成为它的鹰犬,要么只想逃避,躲到天涯海角。我见得太多太多了。”

一时间,三人都无话,默默相对。蘅皋率先打破了沉默,对莱斯特道:“说起来,莱斯特,你觉得第一维和部队有没有提早到达的可能?”

“不至于,那样大规模的调动,至少还需要几个小时,第一维和部队才会将这片海域封锁。”莱斯特道,“但这一点也很奇怪,这样的行动应该是战争时期才会发生的,若仅仅是为了调查现场的话,也不至于出动这么多军队啊。”

“为什么直属军队也出动了?”陈晦顿时不解地道。蘅皋拍了拍腰间的电子屏,回道:“这上面写的,总不会有错吧?但是现在有个问题,我总是有些担心,在大批军队到来前,我们会先和先行的小股部队撞上…”

前方的莱斯特突然大惊失色地转过头,对蘅皋道:“蘅皋,你过来看看这个!”蘅皋瞬间从默默发呆的状态中恢复,一个箭步跨上前,看向那雷达屏幕,只见两个光点从东北方向飞速靠近,眼见得就要进入游艇的警戒范围了。

“你觉得那是什么?”莱斯特此时语调里已满是紧张。

“不至于吧。”蘅皋一脚跺在地上,捂住了脸,“说完就到?”

陈晦看到二人不知在商量着什么,也想凑上去看,却见蘅皋回头道:“陈晦,你想活命不想?”

“怎么了?”陈晦反问道。

“想活命的话,马上进船舱里面去!”蘅皋语气突然加重,急切地道。莱斯特此时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飞速靠近的光点,念叨着:“不好,来者不善。”

见陈晦一动不动,一声尖锐的鸣响,蘅皋拔出了腰间的剑,指着陈晦。“陈晦,你别搞错了,你现在是被我们扣押着,而不是来陪我们喝茶聊天的。听到没,马上下去!喂,李下士!”蘅皋对匆忙赶上来的李大哥喊道,“把他拖下去!”

看着蘅皋满脸杀气的样子,陈晦不禁也吓了一跳,他想了想,没等李下士过来,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快速地向楼梯口处跑去。然而还没跑出几步,船身突然猛烈地震动了起来,陈晦一步没迈稳,摔倒在了地上,接着便是嗖嗖几声,几枚铁弹从那已近在眼前的两艘摩托艇上射来。

“别管这,快走!”蘅皋转头对陈晦喊了一声,便疾速挥舞长剑,斩落了那子弹,趁着这个空档,三个白色的身影已经跃到了甲板之上。他们以白布蒙头,身披长袍,最左边那人右手一甩,一条铁链直飞而出,向地上的陈晦卷去。李大哥大吼一声,刚掏出腰间手枪,便被另一白衣人一脚踹飞,重重撞到了船沿上。

陈晦刚要爬起,转头看到那三人的服饰,却不由自主地呆住了。从他移居春阳降地区起,他便偶尔会在看到他们。有时是在家附近,有时是在学校附近,有时是在公园,虽然都只是一瞬间就消失的印象,他却总是对他们心怀着巨大的疑问和恐惧。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他们的再次出现瞬间勾起了陈晦的回忆。无数思绪一齐涌现,他竟忘了躲闪。

“嗡!”

眼见得马上那链条就要缠上自己的身体,陈晦忽地脑中一响,在废墟处产生过的那种剧烈的烦闷和头晕再次剧烈地冲击着他的脑海,程度甚至比上次更加强烈,就在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将自己的身体撕扯撕烂的冲动。随着无法抑制的那力量,他的右手将左臂抓出了五道血痕,只觉自己已无法思考,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在陈晦陷入疯狂的同时,船的另一边,刚刚那名率先挥出铁链的白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腹部的伤口汩汩地冒着鲜血,另外二人分别挥舞着铁链,向如鬼魅般轻盈的蘅皋身上抽去,却总是无法击中,游艇的地面也早已被抽得千疮百孔。蘅皋以一敌二,却仍显得游刃有余,黑色的剑身不时与铁链碰撞出火花,铛铛铛的不绝于耳。另二人已经浑身是伤口,气喘吁吁地,十分狼狈。

“六道木的小姑娘,你疯了?”左边较高的一位喘着粗气道,“你不怕让这小子撕扯肌肉而死吗?”

“跟她多说有何益?”另一人清脆的嗓音断断续续地道,“再不制住这女人,我们的语汇迟早会枯竭的!”

蘅皋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只听得她道:“你们远道而来,还是留下多玩一会吧,要不——永远留下来吧?”说着,她手中长剑便裹挟着一股无比凛冽的剑气向二人连连指去,随着四溅的火花,二人由不住向后又退了一大步。“就这种实力,维和部队怎么一直把你们这样的人留着啊?”少女一边加以更迅捷的剑招,一边嘲笑道。

与此同时,李下士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看到眼前的陈晦,正一动不动地躺着又见蘅皋斗得正酣,无法脱身,瞬间领悟到了自己的任务。他忙一个大步冲上前扛起陈晦,就要向船舱内跑,但这动作被那二人看得清清楚楚。还没跑出几步,与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起,高个白衣人用力一拉铁链,竟然将蘅皋长剑的剑身缠了个结实。

蘅皋顿时意识到刚刚二人显得稍落下风,实是在找时间将铁链彻底舒展开,并找准角度将她牵制住,另一人便可趁机攻击。眼见得自己胸腹门户大开,她临危不乱,飞起一脚,重重踹到了那高个人的肚子上。那人顿时松开了手,口中鲜血狂喷,身子重重地向后飞去,摔在了甲板上。借着这一踹的反作用力,蘅皋也向后退了一大截,与另一白衣女子拉开了距离。她刚抖落缠在剑身上的铁链,那女子的铁链也已瞬间伸展开来,然而那方向却不是蘅皋的方向,而是马上要消失在楼梯口处的李下士。

“糟糕!陈晦有危险!”

只见那铁链只一击,便将李下士的腿骨抽断,他身子一下不稳,向前扑倒,肩上扛着陈晦的胳膊也松开了。那铁链又一甩,把身在半空的陈晦给卷了过来。混账,原来你们的计划不是击败我,而是一人拖住我一人来杀死陈晦是吗,蘅皋一边想着,一边狂怒地大吼,挥起长剑,就向那白衣女子飞身扑上,却没提防刚刚那男子突然从下方挥出的一拳。砰的一声,蘅皋胸口中拳,顿时身子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倒在了地上。女子轻挥手臂,将陈晦远远地抛入了游艇侧的摩托艇内。

“蘅皋!”

莱斯特和李下士同时大喊道。那高个男子挥出了这一击,体力不支,双眼一翻,再次晕倒。莱斯特苦于双手掌舵无法动弹,李下士砰砰连开几枪,却都被白衣女子挥动铁链荡了开去。只听得蘅皋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头,大叫道:“中盟的畜生,你们想把他怎么样?”

“那不是你的事吧?”白衣女子轻轻一笑,以与她的身形毫不相符的力气抱起地上的男子,扔进了小艇,接着又转身抬起躺在地上的阵亡的同伴,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大海里。饶是蘅皋见过不知多少次厮杀,这场景也让她看着呆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白衣女子已经跳入了摩托艇内,随着嗡嗡的引擎发动声,一道白色的影子飞也似的从游艇旁掠过,转眼就消失在了视野之内。紧接着,一股黑烟从刚刚相撞的地方升起,三人都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转舵!快转舵!”蘅皋顿时意识到了严重性,连忙转头对莱斯特吼道。刚移开没多久,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被点燃的摩托艇被炸成了一堆废铁,摇摇晃晃地沉入了水里。

“呸!”蘅皋看着那远去的影子,一边支撑着从地上站起,扶着栏杆骂道,“这些家伙好像就是盯着陈晦来的!”说完,她突觉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蘅皋,你没事吧?”李下士挣扎着想站起身,左腿无力,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没事,死不了。”蘅皋一边说着,一边捂着痛处,颤巍巍地走上前,把李下士拖到了座椅边,让他坐着。“是我大意了…呕!”

经过了一番简单的包扎,蘅皋坐在椅子山,喘着粗气,艰难地道:“莱斯特,你…你是一直在开对吧?”

“请见谅,蘅皋长官,这片海域满是暗礁…”莱斯特以为蘅皋要责怪自己,连忙道。

“不,不,都说了,是我大意了,这些中盟的狗杂种,演戏演的真像。”蘅皋摆了摆手,又道:“现在,离总部还有多远?还有一段距离吧?计划有变,陈晦被掳走了,你先把我送去个地方。”

“哪?”莱斯特道。

“我待会…待会再跟你讲,现在我头…好晕。”蘅皋支撑着说完这些,头一歪,就倒在了椅子上。

陈晦吃力地张开了眼睛,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他双手一撑,坐起身来,盖在身上的印着华丽图案的被子也滑落到了一边。陈晦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只见自己身边环绕着的事物,他不禁呆住了。

阳光从落地大窗帘间的工艺玻璃窗中透入,照在陈晦躺着的大床上,四周铺着地毯,贴着缤纷墙纸的墙面上镶嵌着精美的壁画。这显得太梦幻了些,他一下子还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这是在哪?”他喃喃自语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残存的记忆只停留在晕倒前的那一刹那,一想到这里,他顿时警觉了起来。“这里是绘地城的牢房?不可能,这也太豪华了,那这里是六道木总部的房间?也不会吧,再怎么说…”

正想着想着,门口处突然想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陈先生,你醒了?那我进来了?”

陈晦还没回话,门就咔嚓一声打开了,一名围着灰色围裙的少女从门缝里伸出了头。“噢,可以。”陈晦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少女转过身,稍停了一下,端着一个放着毛巾与水杯的托盘小步走了进来。她似是不敢正面看人,头一直低着,看着地面。陈晦刚想问问她是谁,见她如此怕生,自己也感到不便开口,只是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道:“谢谢。”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的反应却相当大,她连忙后退一步,小声道:“啊,不用,别说这样的话,这是我该做的。”

“该做的?”听到这样的话,陈晦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问道:“是这里的主人派你过来的?”

“我不知道,真不清楚…”少女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不住地往后转。

“呃。”这里的一切都让陈晦十分摸不着头脑,无数的问号冒了出来。“我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到这里?刚刚的她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晦越想越不清楚,一股困意模模糊糊地袭来,他干脆一个后仰,躺倒在了床上。“再怎么说,这么舒服的床,让我先享受会吧。”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刚刚那少女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忙转过头道:“陈先生,其实,现在你能不能…”随着他转过头,陈晦巨大的呼噜声同时响起,少女“啊”了一声,想了又想,端起桌上的托盘,退到了门口,随着关门声轻轻响起,从此房间内便没了声息。

“舒服?”

陈晦一想到这个词,冒着黑烟的残垣断壁,横尸遍地的废墟,一一涌入了他的脑海。他感觉自己身处无边的黑暗里,身后是无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和化一公,死死地追着他,他跑得气喘吁吁,却怎么也无法摆脱掉他们,梨子跑在他身旁,同样累地头也抬不起来。突然一发子弹射来,扑通一声,梨子倒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啊!”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气喘吁吁地,满头的冷汗。一瞬间,他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一股无法言说的痛苦袭上他心头,“啊啊啊啊啊啊啊!”陈晦顿时痛苦地大喊着,双手抱住了头。

“陈先生?”啪的一声,门被狠狠地推开,刚刚的那少女猛地冲入,叫道:“发生了什么?”

“啊,没事。”陈晦艰难地抬起头,摆了摆手。少女顿时皱起了眉头,道:“陈先生,还是让我帮您处理一下吧。”说着,她转身冲出了房间,不多时就端着一个放着水盆与毛巾的托盘出现。陈晦刚想拒绝,少女就俯下身子,抱住了陈晦的腰间。

“哎哎哎,你等等…”陈晦只觉得那少女鼻尖的气微微地吹到自己脸上,不禁满脸通红。少女却毫不在意,道:“陈先生,请放松点。”接着,她让陈晦的身子靠着床,把毛巾在水里沾了沾,细细的擦拭起了陈晦的面部。少女手法十分温柔,陈晦一瞬间只觉轻飘飘的,不想思考。

擦完后,少女把毛巾放到水盆边沿,笑道:“好了。不舒服的话,您可以先躺一会,我帮您把被子换一下。”说着,便低下身子,在床底拉出了一条新的被子,铺到了陈晦床上。陈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谢…谢谢你。”

“不用…”少女马上后退了一大步,小声地道,“您满意就好。”

陈晦还从未体会过一直被称呼“您”的感觉,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心中疑问不禁更盛,刚想问个究竟,少女腰间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滴滴滴”地响个不停。一听到这声音,她神色顿时十分慌张,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对讲机似的东西。她掏出来后连忙往耳边放去,却手滑了一下,把对讲机掉在了床上。陈晦见状刚要捡起递给少女,她却显得更加慌张,冲上前一把把对讲机抢过,捂在怀里。,陈晦不由得呆了下。

只见少女把那东西放在耳边,过了一会,她飞快地放下了对讲机,叹了口气,呆了半晌,对陈晦道:“陈先生,这间房子的主人想见见您,就现在,您看行不行?”

“哦,可以。”陈晦这才回过神,忙道。

“好的,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少女没等陈晦回答,就转身一把推开门,匆忙往门外跑。陈晦见状急忙叫着“等等我!”一边快速跳下了床,向少女追去,然而跑了几步,冰凉的地板让他突然认识到,他还没穿鞋。

“喂,那个!”

“怎么啦,陈先生?”急得语调都变了的少女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陈晦赤着的脚,忙道:“啊,对不起,我马上,马上!”

陈晦看着她急匆匆地在门口的柜子里翻来翻去的样子,不知少女为何突然急成这样,十分疑惑。穿上拖鞋后,走在前面的少女步伐稍微放慢了些,但依然显得十分慌张。陈晦对这位满是谜团的少女满是疑问,但一时也想不通,当下也迈开了大步子,赶上了少女的步伐。

一出房门,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墙上满是精致的壁画与装饰品,在大幅的油画间贴着龙飞凤舞的书法作品,走廊的尽头放着一尊巨大的半身男子雕塑,看得陈晦不由得呆了。没走出多远,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堂,大大的水晶灯垂在天花板上,四周摆放着家具,装饰得富丽堂皇,让陈晦顿时觉得自己来到了谁家的别墅。说来奇怪,这么大的房子,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紧跟着少女的脚步,陈晦踏上了旋转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便是左边房间、右边窗户的布局,依然是一个人也看不到。跟着少女转过墙角,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副巨大的红木双扇门。她在门上轻轻一推,门徐徐打开,房间内的一切顿时尽入陈晦眼底。正对着大门的长方形书桌左右是二扇巨大的落地窗,生满了红花绿树的小花园的景象从窗外透入。书桌前地毯的二侧摆放着沙发、茶几与椅子,精美的装饰品紧贴着墙摆放着。然而陈晦的注意力却全没放在这些东西上,他只注意到了那坐在沙发上的熟悉的身影,那自从他父母失踪后就担负起了他的抚养重任,一直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他的身影。那身影听到开门声,顿时抬起了白发苍苍的头,花白的胡须惊讶地一抖一抖的。

“陈晦!”

“叔叔!”

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之感顿时流遍了陈晦的全身,他大步冲上去,一把与叔叔抱在了一起。

“陈晦,还好你没事。你都昏迷了两三天了,我一直都很担心…”陈晦的叔叔陈思退抱住他,道,听到这,二人都忍不住流下了泪。这短短几天来自己的不明不白的遭遇瞬间涌上他的心头,他不禁接着道:“叔!都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

陈思退还未开口,从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平淡的声音。听到这声音,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在陈晦心中升起,让他下意识地放开了叔叔,像声音的来源处望去。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迈着大步出现在了门口。那男子棕色头发,面无表情,留着短胡须,漆黑的瞳孔仿佛是黑洞一般深不见底,他穿着黑色的长袍,站在原地,却浑身射出凌冽的气息,不仅让陈晦想到一只静静蹲伏着的狼,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上。他环顾着四周,当一见到陈晦,他马上嘴角上扬,笑道:“陈晦同学,你醒了!”

刚刚那少女在陈晦进入房间后,依然一直低着头垂着手站在门口。一听到这声音,她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转过身子,低下头战战兢兢地道:“木大人!”

姓木男子向下瞥了一眼,依然笑眯眯地道:“游园啊,不是让你在陈晦一醒来的时候就带他来见我吗?不过看来是他不舒服,你就临时决定先过一会,对吧?”游园顿时抖得更厉害了,连忙道:“我…我判断失误,对不起!”

那男子摆了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们待会再谈。哦,对了,陈晦同学,”他不再理睬游园,转身对陈晦道:“你感觉如何?有什么不舒服的吗?”他看到陈思退,又道:“陈先生,这下我没说错吧?陈晦同学在我这,很安全。”

“游园,”男子停了一下,对一直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游园道:“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我,我马上去…”游园匆忙回了一句,就小步跑出了房间,很快便消失了。那男子见她离开了,转身关上了房门,带着微笑,走到了二人身边,看着他们。

陈晦从进入房间开始,就一直沉浸在与叔叔重逢的喜悦之中,待到那男子进入,他一时间只觉得他好熟悉,但却忘了是谁。直到刚刚,游园那一声“木大人”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他不禁联想起了一个频频出现在电视上的熟悉的身影,那曾经多次在杂志、新闻里看到的,他一直以来十分崇拜的人物。他看着那男子,震惊地脱口而出:“你是,木何朔掌门,对吧?”

“对。”男子简单地回答道。

“木掌门!”陈晦顿时惊喜地蹦上前去,急忙伸出了手,紧紧握住了木掌门的手。“居然在这里见到您,真是个大惊喜啊!我还以为您从早到晚都在忙瑰文总府的工作呢!”

“哈哈,不会,不会。”木何朔笑道,放开了手,坐在了陈思退对面的椅子上。陈晦依然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急忙连珠炮似的问道:“木掌门,请问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叔叔也在这?”他停了一下,自己晕眩前见到的最后一幕不禁又重现在了脑海,他咽了口唾沫,接着问道:“那白衣人是您派来的?”

“陈晦,先等一下。”一直坐在一旁的陈思退见陈晦如此急切,连忙道。“刚刚你问我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知道,因为就是那群你见过的白衣人半路炸了特警的车,把我救出来的。真的,得谢谢木何朔先生。”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对着木何朔鞠了一躬。

“不必不必。”木何朔连忙站了起来,摆了摆手。“您对我有所怀疑是正常的,毕竟突然有人打来电话说自己的侄子被通缉了什么的,又碰到警察上门,又来到了陌生的这里,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不不不,我真的很抱歉。”陈思退低下了头道,“您先要求我赶紧上楼顶登上来接我的直升机,我没相信,我才会被警察带走,您把我带来了这里,告诉我侄子在这,我也没相信,不过现在看来都是真的,当时真是错怪您了。”

陈晦在一旁听了个懵懵懂懂,大致好想听明白了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叔叔都遭遇了些什么。“难道中部同盟通缉我还不够,对叔叔也下手了?”想到这里,一股怒火顿时涌上心头,看着那不停道歉的叔叔和不停说着客套话的木何朔,他突然打断道:“木掌门,请问您知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思退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感到他也太不懂事了,但木何朔却显得并不介意,转过身来,道:“说的也是,我再怎么说也该让你们二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了。”

“哦,我知道。”看到陈晦不解地摇了摇头,木何朔笑了下,接着道。“陈晦同学,请允许我正式自我介绍下,如你所见,我是当代六大化一法掌门之一的瑰文掌门木何朔,这里是春阳降地区离京直辖地的郊外,我的私人府邸。你没猜错,是我派的人把你从那恐怖组织的手里救了出来,也是他们把你叔叔从警察手里救了出来。至于这一切从哪里开始说起,我其实也无从知晓。”

“总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面色凝重地道,“我必须强调,你们二位可能得在我这停留十分长的一段时间,毕竟我是掌门,他们不至于来我的房产来搜查,但是如果你们出了这房子的门,外面的世界已经满是中部同盟势力和护国公的手下,可能房子的门口就有间谍…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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