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睡得还好吗？”夏洛克站在利维奥旁边，查看着他的病例。
“放开我。”利维奥说，眼神中透着杀气。
环视周围，房间里一大堆的电子仪器，除了夏洛克和自己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人。
利维奥很清楚，这个地方不仅仅是自己的病房，门外也有好几个凶神恶煞的看守在随时待命，就跟之前的牢房没什么区别。
“抱歉，我只是奉命行事。”摊开手，夏洛克一脸的无奈。
夏洛克试着和这个少年聊天，看样子他之前睡了那么久的时间，这会儿的精神还挺不错的。
“也是，你也只不过是那个人的手下而已。”利维奥语气冰冷，但夏洛克对此也有些无所谓，毕竟你不能指望把人家五花大绑起来做实验，每天不断地抽血、量血压、计算脉搏，还会有什么好心情来和你聊天。
他的工作仅仅只是照顾这个小子，除此之外并不需要和对方有什么太多的交情，真要说会有什么负罪感的话，那样的想法最好还是趁早丢掉会比较好，不然的话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
“省省吧，布莱德那个老家伙，不是你能对付的。”夏洛克开口道，旋转着手里的钢笔。
夏洛克原本的性格就是有话直说，安慰人这种事他向来都很不擅长，虽然这么说的确很残酷，但很遗憾，现实就是如此，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接受，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感觉如何？会不会觉得，看到的东西有什么变化？”夏洛克微笑，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敌意。
“只是比以前更清晰了而已。”利维奥半睁着眼，有气无力地回答，然后又突然很紧张地问道：“告诉我，凯瑟琳她怎么样了？”
“你是说那个女孩吗？”夏洛克咬着笔杆。
“嗯。”利维奥微微点头。
“她现在的情况很好，放心吧，对我们来说她的研究价值或许比你的还大，所以你暂时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不过你之前的那番举动，让整个研究所的守卫等级提升了，如果你不为此做些什么的话，想要见到她恐怕会很苦难”仰着头想了想，夏洛克老实说道。
说实话，利维奥的眼睛，确实让夏洛克感到有些在意。
紫目妖瞳的变异几率很低，可以说是相当罕见的变种，虽然比不上他刚才所说的那个女孩子的能力，但是如果好好训练的话，说不定也会成为很不错的战力。
“你最好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不然的话，就可惜那双紫目妖瞳了。”说着，夏洛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看向实验室另一边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器官，意思是说如果利维奥死掉的话，他完全不介意把那双眼睛挖出来作为研究材料收藏。
“我会活下来，然后带着凯瑟琳离开这里。”利维奥咬牙，狠狠说道。
“哦，这样啊，那加油吧。”夏洛克随便应声道，一副要死不活的语气。
利维奥一直都很讨厌和这些研究员们说话，比起那些救死扶伤的医生，他们看上去更像是一群披着白大褂的屠夫，或者执着于生物研究的科学怪人。就像是生来就是铁石心肠一般，他们可以眼睛连眨都不眨地，就把活人当做制造生物兵器的实验品，用来试验新型病毒的效果或者进行活体解剖，简直就是没有半点人性的冷血动物。
当然，夏洛克也不例外，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值得相信。
“人道不人道的我不管，不过你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至少不再是个纯粹的人类了，就算我把你怎么样都不会有半点的内疚。”一看就看穿了利维奥的想法，就当是打发时间，夏洛克试着和对方聊天。
当然，利维奥也早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自己现在的身体跟以前时的差别。
在接受了潘多拉病毒注射后，接下来的几天里，利维奥进行了各式各样的训练。
这里的研究者们显然是迫切的想知道，紫目妖瞳的能力究竟到达了怎么样的境界，于是开始不断想办法测试利维奥的动态视觉能力。
有一次是躲开射向自己的机枪子弹。
这种训练显然是在玩命，搞不好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被一堆飞来的子弹打成蜂窝。而那些人只是给了利维奥一把格斗匕首，就让他接受如此危险的能力测试。
“如果你身体其他部分的神经反应速度，能跟得上紫目妖瞳的动态视觉，那么你就不会子弹被打中。”一个满头白发的研究者如此说道，他是这群研究人员中年纪最大的，但绝对没有半点慈眉善目的感觉。
于是，在接受测试的时候利维奥丝毫不敢大意，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枪口上，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根据枪口偏转的细微角度来预测子弹飞来的方向，虽然可以很明确地看见子弹的运动轨迹，但是真正要让身体的反应速度协调起来真的很不容易。
他甚至可以看见子弹头上刻着的字母或者数字，就算要他在躲开的同时念出来也没问题，可是在几次尝试这样做之后，利维奥发现身体在死亡的巨大压力面前，总是会逐渐变得迟缓起来，一想到那些子弹打在心脏或是脑门上自己就没命了，利维奥觉得自己的脚连移动一步都做不到，只能尽量的用身体最小的移动来躲过飞来的子弹。
在用匕首挡住大概十五颗子弹后，利维奥左边的肩膀就中了一枪，鲜血直流的同时疼的他，差点就被接下来的几颗子弹打烂脑袋。
但是，最后只用了几十分钟的时间，利维奥身上的弹孔就恢复到连疤痕都看不见，这样的变化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毋庸置疑，这样的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每天的训练，都很辛苦呢。”隔着一层强化玻璃，凯瑟琳看着利维奥沾血的肩膀，很是心疼的说。
让利维奥在牢门外和那个女孩见面，这是夏洛克能够为他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虽然没有表情，但是利维奥的声音依旧听得出，很温柔的感觉。
只要能看到凯瑟琳好好活着，利维奥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只要她能安全，就已经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于是，之后那些天，又是危险的躲避子弹训练。
渐渐地，利维奥开始能够掌握身体运用的技巧，不过分的消耗体力，而是紧盯对手的眼睛，尝试着从眼睛里读出对方的攻击意图，然后在子弹发射的那一刻预先计算好弹道轨迹，再根据之前获得的信息凭借着超人的神经反应速度，选择接下来是躲避还是防御。
身体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动作，以至于渐渐地可以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本能地回避任何形式的攻击。
“看来他已经能熟练地运用紫目妖瞳的力量，虽然刚开始面对枪口时显得很紧张，但是现在已经基本克服了这种本能的恐惧感。”默默注视着训练场中央利维奥的身影，一个年迈的研究者对夏洛克说道。
但是，没有牺牲就没有获得，想要得到力量，就必须得付出与之相等的代价。
作为一名研究者，夏洛克很清楚这点。
能力的开发会导致大脑运作状态的改变，最显而易见的表现形式就是性格上的变化。
紫目妖瞳在大大增强神经反应速度和计算能力的同时，会使利维奥的感性思维受到抑制，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渐渐地会变得感觉不到，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有大的情感波动，也无法再对喜欢的人露出微笑。
如果人活的像机器一样没有感情，那还有什么意思？
恐怕也只有像布莱德那种，内心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巨大恶意和阴暗思想的人，才会喜欢个样子。
“这样的人生，有点可怜吧。”夏洛克自言自语，看着钢化玻璃对面，拼命闪避着子弹的利维奥。
回过神，夏洛克将手中的病例放下，尽可能不让自己的心情表露在脸上，对于他来说，多余的同情心绝对会害死自己和家人。
于是夏洛克换了个比较容易说服人的口吻，有些无奈地说道：“如果不是政府肯收留你们，你们这样的孤儿早就饿死街头了，所以就知足吧。”
“那么，就因为这样，政府就有权力随意支配我们剩下的生命吗？”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利维奥淡淡地说，穿在身上的这件拘束服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却又没办法脱下，只能够勉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
夏洛克耸了耸肩膀，毫不避讳的回答：“你可以这么说。”
想不到他居然承认了，利维奥多少有点意外。
看到利维奥露出愕然的神情，于是夏洛克继续说道：“有些事，你看到的只是表象。”
推了推眼睛，夏洛克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觉得，正义是什么？无偿的救助战争孤儿，然后让他们怀抱着感恩的心为国家造福吗？我告诉你，只要战争一天不结束，就一直会有战争孤儿的出现，国家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资金来救助你们。”
“……”
听到这里，利维奥突然沉默了。
“你想我这项能力开发的研究，要是能公布出来可以救多少人的命？科学的进步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也是等价交换。你们这些孩子的牺牲最终会为联邦的强大奠定基础，若是成功的话，联邦就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从此就不再惧怕敌对国家的入侵，人民也就不再受到战争的侵扰，没有了战争，也就不再会有那么多像你们这样的孤儿。”于是夏洛克干脆一个人自顾自地说道，再看看躺在一边的利维奥竟然听得入神，也没了一开始那么排斥的反应。
其实，夏洛克所说的这些，他并不是不能够明白。
从很久以前，利维奥就很清楚，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无条件的正义。
每件事，都有着它的代价。
“所以，你想说，你所做的事都是正义吗？”利维奥声音低沉。
虽然明白夏洛克的想法，可是心里却依然有些愤愤不平，原本他就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服的人。
还真是小孩子的想法。
想到这里，夏洛克叹气，大方地拿了一张椅子坐在利维奥的病床旁边。
“那得看，你是如何理解正义这个词的。打个比方，当狼捕食羊的时候，对于羊来说，因为被狼抓到就会死，所以逃脱狼猎杀就是正义；而对于狼来说，抓不到羊自己就会饿死，所以猎杀羊就是正义。”夏洛克轻描淡写地说道，很自然地摊开双手。
“这么说，你大概就能明白了吧。”
“虽然你说了这么多，但其实一开始的目的，根本就没打算要救我吧。”利维奥眼神冰冷地看着夏洛克，这个曾经只是个普通医生的男人依旧温和地微笑。
不得不说，利维奥的感觉真的很敏锐。
仅仅是从夏洛克微微有点心虚的语气中，就听出了他真实的想法。
虽然夏洛克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但是却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稳重冷静的样子，“没错，一开始我只是想拿你当实验品，测试潘多拉病毒在人体实验中的副作用罢了。如果你在实验的过程中死掉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那双眼睛挖出来，泡在福尔马林里当做重要的标本收藏，但是，你熬过了最初的感染期，于是我决定要看看潘多拉病毒的感染效力，救活你只是顺便做的事情。”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利维奥的态度缓和下来，没有了一开始那么尖锐的敌意。
“原本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会轻易地牺牲自己而去救别人。其中的原因，大概能归结为人性中的自私面，或者可以说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可是人，却可以毫无理由地杀掉别人。而战争，也只是其中，最直接，也是最为极端的一种表现罢了。”夏洛克眼神平静，但是利维奥却很清楚，其实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慨。
“如果真要说立场的话，其实，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夏洛克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禁又想起了家乡久未蒙面的妻子和女儿。
现在的自己，究竟还算不算得上是“好人”，这一点夏洛克根本就无法确定。
有时候，他宁愿不去想这些。
利维奥沉默不语。
虽然夏洛克他并不是政客或者演讲家，说出来的每句话也都缺乏抑扬顿挫的感染力，但是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质疑的气势。
“好吧，今天就说到这里，以后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说完，夏洛克从容的站起身。
原本心理辅导就不是夏洛克所擅长的，能做到这个份上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接下来只要看利维奥能不能够明白这些道理。
抱着这样的想法，夏洛克起身走出房间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直到房间的门关上，利维奥才缓缓闭上眼睛。
在每一丝的呼吸间，感受着体内躁动不安的血液。
力量……吗？
想要保护凯瑟琳的话，果然，还是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呢。
利维奥心想道，渐渐握紧了拳头。
戴在他双手上的合金手铐，在无意识下逐渐变形扭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