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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
与男孩对话後的翌晚,黛拉细小又温暖的房间内,我静静躺在床上,意识有点模糊。
「既然感冒了,那就不要四处乱跑。」
黛拉担心地叮咛,微凉的手掌贴往我额头。
「嗯」
「唉,真拿你没辨法。这几天如果没有我的劝阻,你想必不会请假,继续抱恙上学吧?明明烧得那麽厉害……」
「谢谢你,黛拉。」
她轻叹一声,把湿濡毛巾敷在我的额上……有点冷。
「还不想说吗?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早上六点一打开门便见你浑身湿透晕倒地上……你知道我有多担忧吗!」
声音骤然上扬,黛拉推推眼镜,生气地眯起眼。
「……对不起……」
「为什麽你的衣袋会遗留在娃娃脸那里?」
「……对不起……」
「我送你的发饰跑那去了?那个笨蛋干了什麽蠢事?」
「……对不起……」
侧脸别开视线,我咬着嘴唇心有愧疚。
我知道黛拉非常忧心,但……不能告诉她,怎麽可能告诉她?
那一晚,我在男孩房间楼下听闻的那些……
「你!」
被气得不轻,黛拉大口喘气。
「呼~呼~呼……好吧,我不再追问。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不留在家里好好休养,跑来这里的原因吧?」
她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双手抱胸发问。
「一会儿,我打算去他家。」
因为车程遥远,加上头晕严重,所以先来这里略作休息。
「果然……假使我劝你多作休息,你……怎麽看也不像会听的样子。唉,也不望望自己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的语气相当不满……呜,干嘛戳我的脸颊。
「算了,无论发生什麽事,两人正面一谈都有好处。反正我也帮你教训过那个笨蛋娃娃脸了。」
黛拉似乎想到什麽趣事,翘起嘴角颇为得意。
「昨天已经谈过……我本来准备分手……」
他居然当着我的脸撒谎,明明那晚那种……声音一直……一直响个不停。我再三给他机会,但他还是睁眼说瞎话!不过,若是他诚实交代,我真的会原谅他吗?
我阖上双眼,为答案伤心。
「本来?」
黛拉饱含疑惑的询问穿透耳朵,宛如尖锐利剑狠狠地刺入我心里。
为什麽说不出口呢?多麽简单的两个字啊!分~手~,轻轻一吐,烦恼苦郁便烟消云散,但就是发不出声来。我……变得好奇怪哟。
「那时候不太方便,一会儿我肯定毫不犹豫地甩掉他。
我挥挥拳头开始逞强……其实根本办不到。
「哦……」
黛拉不置可否地回应。她翠绿的双瞳凝视我,具穿透性的眼神令我有点忐忑。
「唉,好吧。」
轻轻一叹,黛拉忽然俯身拥抱我。
「?」
我先是惊讶得睁大眼睛,随即便沉醉於她温热的胸怀中,阵阵暖意传来,将我心中的酸楚驱散。
「无论发生什麽,表姊也会站在你身旁喔。」
她边说边抚摸我的头发,温柔的动作令我的眼眶变得湿润。
「伤心也好,痛苦也罢,都是人生必经的历程。只要拚尽全力,不留下悔恨便好。」
声音水般柔和,黛拉棒起我的脸,怜恤摇曳的翠眸认真直视。
「加油,甩掉那个笨蛋,让他终身抱憾!」
说完,她带着笑意眨眨眼……被彻底看穿了,没错,我才不打算和男孩分手。他属於我,永远丶全部归属我。我绝不允许那只狐狸精夺走他。
我们将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离开黛拉家前,我最後检查一次手袋中的物品。
其中有两件专为今晚准备……
泛着银光的金属手铐。按照那间**店铺员工的说法应该是真品,带上後绝对没法挣脱。
满布锯齿的战术匕首。昨晚用刀油仔细保养,合金钢刀身正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确认无误後,我挥刃轻敲手铐,锵然清响回荡不休。
清脆的音色为心灵注入勇气。
我默默凝视刀刃反射出的微红双眸,心中立下如此决意:
一会儿,我将凭藉它们画下结束一切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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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永无止境般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好一阵。
幽暗空间内阴云密布,浓浓郁郁围拢身旁,我蹙眉苦恼,甚至被沉重氛围压迫得呼吸困难。
不久前,男孩满脸寒霜地引领我来到沙发前。接着便连灯也不开,一直耷首缩身坐在侧边闷声不响。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望我一眼。
瞥看正面墙壁上的菱形时钟,尖锐指针悬停在八时……还需再等等。
意义深远的那一刻来临前,只能耐心静候。
将手袋放到玻璃茶几上,我双手环抱胸前,偏头冷冷地审视男孩。
微光环境下,他的脸容被黑雾笼罩遮掩,宛如乌黑雷云般翻腾变幻。而在偶尔闪烁的窗外光芒撕裂下,愤怒和不甘的情绪正汨汨泄漏渗出。
胸口噎往般难受,我迷惘地轻咬唇瓣,感到眼角开始濡湿。
他凭什麽摆出这副愤火中烧的模样?难道该生气的不是我吗?
从那一晚起,我经历的尽是恶梦中才会出现的灾难。
先是得知男朋友有着我最无法接受的癖好,接着还不等我消化完毕,便惊闻他居然对那方面也有兴趣。
世界上有那位女孩能忍受这样的男友?
…………唉。
好吧。我确实对他抱有愧疚,面且他堕入禁忌领域的原因或许也在我身上,所以我已经做好觉悟准备接纳那样的他。
宽宏大量吧?
然而,他的回报却是找来那只骚狐狸,当着我的脸干些不知廉耻的下流行为。还说出如此过份的一句:
<她不像你!她能满足我的一切渴求,一切欲望!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能任我为~所~欲~为~!>
差劲!
那怕再敦厚温驯的女孩,也会对这样的男友失望透顶吧?
我真的非常伤心,失魂落魄下身无分文地冲进黑夜雨幕。但对孤身无助的女友,他却连半点的担忧焦虑也没有,不单止放弃寻觅,甚至还在那种情况下和狐狸精出门玩些**游戏!
他明知我处於如何绝望的心情,却不接电话!
但我还心存侥幸,对他抱以期盼。我晓得这有多愚昧滑稽,但仍旧想信任他丶信任自已的男孩……如果连他也不值相信,我的生命又有何意义?
结果,我的信念被那一幕体无完肤地击垮:
背靠冰冷彻骨的墙壁,身穿湿濡黏答的薄衣。楼上隐约传来男女**的呻吟声,双掌里则是无数凌碎的纸片,组合起来却是我的照片。
我便这样凝视残破不堪的照片,聆听整夜不停的**,在无月的黝黑夜幕里痴痴地呆至清晨。
最後,直到我挤出最後一点气力,勉强离开的那一刻为止,激昂的喘息声也没有间断过半晌。
不止如此,等我拖着疲惫病躯向他讨要解释时,传入耳中的却是虚假谎言。再三给予的机会,也只有闪缩眼神回应。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原谅他的理由,一个能欺骗自已的藉口……仅仅如此。
遭遇这样的折磨,承受如此的对待。
我可以火大吧?我能够抓狂吧?发飙应该没关系吧?
女孩子的仪态矜持?滚她-哔-的-哔-去!
时间似乎也差不到了。
「哈~~~~~~呼~~~~~~」
用力一吸再缓缓呼气,让剧烈变化的身心稍微冷却,我开始采取行动───
「哇喔喔!」
掀起男孩的襟领,我凝视他惊慌得转个不停的眼珠,开门见山地如此询问:
「学长,你是同性恋吗?」
「诶?……什丶什麽?你丶你……啥?」
男孩满脸错愕,嘴巴圆张,显得非常动摇。
作贼心虚。
我眯眯眼,尽管不出所料,但实际确认後还是感到有点悲哀。
「放弃挣扎吧,学长。你和计学长的……关系我已经了如指掌。」
「我和他是好友你当然知道……全校谁不清楚啊!」
男孩搔着後脑杓,脸颊上挂出「莫名其妙」四个大字。
「不要装疯扮傻,我指的是……那种关系!」
「呃,那种到底是那种……咳咳,好拗口。公主你从刚刚起便变得好奇怪哦,难道太生气了?」
他缩头缩脑,眼神狐疑地望着我。
可恶,这家伙到了如此地步还打算继续蒙混!
看来要直截了当,让他避无可避。
「你不要忘记,我可是看到你和他在众目睽睽下……激烈拥吻!」
有那麽一瞬,他震惊得下巴都快要垮掉,不过随即便露出不忍的神情,怜悯地望向我……这家伙搞什麽啊!
「我在认真问你,给我正经一点!」
「咦?不是开玩笑?那……我怎麽可能和那个变态接吻啊!公主你究竟怎麽……」
男孩突然一顿,想到什麽般脸色迅速变冷。
「如果你想甩掉我,用不着找这种无聊藉口。只要公主亲口说出,我……绝不会纠缠不休。」
甩掉你?那太便宜你了!过一阵我会让你体验到地狱深渊为何物!
「还想狡辩?好,那告诉我!你床~底~下~……」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床底下三字刚吐出,刹车般的刺耳惨叫声便蓦然升起,盖过我接下来的疑问。
男孩露出待宰家畜般的悲惨表情,语气难以置信地哆嗦说:
「停下!给我停下!公主不可能知道的!这是梦丶是梦!我听不到,什麽也听不到鸣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阖上眼眸,他双手掩耳抱头猛摇,脸颊甚至有水珠滑落。
……太夸张了。
即便被我拆穿秘密,也用不着一副哀大心死的模样吧。
他似乎还在哭!尽管光线黯淡看不清楚,但隐约有抽泣声传来。
难道他其实还对我非常着意?所以才会拚命挣扎丶尽力推诿,而当谎言最後被戳破时,更伤心至此?
……也未免太迟了吧。
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这场闹剧早该到落幕的时刻。
「放弃无意义的挣扎吧,学长。给我好好解释那袋**书物究竟怎麽回事?」
我再次掀起男孩的襟领拉近距离……咦?这是什麽表情?既似错愕又像安心,怪里怪气的。
「呃……书物?书……物?原来说的是……呼,吓死我啦。」
他神情古怪地眨眨眼,放松般呼出一口气。
好可疑!
「那袋……东西只是富贵托付给我保管,和我可半点关系也没有喔!」
「我当然晓得,所以你不就更应坦白吗?放心,就算你真是同性恋我也能……接受。」
因为早已习惯。
我尽量让语气柔和,但他仍旧满脸疑惑,更罕见地有点不耐烦。
「我为啥非得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不可耶?而且话说回来,那袋宝……咳咳……东西也并非BL本啊!」
「那些书物的确如此,但你莫要忘掉在车站前那间**店铺里一起买的另几件物品。」
「一起买?车站前?难道是那一间?咦丶咦咦?」
唔,看他愕然张口,似乎真的不太清楚。
不过,我手中可是有确切的证据:
「XXXL码的水手服丶护士服丶哥德萝莉裙装丶真皮紧束衣丶四十五码的七吋高跟鞋丶日本IAH後丶庭专用……润滑液两百ML装。」
我强忍羞意,把听过一次就记下的肮脏物品逐件数来……呜,脸好烫。
然後,便见男孩脸色苍白丶呆若木鸡,口中还喃喃自语:「富贵」丶「承诺」丶「袋」之类的莫名碎念。
这下他也该死心了吧?
「哼,罪证确凿。你还有什麽好说的?」
「咦……什麽?」
男孩似乎有点恍惚,闻言後才稍微回神。他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什麽般慌乱解释:
「不丶不对!我丶我真的不是同性恋!刚刚的确吓了一跳,但不是因为心虚啊!而是……呜哇哇哇,太丢脸,说不出口!总之,我的性取向非常正常……我超喜欢女孩子的美妙胴体啦!」
……什麽乱七八糟的。
注目脸红耳赤丶手舞足蹈的男孩,我的耐心逐渐消散。
我决定单刀直入:
「哦,所以才跟陈学姊……那样喔。因为她可以满足你喜欢女孩胴体的欲望?」
男孩霎时僵往,石化般动也不动。
良久,他才低下头含糊回答:
「那……只是……演戏丶恶作剧。」
挪移闪烁的眼神,越变越小的音量……怎麽看也像是撒谎。
都到了这般境地,他还不肯乾脆承认。
难道我连一句真心话也不值吗?
泪水盈眶,但现在还未到哭泣的时候。
「好,好!演戏?给我看看这是什麽!」
我咬着唇瓣,从裙袋中抽出某物狠狠地扔向他。那是由无数碎片黏结起来的照片。尽管破破烂烂,但就着微弱光线,仍旧可以看出上面是个女孩。
为什麽那时候要边哭边从泥水地中收集碎片呢?为什麽明明病得不轻,还花费精力彻夜重新黏组?
我无法回答。只察觉自已变得非常下贱,彷佛不讨好男孩便无法活下去一样。……我宁愿回到从前。
「怎麽可能……」
他呆呆凝视相片,语调不敢置信。
「那一晚,学长应该很幸福吧?毕竟……那种声音我可听了整整一晚!」
「你……在楼下?怪不得……」
男孩用僵硬表情回应我噙泪的双眸。
「怎麽,无话可说?那学长能解释一下为什麽要跟别的女孩那样吗?我们应该正在交往吧?」
什麽也好,给我一个藉口!
但他哑口无言。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我心中渐渐涌起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