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这一堆书籍、DVD、CD和杂志报刊，我几乎要呻吟了。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Thousands of Eras》的下面是《天降之物》，《群魔》中间夹着本《PLAYBOY》，《肖申克的救赎》和《DRRR!!》放在一起……
心底涌起一阵无力感，看来让照顾病人用的机器人帮忙整理分类这些东西是个极大的失误……把这些书放到行李架上，我开始整理学习用具。
要用的课本有《初等物理化学》，《初等代数》，《初等绘图与几何》，《中级英汉会话与写作》……这些已经都准备好了……中性笔、铅笔、尺规、计算器也齐了……差个橡皮擦，学校应该可以领到……这些都用袋子装吧，书包太过张扬了……一切就绪。我在座位上坐下，戴上耳塞，竖起右手拇指向飞行员示意，而他也用同样的动作回应。
飞机起飞了。
窗外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只有绿色的晶体和焦黄的土壤，间或有些蓝色巨石……要往外看还不如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疑问又充斥着我的大脑。
我是谁？
我又想起昨天中午的经历。
每天例行的治疗早在出院前三天就停了，迈达斯医生认为我需要休息，所以之前一直没让任何人见我……我必须得感谢他，不然我会被那些记者、军官和死者家属弄疯的。但在昨天中午，他要求我去医院会客室，有个军官来访。
会客室里，医生向我介绍：“这位是‘教授’。”又向他说：“这位是卡托先生。”这个男人看起来五六十岁，身穿灰色大氅、黑色军官服——但没佩戴肩章或授带等表明身份的东西。
我猜他可能是某个研究所的主管，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看着属下忙来忙去，并淡定地发号施令——并且大腿上还坐着个“秘书”，兼有肥得流油的身材和多得能挂满一面墙的“荣誉勋章”，我们在前线累死累活时，他们拿着科研所或工厂的公费，在后方的餐厅里鱼肉人民。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从我身上再弄些保险、免责赔偿—……总之就是有油水可捞。
我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很有力，几乎超过我。这令我感到惊讶，对他的印象也有些改观——那些脑满肠肥的货色只配被我捏到惨叫——因为他们就像蛆一样胖，也像蛆一样徒有其表。
“卡托先生，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的回答将会决定，您完成学业之后是否能回到您原来所在的部队服役，或是直接去后勤部，或者……直接退伍。”“教授”很有风度地微笑着说。他的行为动作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即便我们见面不过两分钟。
但是——但是！
他说的话，让我迅速认清了他的身份：黑手。
作为维护整个兄弟会统一与安全的组织，黑手几乎可被称为“教中之教”——他们拥有自己的修道院、审判所，甚至是成建制的军队……除了先知，没人能制约他们的行动。他们就像上个世纪纳粹党卫军中的盖世太保，或苏联的克格勃……但他们远比盖世太保正义——据说他们从未滥杀无辜；他们又比克格勃恐怖得多——所有被判定有罪的人都会地被他们“蒸发”，从无幸免，等等等等……
因此，为了我的前途，我必须小心应对。
他斟酌着词句问道：“卡托先生，你……嗯，被确诊为中度脑震荡……造成的轻微弱智……对么？”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我点点头。
他继续问：“那么，在受伤之前，您误杀了两个相同部队的载具驾驶员……而档案上记载的原因，是您所驾驶的‘圣灵战斗机甲-X1209’的辅助操控电脑受到恶意病毒攻击造成的，而您也在这场事故中受伤？”
X代表尖刀部队；12是指隶属于12战区；09是指该地区的第九支部队——第九个突击连……打住，回到他说的话。他说的情况基本“属实”——因为本来就是从《重伤残兵员档案》里看来的。
但是——但是！
我脑袋里关于“那件事”的记忆，足够说明那档案里的东西是在信口雌黄。
哦？难道我应该说出去？
不不不，绝对不。
我要是说出去，我就该被“蒸发”了……
并且，我本能地感到我的记忆有些问题……
我总觉得，有阴谋在这里面。
并且，我早已经说过，根据常见的关于潜意识的观点，人的大脑是有无限可能的——如果是我的大脑在信口雌黄呢？
我再次点头，故意装出一副犹疑的样子，说道：“我……我记得并不清楚，但是……你说的应该是对的。”
于是“教授”又说：“嗯……我将复述一遍您的档案和服役记录，如果有误的话请您纠正。您出生于2029年，出生地是……嗯……北纬37.60，东经101.33，黄区居民区……2041年~2043年，在该地区的训练营进行预备役训练，以及初级中学课程……2046年宣誓入伍……同年年底调入X-1209部队，驾驶过‘天蝎-II’、‘天蝎-III’，一直到‘圣灵’……与此同时您因战功卓著，破格获得上士军衔、荣誉信徒使奖章，并得到牧师资格……一直到两周前在云贵高原发生事故……我说的对么？”
当然对。还有什么不对的？我从小到大的档案，最重要的也不过这么几句话而已。我又一次点头。
“那么……医生，麻烦您出去一下，我有些重要的话要说……不能有旁人在场。”“教授”转头对旁边坐着看书的医生说道。
医生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嗯……嗯，”“教授”关上会客厅的门，双手交握，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我认为……如果让您之后回到原来的部队对您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知道您那件事的人太多了。”名声烂么？这对我可没多大影响。不过，他的话还是让我十分紧张——要知道，除了驾驶，我可一无是处。如果他不让我干这行，那我就只有去后勤部了。
“嗯……那么，”这时，他突然立正站好，并严肃地对我说：“上士卡托！”
“到！”
“我觉得，一个拥有惨痛过去的人，将会更加开朗、积极、认真地面对未来。毕竟——悲剧只应存在于过去，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他缓慢、坚定地说着，“你……是否愿意加入先知大人的嫡系部队……传说中的‘凯恩之印’？”
那一瞬间，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是的。”沉默良久，我用同样坚定的声音答道。
“唔，医生的意见是让你回到中学接受必要的相关技能训练——可能需要三年甚至更多，但是……这完全不必要。我将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我希望能看到当初尖刀小队的‘卡托’，你能做到么？”
“能！”
“嗯，很好，很好。我要回去了。这次拜访是秘密的……因为不能让记者们知道‘凯恩之印’的军官是谁……不然也许我明天就会被GDI的混球秘密干掉。”他开了个军中难得一见的玩笑。
“先知与吾辈同在。”我右手按胸，恭恭敬敬地行礼。
“先知与吾辈同在。”他也回礼。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就在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突然用只有我才能听得到的细微声音说：“卡托先生，按理说，你从来没有见过任何非常规部队。但是——为什么你会对‘黑手’审判的审查过程和审查方式如此清楚呢？还表现得无比配合？一切都照实说明？对我的身份毫无疑问？我可是任何和身份有关的饰物都没带。”说完这句话，他加快步伐走了出去，消失在楼梯处。
留下浑身僵硬、牙齿打战，满头冷汗的我。
一阵嗡嗡的响声，伴随着一阵震动。我从回忆里醒来。
飞机降落了。
我提起口袋，走到门边。门口的绿灯亮了。我走下飞机，深吸一口气，继续迈步向前走。
不管怎样，明天将是新的一天。
至少，我现在还踏踏实实地活着，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