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这样！”希娅站起来，对黄亦宽怒目而视。
“抱歉…希娅，我…”黄亦宽低下头，“是我的错。”
“是你的错是你的错……黄亦宽，我记得我在进入这支队伍前，有向你说过一些我的背景吧？”
“对…抱歉…”黄亦宽仍旧低着头。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要遵守命令，没问题；你要完成任务，没问题。但你不能瞒着我，让我脏了自己的手！先驱的遗迹…你知道我有多厌恶那玩意儿！我是绝对不会为亚联，为任何一个人带回任何一样先驱的东西！”希娅的愤怒几乎累积到了极点。
“我…知道…抱歉。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黄亦宽终于肯抬起头，看着她。
“没有。既然你对我不信任，瞒着我让我去做自己最厌恶的事情，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希娅拿起她的剑，向地下车库的出口走去。
“希娅！”洛琳喊她，她头也不回。
洛琳站起来，想追上去，我拉住她。
洛琳看着我，一脸的不解。
“让她…去吧，现在强行留住她，只会使得矛盾恶化。”我说，“以希娅的战斗能力，不至于无法自保。”
“那，那………”
“放心，我不会让你遇到危险，也不会让她遇到危险，行吗？”我把手按在洛琳头上——明明我还比她矮了两三公分——，“相信我，我能让你们安全离开这里的。”
“唔嗯…”洛琳含糊地回应。
我看着黄亦宽，眼神向洛琳的方向倾斜几次，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会保护好洛琳的。”他说。
“希娅就交给我吧。”我说，“洛琳，你…和黄亦宽在这里，我去找希娅。等我回来，如果明天早上之前我没回来的话，你们就先去目的地。”我将手从洛琳的头上移开，“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欸？”洛琳抬头看着我，嘴微微张开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又低下头去。“嗯……一定要安全回来啊…”
“嗯。”我回答，随后转身，向地下停车场的出口跑去。
相信我，我会回来的，至少这一次会的。
————————————————————————
废墟与瓦砾交错在街道上，渐渐低矮的斜阳将我奔跑的只身片影拉得狭长。
我不敢停歇半刻，一路追随着希娅留下的气味，生怕那气息消散，无法被我的鼻腔捕获。
我需要保证洛琳的安全，但无法坐视一条鲜活的生命落入险境。更何况希娅，她也算救过我一命。
雪停了，但寒冷的风依旧撞在肌肤上，带走我的体温和体表的触觉。我无暇顾及这些，只是追寻着气味全力地奔跑。这让我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穿着一件单衣，在上海街头那三公里背负着三十六公斤重量的狂奔。
那三十六公斤的重量，曾经也是一条生命。
往事已成定局，逝者已矣，生者长哀。两年前的奔跑没能让我救下所背负着的生命，而现在，自治领寒风中奔跑的我，一定不能再次让那托付于我的生命流逝。
或许……若是有人能够知晓我的思虑，会觉得这样的理由有些不合逻辑。也罢，那不过我深藏于心，不愿透露的往事。
寻着气息，终于在天已经黑尽的时候，我顺着排水管道爬进一家商铺的阁楼。
希娅正坐在阁楼阳台的窗口，望着澄澈夜空中璀璨的繁星。
“希娅…呼……找到你了”我喘着气。
“艾芙尔？”她回过头看着我，有些吃惊，“你怎么找到我的？”
“气味。我可是狐狸啊。”我答，“我可以…在你旁边坐一坐吗？”
“要聊一聊是么……来吧。”希娅给我让出半边阳台。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也看着那一片茫茫星海。
“希娅…”我说，“我…能理解你对Project-0这个项目本身的厌恶。但是…”
“我知道。”希娅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黄亦宽他在顾及我的感受。可是……可是瞒着我让我做这些事情，给那帮畜牲带回更多的素材，只会让更多孩子…在那里受到伤害。艾芙尔你…应该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吧？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的经历吗？我想看看…能不能让那里面的一些孩子…”
“让那里面的孩子也逃出来是吗？这……我大概做不到…希娅，我不是逃出来的。”我打算告诉她一部分实情，并参杂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谎言。
“诶？”
“我是…算是运气比较好吧。希娅，这副身体本身，是先驱的遗物。”
“诶？！”
“这副身体，大概在半年多以前被发现，当然，发现的只是她的容器。Project-0的技术人员无法探知内部存在，发掘工作又取得了不错的进展，有大量的新素材需要检查，就把她的容器，连同内部的她一起送到了东京的一个研究员那里。她……是我的朋友。我在自治领受了重伤，不治身亡，她把我的意识…导入了这副身体。大概是这样。你也知道亚联高层的德行，作为Project-0的我，存在差不多都被他们忘完了，所以我才能比较自由的……行动。”
这句话里面我胡扯了相当多的东西，现在我只能期望希娅在物理和医学领域没有什么特别高深的理解，才可能相信我这小半真大半假的话。
“啊…这样啊……”希娅仰起头，深蓝色的双眼映着满天星海，如星辰落入眸中，“我…唉……”
“希娅你…是有很重要的人，被困在Project-0项目里吗？”
“有…当然有。”希娅闭上眼，“我的妹妹，安娜……”
———————————————————————————
凌晨四点一刻，洛琳睁开眼。她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氚管发出淡淡的荧光。指针指向零时整。
因为缺乏部分色素而显现出酒红色的虹膜，给了她更好的夜间视力，当然，也让她不是很能适应强光的环境。
地下车库里，没有希娅的身影，也没有艾芙尔的身影。她看到黄亦宽坐在车库门口，手里的火星一闪一闪。
黄亦宽大概是怕她被呛到，所以去通风较好的地方吸烟。
在她的印象里，本应温文尔雅的黄亦宽，不应染上吸烟的劣习。
“宽哥？”她小声问。
“嗯？”火星甩动两下，熄灭了。“怎么了？洛琳？”
“希娅和艾芙尔回来了吗？”
“没有……唉……”黄亦宽叹了口气。
“宽哥，你是怎么…抽烟了？”洛琳小心翼翼地问。
“唉，也不是抽。我没瘾的，只是…………这烟是我原来在维和部队的时候，一个战友非得塞给我的，他原来最喜欢抽这个。不过上次任务…他死在这儿了。”黄亦宽将那大半盒万宝路收进附件包，“心里难受，在任务里不能喝酒，就拿这玩意儿将就缓解一下。”
“上一次……洛琳，你还记得上次我在维和部队，来营救你们的时候吧……”
“呃……记得。”洛琳还记得，那次极为短暂的相见时，黄亦宽的双臂还是完整的。
“我带着小队突入布里斯班，在相距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先后看到了夏轩和他的遗体……我……”
黄亦宽一时无语，车库里静得出奇。
“宽哥是在…自责吗？”
“嗯……我啊…你是没见过我高中的时候。那时候真是混淡啊，只会明哲保身，出了什么事都要夏轩他帮我解决。而我，他这辈子我唯一一次能够救他的机会，却没能抓住。”黄亦宽仰头，看着车库入口露出的星海一隅。对他而言，保护好洛琳是他对夏轩的赎罪。他也同样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回报现在的那个“夏轩”——艾芙尔。
洛琳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在处理个人情感方面，本来就是个比较笨拙的孩子，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黄亦宽的自责，但她知道静静地听着，也算是缓解诉说者内心忧虑的办法。
“还有希娅的事情，”黄亦宽接着说，“我…实在过于无能了，还得拜托本应该被我保护的艾芙尔去处理——我………唉。”
“这…”洛琳望着星空，“宽哥也喜欢星星吗？”
“啊…大概吧。”黄亦宽盯着暗淡的大麦哲伦星系。曾几何时，星空与他何干？他本是个独善其身，完全功利的人，那些所谓的爱好与他想要达到的目标背道而驰。可是他遇到了太多喜爱星辰的人：夏轩、林雨、洛琳、希娅……因为那些他所珍视的，和他曾经珍视的人，他开始珍视这片璀璨的星空。
黄亦宽用义肢扶住额头，曾几何时，浸满鲜血的双臂，如今仅存一只。
“希娅她热爱着星空，就像我和轩一样。我们喜欢星空，与来自星空的敌人战斗，守护着这片星空下的大地……虽然可能说的太过伟大了，但只要目标是一致的，矛盾什么的都能解决吧？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和希娅聊一聊，她应该能理解的吧？”
洛琳单纯的见解让黄亦宽暗自苦笑。他倒乐意事情真的能够这么简单就解决了。聊一聊，把话说清楚，这是曾经夏轩给他的建议，也是几个小时前艾芙尔告诉他的办法——虽然可以视作同一人给他的两次建议。
“我…我会试着去谈谈的，如果她愿意回来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