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架很有分量,我勉强抬起了够爬出来的空隙。
“動いてもいいか?早く這い出しなさい!(可以动吗?快爬出来!)”
她咬着牙点点头,然后用擦破了皮的双手奋力往外爬,好在前面挡了两辆演唱会的宣传车,无论子弹还是视线都没有办法直接到达这里,不过街上已经没有在移动的人了,除了逃脱的,剩下的只有一地尸体了,所以我们被攻击只是早晚的事。
“不用特意说日语的,看样子您应该不是我的粉丝吧,真是好人,这种时候还来救我。”
我用健康管理系统的扫描仪检查了她的腿部,膝盖已经骨折,看样子是没有办法走路了。
“别管我了,我不过是个出生在西C区的农民的女儿,您穿着的校服……应该是谁家的贵公子吧,不值得!”
“没办法清理伤口了,我先帮你止血然后固定住,你尽量不要喊叫。”
身上仅剩的一个备用的止血凝胶马上堵住了伤口,我找来几节钢管,用领带和外套撕成的布条简单固定了她的两条腿。看样子还需要担架来移动才行,如果用剩下的衣服碎片和稍长一点的钢管应该可以做一个简易担架,这样就可以拖着她走了……
“真的不用管我了!我不过是个以为音乐能感化人心的傻瓜!要不然也不会被金属教会盯上!”
“你是十六岁还是六十岁啊!啰嗦的要命!烦死了!”
这个脸庞还残存着稚气的新人歌手乖乖闭上了嘴,受了重伤还能说这么多废话的我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应该跟她的身体素质有关系,看样子原来干过不少农活,肌肉相当结实。
“你现在失血过多,想活命就千万别睡过去。”她点点头。
我帮助她移动到了简易的担架上,远处赶来的治安官先头部队已经开始了和金属教会的交战。
我紧贴着墙根半蹲着,用尽量快的速度拖着担架倒退移动。在夜色和塑料假树的阴影里,我们相当安全的移动到了一排停在路边的汽车旁边。就在我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一个从侧面准备偷袭治安官的家伙与我面面相觑,他的左臂被廉价黑色塑料薄膜包裹着,右臂的金属骨骼则直接裸露在外。
他吓了一跳,来不及抬起左手的步枪,右手直接从腰间拔出了一支自卫激光手枪,红色的光束自我的右肩穿过,一阵电击般的痛苦过后,剧烈的持续疼痛便传导到大脑,白色的衬衫马上被染红了。
听到枪声的治安官发现了他,他被一枪击毙了,我的右手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靠左手拖着担架,担架上的女孩则强忍着已经忍不住的哭声,不知是疼痛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三名治安官向这里丢了几枚战术屏障,并掩护我们撤到了后面的安全区。
“我替她做了止血和固定处理,但是伤口没有清理,扫描仪显示她是AB型血,请马上为她输血。”
“做的很棒,小伙子!你先用凝胶止血,我们马上来帮你处理伤口。”
头发花白的男医生递给我一支医用止血凝胶,转身去叫他的医疗小组了。我对准伤口,前后各按了一次按钮,血瞬间止住了,但痛感丝毫没有减轻,不过因为某些不能说的理由,不能让医院记录下我的社会保险号码,我必须要离开这。
我在某辆救护车门边捡了一件还算合身的塑料制白大褂,尽量让右手自然摆动,穿过纷乱的人群,来到刚做完急救正在输血的春井身边。
“问个问题,你认识南希吗?”
医疗小组应该是去找我了,她身边暂时只有医疗机器人在照顾,看样子已经做过止痛处理了。
“小个子有雀斑的那个?当然认识,我们一起组过乐队,她是贝斯手……”
“好了,我知道了,你安心养伤,祝你早日康复。”
“您的伤还没有处理吧!您要去哪?至少……告诉我您的名字吧!”
“子桑檀。”
“您就是……”
“嘘……”
我摸了两支注射式止痛药塞进裤兜,快步离开人群,将白大褂丢进了垃圾桶,捡了一件某个人因混乱而丢失的飞行夹克,对我来说有点过于肥大,但远远没有一件沾满血的衬衫引人注目。
我顺着墙根悄悄溜进了快餐店,店里早就没有人了,只有桌椅杂乱的散落在地板上。
“我知道你躲在柜台后面,随时准备拿下应急玻璃罩里的阿尔登300K霰弹枪,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拿,因为指纹信息会被上传。”
她慢慢从柜台后面露出脑袋,左手拿着一把剔骨刀。
“你受伤了!”
“果然瞒不过你,用凝胶止血了,但是痛的要命。”
“傻瓜!笨蛋!死宅!”
她绕过柜台,一把抱住了我,伤口发出灼烧般的痛感。
“很痛的!喂!”
“现在你要怎么办?回宿舍的话受伤的事一定会被发现……”
我用左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去气旋市,关于南希我有点线索了。还有半个小时发车,我们现在赶去车站。”
我们为了不被治安官盘问,尽量从小路绕行,原本只需要十分钟的路程花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信风中央站”的霓虹站牌。我的终端机摔坏了,好在自助闸机可以刷磁卡,我拿出了仅有的一张信风中央银行的磁卡刷卡进站。
看样子因为这次危机,不少人取消了出行计划,车厢里只有几个老人和几个脏兮兮的仿生人,其中一个仿生人脖颈上的呼吸灯一蓝一红的闪烁着,像是出了什么故障。
卤素灯光照在她疲惫的脸上,列车没有一点晃动,让人感觉好像没有在移动,火星好像永远没有夜晚似的,即使是午夜,车窗外仍旧灯火通明,而不断后退的灯火才让我觉得列车的确在飞速移动。她用不知道谁的身份信息在气旋市南B区租了间由机器人管理的自助式短租公寓,当然,用的是我的钱。
之后,她便靠着我的左肩睡着了,那个出了故障的仿生人总是碎碎念些什么,我害怕他会吵醒她,但没过多久他就在离开信风市前的最后一站下车了,车内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到悬浮机运转的声音和她轻柔的呼吸声。
真是安静,静得出奇,虽然只是片刻,我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导给我,温暖的感觉很快遍布了我的整个身体,连伤口都不再疼痛。
我从未相信过任何人,谁在我这个处境想必都会如此的。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被她通过某种手段心理暗示,因为我竟然对她无条件的相信,不过对于互相知根知底的人来说,就算没有心理暗示也会无条件相信的吧。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她用惺忪的睡眼盯着我的脸。
“为什么选择我,全火星聪明人多的是吧,智商超过120的也不止我一个。”
“我当初用爬虫抓取信息的时候,最先输入的关键词就是智商高于120,因为这一条可以过滤掉93%的人,接着输入了身体素质好、洞察力强、社会地位高、颜值高、高中生,这时候检索出了不少人。”
“然后又输入了社交关系简单、非改造人、无植入体注册记录、无社会保险出险记录,你猜还剩下谁。”
“一个天才,或是一个恶魔。”
“自大狂!”
她笑了笑,把头埋进我的胸口。列车很快驶进了站,一下车,巴洛克风格的装潢就映入了眼帘,空气里好像瞬间充满了德国香肠的气味。
“欢迎来到新柏林,这位美丽的姑娘,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我故意用话剧腔说话,并轻吻了她的右手背。
“我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但是他不肯承认是我男朋友,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忘了他,跟我走吧!”
我用左手牵着她的右手,带着她往车站内的地下购物中心方向走去。
“说不定你也是个薄情的人!”
“我金东旭绝不是那种人!”
我们相视而笑。在全部由仿生人经营的服装店,我买了枪灰色的开襟卫衣和一条宽大的米色工装裤,她买了一件带有橘色装饰的黑色T恤来搭配橘色的背带裤,我们又各自戴了一顶黑色棒球帽,虽然是用我的钱,但消费记录显示为21岁的韩国人金东旭,这是她搞定的。
我们乘出租车到了气旋市的南B区,离新柏林只有25公里的车程。
“你先回住处吧,我去搞个终端机来。”我又小声补充说“313,记得挂防盗链。”
她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