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尼亚的使者吗？这样的人谁会有理由来杀他？”坐在正在茫茫雪原中行进的装甲车座位上，卢克用白色天鹅绒的绸布仔细擦拭手中的剑。
护送教廷使节的车队，已经在两国北方边界交际的地区行驶了两天两夜，这段时间里天上一直挂着叫人分不清方向的暴风雪。对于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冬季的冰雪高原，像这样的暴风雪根本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只是来自于温暖地区的亚伦和卢克并不是那么习惯就是了。
汹涌的暴风雪吹得视线之内一片混沌，仿佛要将茫茫天地间的一切都吞噬一般，车队在厚厚的雪地中行驶的速度也因此显得异常地缓慢，让人不禁有些担心会不会因此在这片雪原中迷失方向。
“不知道。”亚伦简单回答。
歪过头，视线斜斜的穿过窗户。
窗外，满眼是连绵不绝的白色，纯粹而简单的景致，看得多了也会叫人感觉莫名的单调。
把手中交代任务细节的资料扔到眼前的桌子上，亚伦仰头靠在身后柔软的椅背上，“使者行程的保密程度很高，不太可能被兽人帝国那边知晓，而罗马尼亚那边因为是教皇亲自任命的使者，内部暗杀的可能性也很小，真要说想挑起两国争端的话，**恐怖分子的可能性比较高。”
“你是说赤色新月那群人吗？的确有可能啦，不过他们平常都不是只针对联邦军部的目标发动攻击吗？平时也只是抢劫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巨富来筹集活动经费。”卢克疑惑，停下擦拭武器的动作。
“如果这样做对他们有好处的话，对方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亚伦轻哼，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如果这次教廷使节的出访，是为了两国联合对付兽人帝国这件事的话，那反对这一决定的联邦军中的少数极端激进主义分子，派刺客来暗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赤色新月的目的最多也就是挟持教廷使节，以此来要挟联邦政府满足他们的一些条件罢了，毕竟比起绝大多数的联邦高官，还是这样的目标比较容易得手。
但这毕竟也只是亚伦自己的猜测罢了，事实上，直到出发前三个小时，他们才从莉迪亚那里得知这次任务的内容，可见对方很重视这次行程的保密工作。若是在无法得知教廷使节出访的行进路线的情况下，想要在这片终年暴风雪肆虐的冰雪高原上找到这支车队，根本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或许，让他们充当使节的护卫，也仅仅是出于谨慎态度的例行工作罢了。
况且，在这次护卫的人员之中，出了阿尔法小队的成员们以外，包括有一小队的教廷禁卫军。
比普通的骑士来说这些禁卫军士兵显然要强很多，平时的工作主要是梵蒂冈教皇宫的警卫任务，平时都是负责保护神圣教廷中的重要人物。因为其统一装备的铠甲和盾牌上，都带有抗物理攻击的守护纹刻，所以在执行护卫任务的时候，估计比作为战术打击小队的阿尔法小队更加有用。
不过，相比起穿着赤红色铠甲而异常显眼的禁卫军，那名被严密保护着的教廷使节，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从一开始就静静的坐在车内没有说过半句话，而且身上还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隐藏在兜帽下面的面孔就像是包裹着一层浓浓的黑雾一般什么都看不清楚，叫人完全分辨不出来对方究竟是男是女。
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亚伦并没有仔细多想什么，毕竟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在自己的职责之外，只需要将这个人护送到规定的地方就算是完成任务，之后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与阿尔法小队无关了。
这是，如果换做是你的话，又会怎么做呢？
亚伦心想，茫然地看着窗外。
□
一个星期前。
亚历山大荣誉军人公墓。
铅色的天空，稀稀落落下着小雪。
墓园里，满眼皆是苍凉，而悲伤的景色。
干枯的黑色枝桠张牙舞爪地向着天空延伸，头顶上那一大片灰色的云层海浪般翻卷着。
无数林立的白色墓碑间，呼呼吹过的风，听起来像是沉闷的叹息声。
亚伦站在其中的一座墓碑前，将手中的花束缓缓放下。
乔斯特的坟墓里面没有放尸体，只有在现场找到的那柄属于他的剑。
与剑中的英灵签订了共生之契的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展开结界，保护了阿尔法小队的成员们。
记忆中，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身影，落寞而悲壮，却带着无怨无悔的笑容。
不知怎么的，亚伦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罗德队长，这是他第三次参加葬礼。
但是，这次他并没有流泪，以后也不会。
抬头看着飘雪的天空，亚伦呼了口氤氲的雾气，“感觉，又变冷了呢”。
就跟那天一样。
虽然，距离他离开，并没有过去很久的时间。
但是，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得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直以为，这样的事情就算过了很久，自己也不应该忘记，也不可能会忘记的。
因为，对于自己来说，那些过往的回忆，应该会留在心里变成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痕迹。
可是，真的有好多事情，都这样渐渐地消失在了脑海深处。
渐渐地记不得他们的长相，渐渐地记不得他们的声音，渐渐地记不得他们说过的话。
只剩下一个僵硬模糊的轮廓，偶尔让人可以回忆起零星半点。
在新人欢迎会上，乔斯特一个人喝了很多，满桌的空酒瓶。
“我有种预感，要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乔斯特浅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顺畅地滑入喉咙，空杯中的冰块轻轻碰撞。
“如果，你是梦见自己死掉的话，那现实一定是相反的。”亚伦说，并不在意对方的醉话。
轻敲了下乔斯特手中空杯的杯沿，亚伦慢慢喝自己杯子里不算太烈的自制鸡尾酒，胃里早已经被之前的那几杯伏特加烧灼发烫。
“如果我死掉的话，就让你当队长，怎么样？”一半是开玩笑的语气。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啊。”亚伦哭笑不得。
“的确，但是你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乔斯特说，语气突然变得认真。
“好吧，我答应你。”想了一会儿，亚伦开口。
“谢谢。”乔斯特闭上眼睛，笑着。
那时的亚伦，并不知道乔斯特这番话中的含义，直到现在，才终于了解。
倒带的回忆，在脑海中重复。
有些不那么注意的细节，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这一切，你都早已经预感到了吗？”亚伦看着墓碑，很想要这么问。
但是他知道，他已经永远无法得到答案了。
雪，依旧在下。
没有打伞，阿尔法小队的成员们一个个站在墓地中，任凭雪花落在黑色的军服大衣上。
沉默许久，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雪，衣服上湿漉漉的痕迹缓缓蔓延。
“亚伦，你变了。”卢克说，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
“人，都是会变的。”闭上眼睛，深呼吸，亚伦再一次感受着自己充满了悲伤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