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未知的地方。
烛火在沉重的银质烛台上跳跃,将巨大石厅的阴影拉扯得如同扭曲的活物,在冰冷的墙壁上无声狂舞。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油脂香气与一种更深的、难以名状的腥甜,混合着古老石头的湿冷。
长桌尽头,邪神洛基姿态慵懒地倚在高背王座里。
他右脸覆盖着半张光滑的笑脸面具,未被面具覆盖的左脸线条俊美,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酷,修长的手指正捻着一枚鲜红的浆果。
忠贞女神西格恩,洛基的正妻,静默如一道苍白的剪影侍立在他身侧。
她身着朴素的深色长裙,金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却毫无表情的额头。
那双蓝灰色的眼眸里,仿佛冻结了千年的寒潭,映着跳动的烛火,却点不燃一丝涟漪。
她只是机械地、精准地履行着职责:
为洛基的银杯斟满深红的酒液,在他目光扫过餐盘某处时,无声地将那盘菜肴推近。
刀叉与银盘偶尔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是这死寂大厅里唯一的节奏。
洛基没有先咽下切好的食物,而是将它们小心翼翼的放在邻座上,两颗狼头面前的盘子里。
那是瓦利和纳尔弗的头颅,他与西格恩所生的两个可怜的孩子。
“吃吧……”
“吱呀——”
话音未落,沉重的橡木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推开,撞在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挤满了门框,带来一股混合着硫磺、草药和某种腐败甜腻的气息。
安格尔伯达,那个巨人族的女巫,洛基的情人,大步走了进来。
她火红的长发如同燃烧的瀑布披散,衬着那张艳丽到近乎妖异的脸庞,碧绿的眸子里跳跃着狂热的火焰。
她身上只披着象征性的轻薄纱衣,大片蜜色的肌肤暴露在烛光下,肌肉线条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
她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粗糙的石碗,碗内盛着粘稠、不断冒着细小气泡的暗绿色膏状物,散发出刺鼻的辛辣和浓烈的血腥气。
“洛基!我的神!”
她的声音如同熔岩翻滚,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看看我为你带来了什么!新的药!我用了七种深渊魔物的心脏精血,混入我自己的骨髓粉,在冥河支流浸泡了整整七个月夜!它一定能治好你的伤!一定能!”
她快步走到长桌前,将石碗重重放下,绿色的药膏溅出几滴,落在光滑的桌面上,立刻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蚀出细小的凹痕。
她看也不看西格恩,炽热的目光只牢牢锁在洛基脸上,充满献祭般的狂热期待。
洛基的目光从浆果移到那碗诡异的药膏上,面具下的右眼似乎眯了眯。
他放下浆果,慢条斯理地用丝巾擦了擦手指,才朝西格恩微微偏了下头。
西格恩没有任何犹豫。
她上前一步,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从那石碗里挖起一小块粘稠的绿膏。
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仿佛在处理一件寻常物品。
绕过洛基的左肩,来到他的右侧。
洛基配合地微微侧过头,露出了面具边缘下那道深可见骨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红裂痕——
那是奥丁那个混蛋,用毒蛇给他留下的耻辱、恨火。
冰冷的绿色药膏触碰到伤口的瞬间——
“嘶——!”
一声压抑着极度痛苦的抽气声猛地从洛基喉咙里挤出!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绷紧!
那张俊美的左脸因剧痛而扭曲,额角青筋暴起。
西格恩的手指依旧稳定地涂抹着,将药膏均匀地覆盖在狰狞的伤口上。
但伤口的反应却如同被泼了滚油,暗红的血肉剧烈翻腾,甚至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难以忍受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洛基的颅骨!
“呃啊——!”
暴怒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邪神的理智。
他猛地挥手,狠狠打翻了西格恩手中的药膏!
绿色的粘稠物飞溅开来。
但这远不能平息他的怒火。
洛基一把抓起面前盛满烤肉的沉重银盘,看也不看,朝着安格尔伯达那张充满期待和迷恋的脸,用尽全力砸了过去!
“砰!!”
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银盘结结实实地砸在安格尔伯达的额角,锋利的边缘瞬间割开了皮肉,鲜血混合着油腻的肉汁顺着她艳丽的脸颊淌下。
她被打得一个趔趄,向后踉跄了几步。
“废物!!”
洛基的声音因暴怒而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这就是你弄出来的垃圾?!你是想让我更痛苦吗?!你这愚蠢、肮脏的女巫!给我滚!”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烛火不安地摇曳。
安格尔伯达并没有倒下。
她站稳了身体,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混合着鲜血和油腻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慢。
然后,在洛基和西格恩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动作——
她伸出鲜红的舌头,缓慢而仔细地舔舐着自己指尖沾染的、混合着洛基药膏的鲜血。
那双碧绿的眸子非但没有痛苦和愤怒,反而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令人窒息的亮光,脸上甚至浮现出扭曲而满足的笑容。
“啊…洛基…”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诡异的陶醉,如同品尝最甘美的琼浆。
“您赐予的痛苦…多么美妙…多么炽热!这是您对我的爱啊!”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不顾额角还在淌血,虔诚地跪倒在洛基的王座前,双手激动地抓住冰冷的石座边缘,仰望着他,眼神迷离。
“您尽管惩罚我!鞭挞我!用您的怒火焚烧我!只要…只要是为了您!我一定会做出更好的药!一定能治好您的伤!我发誓!”
洛基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怒火在面具后的独眼中燃烧。
他看着脚下这个疯狂而卑微的情妇,如同在看一团令人作呕的秽物。
洛基猛地抽回脚,仿佛怕被她的狂热污染。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毁灭冲动,洛基不再看安格尔伯达一眼,仿佛她已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