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我们开始了这段隐秘的交往。
我们的学校是省级的重点高中，为了保证学生能在考试上投注全部的精力，学校设下了禁止早恋的校规。凡是违规的情侣都会被年级主任约谈，情节严重的还会找双方的家长喝茶。我们从高一入学开始就不断听闻校内各种“凄美”的爱情故事。但是，这些故事并没有成为我们的围栏，当神明的箭矢射中我们时，我和她反而达成了一种共识——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这段恋情！
这就是我们隐藏真实的自己并扮演“死对头”的原因。
然而，有希说黎衣老师已经看破了我们的伪装……
“怎么说？”
我压低声音从她的身边经过，登上了更高一级的台阶。
教师办公室集中在这栋建筑物的三楼。三楼往上是高一与高二的教室，而室内社团的活动教室大多集中在三楼以下的区域。高三的教学楼是另一栋独立的建筑。现在从规定的放学时间起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通往高楼层的走廊上空荡荡的。拜此所赐，我可以和有希小声地交谈起来。
有希跟到我的身边，我们目视前方并排走着，中间空出了一步左右的间隔。这样就算有陌生的脚步声接近，我们也能立即拉开距离，假装成不认识对方的样子。
“小黎衣在办公室里说的‘要珍惜的人’，那是指我们吧？”
有希小声说道。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听语气应该是皱紧了眉头。
我默然。其实我也隐约发觉了黎衣老师那段话中的意思。我与有希互相视对方为重要的人，却不得不经常装成吵架的样子。老师的这些话是想告诫我们要多珍惜对方吧，但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没有点破我们的关系？还有，黎衣老师在说这番话时的神态总给我一种远离尘世的飘渺感，这又是因为什么？
不能释怀的事情太多了，但眼下我能做的只有先安抚好有希的心情。
“没事的，那个人对学生一向都很亲切。既然她没有当面说出来，要么是她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要么是……她也有意想帮我们隐瞒吧。”
虽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结合黎衣老师平日里和我们打成一片的状态，第二种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
“欸？”
听到我的话有希脚下一顿。
“这样啊，所以小黎衣会那样说啊……”
她放轻声音自言自语，旋即又迈开步伐。由于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并没有清晰地把她的这句话收进耳朵里。
“放心吧，周一我会再去试探一下的。如果她真的已经发现了……那我就只能跪下来央求她别说出去了吧。”
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想做到这一步啊。
我在心中无奈地想。
“周一吗……啊！说到周一，你的那篇文章……”
有希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我用眼角的余光向她瞟去。她用右手的手指虚掩着唇，左手按着腹部，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的样子。她走在靠近窗户的那侧，笑颜被晚霞照耀着格外红润动人，使我不小心盯得入了迷。
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有希也微微侧首把目光投过来。对上视线的我们互相吓了一跳，急忙调头看向前方，恍若无事地继续走着。
真是的，明明都已经交往了，为什么还会做这种幼稚的举动啊！
我在心里对自己埋怨道。
“怎么样？你有赢过小黎衣嘛？”
也许是想打消我偷看被发现的尴尬，有希的声音从旁边悄悄传了过来。
我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输了。”
我有点泄气地回答她。
没有声音，她现在一定是在捂着嘴偷笑吧。
我心烦意乱地想着，嘴上的口气也不由地加重了。
“拜某人所赐，我圣诞节的作业又要增加了啊。”
“哼，怪我咯？谁叫某人打赌输了的。”
“那你也不用叫我去写那种文章挑衅黎衣老师吧？”
“嘿呀，这次可能真的闹过头了呢。”
有希用着软软的声音嬉笑地说道。
“你根本没有在反省吧？”
“是的哦。”
“……”
我扼腕发出叹息。
事情要追溯到几天前，我因为和有希打赌输了，不得不遵从她的一道命令。
“望的性格其实很扭曲呢，有时候用一些强制性的手段来纠正下会比较好吗……我记得今天的语文作业是要写一篇读后感吧？那你试着写篇‘不正确’的文章交给小黎衣好啦。”
这种莫名其妙的惩罚我怎么可能会同意！然而当她说出“如果你争辩过小黎衣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后，我还是不争气地败给欲望，答允了下来。
所以我写了那篇作文交了上去。当然，这中间的真相是不能被黎衣老师知道的。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我当初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会赢啊！
“我在门外听小黎衣的口气很严肃呢，你不会说了什么惹她生气的话吧？”
“放心，那只是她在恶作剧，做个样子而已。”
“恶作剧？对你？”
“对它。”
我举起胳膊，朝她示意着手上的快递盒子。
“这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
我挠了挠头。这时，一道诡计从我的心底浮现出来。
“这是黎衣老师送我的圣诞礼物哦。”
有希对我的回答露出无语的表情。
“你不会是被小黎衣训惨了，失智了吧？”
“什么意思？老师她给我礼物就这么不可思议吗？”
“零哦。”
“啊？”
等等！奇怪！总感觉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啊！
“小黎衣送你礼物的可能性怎么想都是零吧？”
扑哧！我感觉自己的胸口又被狠狠地插上一箭。这俩人居然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男性的形象产生了怀疑。
看到我受打击后落寞的神态，有希接着坏笑地说道。
“哼，你以为用这种话就能扰乱我吗？你走的时候小黎衣都说过了，是‘没有礼物’的。”
熟悉的语调传进我的耳里，这是她在“死对头”模式下常用的语气。
“得意什么啊？明明在办公室里动摇的那么厉害……”
我不自觉地对这个模式下的她予以回击。当我在教师办公室里说“东西收到了”时，她那短促的慌乱我可是尽收眼底。
“才、才没有！你想多了！”
有希红着脸急切地反驳我，却忘了收住声音。她甜美的嗓音在冷清清的走廊里回响着，吓得我们几乎同时停住脚步。
再次确认过走廊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对视一眼放松下来。
看来平日里扮演的“角色”已经深入我们的意识中，一不留神我们就会针对对方的弱点开始争吵。刚才聊天的时候两人不知不觉就拉近了距离，不过幸好是在这个时间，周围不会有路过的学生。
这就是我们在校内的生活状态。若是对两人之间的距离把控有一丝不慎，我们的关系就会受到别人的猜忌。尤其是在班级中，处于青春期的同学很喜欢拿异性间的关系打趣，只要对风险略有疏忽，我们的恋情就会败露。
“快点走吧。”
“嗯。”
我们的教室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虽然我们刻意绕了远路，但还是抵达了终点。
我轻轻推开门。教室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们不禁都放松下来。
只要把门窗都关好，在空旷的教室里就不用担心回音和路人，我们可以放心地畅聊。即便如此，我们也要抓紧时间离校，避免传出“两人在学校里呆到很晚”的流言。
我走到座位旁拎起背包，向站上讲台的有希问道。
“话说回来，后天打算怎么过？”
“应该是和爸爸妈妈在家庆祝吧。”
有希朝我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容。
后天是圣诞节，同时也是有希十六岁的生日。
“这样啊……”
“是啊，可惜了呢。”
我们真实的关系没有告诉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们的父母。两人交往后的第一个生日当然希望能一起度过，但我们也都知道，纵然有万般的遗憾，在高中毕业前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忍耐下去。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她乖巧地依偎在我的怀里，像小猫一样用侧脸摩擦着我的胸前，发丝间茉莉的香气痒痒地撩拨着我的鼻腔。
夕阳的余晖洒入教室，令人觉得十分温暖。我们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直到发觉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压抑住心头的不舍放开了她。
“那么我先走？”
有希抬起头，话语里满满的留恋。
楼下还有正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为了避免怀疑，我们不得不分开离校。
“嗯，路上注意安全。”
我极尽所能地用着温柔的语气，对她微笑道。
有希的脸上漾起满足的笑容。她用额头再次轻抵了一下我的胸口，然后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教室。
——虽然经历着风雨，但只要两人在一起，这份恋情能沐浴到阳光的那天就一定会来临。
望着有希离去的背影，此时的我还对这个观点深信不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