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床患者心跳骤停，快准备抢救......”
这是那场绵延了数年伤心往事最终的落幕，却又何尝不是另一段梦魇的开端。
纵使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可是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依旧还是清清楚楚地刻在了我记忆的最深处。
在父亲弥留的那段日子里身体状况其实早已每况愈下，虽然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当那一切突然降临的时候，年幼的我终究也只是愣在病床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快，盐酸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
病房里每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大夫都在尽着最后的努力想要挽回父亲的生命，甚至就连身患重感冒形容枯槁的夏青姐也从家里赶了过来。
可，一切终究还是没有挽回，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甚至到最后就连眼睛也没有睁开过。
宋玉一直陪着我坐在秋千上哭了整整一夜，哪怕后来的日子里有他始终守护在我的身边。可是......有些人有些事终究还是无法被岁月的痕迹所抹去吧。
当我缓缓睁开沉沉的眼皮从这场近乎于重新经历过一次的噩梦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时间早已经是放学之后的很久了。
“你终于睡醒了，我还以为今晚又要在这里过夜。”
这里是......
噢，对了，是教室啊。
一开始本来只打算在宋玉的位置上稍微眯上一会来着，结果似乎一觉就睡到了放学。
稍微动了动有些疲惫的身子，我一边捋着凌乱的发梢一边坐直了身子。
只不过，耳边迟迟没有回响起宋玉一以贯之的嘲讽，相反，站在前桌的那个男生竟只是凝视着我的脸颊呆呆沉默了许久。
“怎么了？”
宋玉的脸上莫名地泛起了几分心疼，随即抬起手指轻轻拭去了不知何时遗留在眼角的冰冷泪水。
“你怎么哭了？”
大概是因为那场倏忽而逝的幻梦实在是过于真实了吧，所以才会一不小心陷进了那段过往里吧。
“没事，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别过脸随意擦掉了眼角残存的冰冷泪渍，我这才重新抿着唇对着忧心忡忡的宋玉笑了起来。
初冬的日落来的很早，才刚刚伸了个懒腰西边的太阳就这剩下了不到一半还在黯淡的地平线上苦苦地挣扎着。
歪着脑袋靠在窗台上的宋玉自然不会因为我这句简简单单的解释而感到释怀。与此正相反，在男生紧锁的眉头之下，那份忧郁与心疼却丝毫没有随着时间的流去而减少。
“是不是因为司棋的事情？”
“不是。”
“还是许静之欺负你了？”
“......”
“难道跟何令婉吵架了？”
“......”
不得不佩服宋玉的脑洞，竟然能在电光火石之间脑补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别乱想了，就是......不小心梦到了父亲的事情而已。”
悠悠地发出了一声轻叹，我又一次抱着胳膊趴在了他的桌子上，虽然很想跟他说过去的事情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可是我现在的样子似乎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吧。
合上沉沉的眼皮安静地聆听着他若有若无的微弱呼吸声，默默地感受着指尖微末的触感轻轻撩拨起一缕缕发梢。
在我的人生之中最为黑暗的那段时光里，始终不离不弃愿意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只有宋玉一个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害怕会因为我的缘故而伤害到宋玉。
“你怎么会喜欢我，就不怕我哪天突然变回去么？”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用这种调侃的口吻问出这件事吧，用宽厚的手掌一直摩挲着细长乌发的他微微地愣住了，就连手中的动作也不自觉地跟着停了下来，只不过很快他就继续帮我捋起了头发。
“不知道，反正发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宋玉的解释实在是有些敷衍，也让趴在桌子上的我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无奈。
“你是不是苯基乙胺分泌多了？”
“那是什么？”
面前的那个男生略微迟疑了一下，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也随即泛起了一阵馥郁的困惑。
“那是一种......能让人变傻的激素。”
“哪里会有这种激素？”
“当然有了，不然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上我？我性格孤僻又阴郁，不仅不会说话曾经还跟你一样，怎么看都没有能吸引到你的地方。”
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下巴枕在胳膊上的我微微昂起头打量起了面前男生脸上复杂又疑惑的表情。
“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你又何苦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我的身上？”
这次宋玉彻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就连瞳孔里所剩无多的光亮也在这句话结束后无声地淡去，看样子他应该是已经想明白了我们两个的未来应当何去何从了吧。
稍稍移开了他的手，我重新坐直了身子，只不过......我似乎有点太过于小看了宋玉的执拗。
他只是将那只原本搭在我头顶上的手顺着柔软的发梢缓缓挪到了我的后脑勺上，接着俯下身将我温柔地揽进了他的怀抱里。
“我就是不想让别人抱你。”
“你怎么......”
“你身上所有的东西我都喜欢，哪怕你变回去我也喜欢。”
“......”
宋玉这家伙彻底没救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如此倔强了？
这场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一点意义的对话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也不知道宋玉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两个人现在如果走的越近，以后如果分开的时候就会越痛苦。
“你能......”
本想干干脆脆地拒绝他，本想开口彻底斩断掉这一切，可是他温暖的怀抱却还是如此地令人不舍，也早已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冬日裹挟着阵阵寒意的轻风透过半开的窗缝漏进了空荡荡的教室里，稍稍地卷动着棕灰色的纱帘，也撩拨起了一缕缕半长的乌发。
直到许久之后，我才发觉男生被迟暮最后一点微光所照亮的脸上早已不知何时扬起了一抹无言的弧度。
如此地温柔又无比地熟悉。
“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