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没料到过自己的计划会在如此尴尬的环节卡了壳，此时雨势稍歇，比起之前的瓢泼大雨来说减弱了不少，但法兰早就一身湿透，所以倒也不在乎雨大雨小了。
他背着手沿刺荆花庄园高耸的围墙走动，这堵墙一眼望不到尽头，实在难以想象欧克西亚斯氏族的领邸到底是何等的宽阔，即便放眼整个帝都怕是也要占据相当的面积，真不愧是如日中天的名门望族。
“你高估了自己在十字悲歌心目中的地位。”诺露尔不无讽刺地说：“他们压根没打算见你，这是一个死结，假如你无法完成欧克西亚斯氏族给你的考验就不能得到他们的看重，但如果此刻得不到他们的帮助，你却又无力应对邪法师的袭击。”
“在十字鬼的记忆里，镜面人会定期在一个地点召见邪法师们，或许我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法兰说：“等到他们集会的时候再一网打尽，连同镜面人在内的所有邪法师谁也跑不掉。”
“这个办法说出来怕是连你自己都不信吧。”诺露尔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个计划的问题：“十字鬼和巴尔纳夫妇落网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此事虽然不能说满城皆知，但镜面人多多少少肯定有所察觉，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没有更改集会地点的话……这种弱智对手还需要对付吗？任他自生自灭就好了。”
“你说得对。”法兰叹了口气，他略微踌躇了一会，最终目光转向刺荆花庄园外的高墙。
这堵刻满了浮雕的由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围墙足有三四米的高度，它拦得住寻常人，但绝对拦不住一个魔法师。
“你打算翻进去？”诺露尔似乎也被法兰的念头吓了一跳：“你疯啦？欧克西亚斯氏族的族卫队可都是精锐军人，这栋宅邸的戒备程度丝毫不亚于元老院或者教皇宫。”
“邪法师都能绕开教皇宫警卫把尸体扔到大门口，我避开族卫队的眼线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法兰说：“别忘了我在北境最擅长的就是带领战争魔法师组成的小队执行斩首任务。”
“这不一样！”诺露尔说：“敌军的大营虽然也戒备森严，但他们毕竟大多只是普通人，零星的一些战争魔法师挡不住你……可这里是刺荆花庄园，天知道十字悲歌私底下养了多少魔法师，最关键的是这里面的对手可不止是魔法师那么简单，还有蕾莉本人和她的契约使徒。”
“如果被蕾莉发现那最好不过，反正我就是来找她的。”法兰说：“再说了我又不是刺客或者强盗，没打算大张旗鼓地冲杀进去，别那么紧张。”
诺露尔无话可说，法兰的谨慎和鲁莽在北境都是出了名的，这家伙在布置战术时像条老谋深算的狐狸，但执行战术时却又变成了一头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狼，这种胆大妄为的事对他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或许也只有这种自相矛盾的人才能在复杂多变的战场上无往不利吧。
打定了主意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单纯起来，法兰以手扣住大理石上凸起的浮雕，甚至不需要借助魔法的力量，腰身稍一用力就攀墙而上跳进刺荆花庄园内部。
“左前方五十米的位置有一队巡逻兵，他们附近有两个暗哨，右前方一百米的位置也有一队巡逻兵，不过只有一个暗哨。”诺露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有了她的指引，刺荆花庄园中的防守布置瞒不过法兰。
为了防止引起其他魔法师的警觉，法兰没有动用魔能，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轻巧地跳上一栋别墅的顶部，然后沿着屋檐疾行，最后顺势跳进一片树丛。
原本让人讨厌的天气成了他最好的掩护，雨声和雨幕掩盖了法兰的行动，让他的潜入难以察觉。
“糟了。”法兰低声说。
“怎么了？这不是还算顺利吗？”诺露尔问。
“刺荆花庄园这么大，我该上哪去找蕾莉？”法兰说：“总不能挨门挨户地去看吧，这样太容易暴露了。”
“你在墙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个问题？”诺露尔叹了口气：“抓个家仆问话？”
“没用的。”法兰摇了摇头：“记得蕾莉曾经说过的吗？刺荆花庄园里的仆从大部分都是聋哑人，想在不伤害他们的前提下又从他们口中套取情报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好先……等等！”诺露尔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一紧：“有人靠近，是朝着你来的，你已经被发现了！”
法兰自问之前的潜入过程做得还算仔细，他执行过多次斩首任务，对这种事早已信手拈来，按理说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发现才对。
“在哪里？”法兰问。
“在你身后……”诺露尔叹了口气。
法兰霍然转身，果然看见在十几步之外站着一个人，对方手里撑了一把黑色的雨伞，个子刚刚到法兰的腰身位置，白色的小礼服上一尘不染，湛蓝色的头发和瞳色是标志性的特征。
“洛奇？”法兰哑口无言，他设想过来者的身份，可能是族卫队的暗杀高手，也可能是为十字悲歌效命的战争魔法师，甚至是那个尚未得见的龙类使徒，但从没料到悄悄靠近的居然是蕾莉的那位亲弟弟。
洛奇看着法兰，微微歪着头说：“看样子你不仅不是个英雄，还是个喜欢私闯民宅的小偷。”
法兰被抓了个现行，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先从灌木丛里出来吧，你要是把它弄坏的话，负责修剪枝叶的女仆是要挨罚的。”洛奇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必担心，族卫队已经被我支开了，这里暂时只有我一个人。”
法兰从灌木丛里起身而出，默默地看了一眼洛奇，上次见面的时候这小子还一副奶声奶气的幼稚模样，现在却又表现出思维缜密的一面，这么说之前那副样子果然是装的！
欧克西亚斯家的后代真是一个都不能小看。
“是姐姐让我来接你，跟我走吧。”洛奇撑着伞转身就走，同时示意法兰跟上他：“你看起来有不少问题想问我，不妨直言吧，就当一路上的谈资了。”
法兰微微眯起眼睛，他确实有问题想知道，只是让他把一个身高不到他裤腰带的小鬼当作成年人来对待实在是有点尴尬，不过考虑到有蕾莉榜样在先，十字悲歌的后裔搞不好都是这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法兰问。
“发现你的不是我。”洛奇说：“在诺门格有多少人畏惧十字悲歌就有多少人想致十字悲歌于死地，所以刺荆花庄园的防备从不松懈，族卫队和那些魔法师都不过是幌子，真正保护这座宅邸的是姐姐的魔法结界。”
“魔法结界？”法兰楞了一下：“我一路上过来十分警惕，但并没有察觉到有结界的迹象。”
“如果能让你轻易察觉，那就不是姐姐的魔法结界了。”洛奇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看样子他对自己的姐姐十分自豪：“结界线设在庄园外围墙上，第一次闯入的人不会想到会有这种布置，而闯入刺荆花庄园的人通常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所以你在踏入刺荆花庄园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被姐姐发现。”
这话说得轻巧，可只有真正了解魔法的人才会明白支撑一个笼罩整个刺荆花庄园的超大范围结界需要何等庞大的魔能。
“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接近我的？”法兰问：“虽说还有十步之遥，但即便是许多刺杀高手和魔法师都做不到这一点。”
“很简单，我姐姐说过魔法师感知敌人的方式通常是依靠魔能波动和气息，更高明的人会在此基础之上捕捉心跳。”洛奇侃侃而谈：“姐姐教过我一些匿气屏息的技巧，再加上我并不是魔法师，所以在十步之外你发现不了很正常。”
连这种东西都教给洛奇，蕾莉这是要把亲弟弟培养成刺客？法兰摇了摇头，越发搞不懂蕾莉在想些什么了。
“最后一个问题。”法兰忽然停下脚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调走了族卫队，而自己又没有战斗力，你就不怕我对你动手？”
“姐姐说不用刻意对你隐瞒，而我也不是个木头人，一路上总要聊点什么才好。”洛奇也站住了，他回过头看着法兰，似乎很不理解对方的话：“至于对我动手……你敢吗？”
法兰沉默了，那个少年就站在几步之外，手无缚鸡之力，他如果真要杀洛奇将轻而易举。
但蕾莉既然敢让弟弟亲自来领路就说明她笃定法兰不会动手，又或者她早有安排确保洛奇的安全……亦或者，二者皆有。
“你这人真无聊。”洛奇耸了耸肩：“咱们不过是随便聊聊天，至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吗？在诺门格你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法兰问。
“假如你活着，那一定是十字悲歌希望你活着，假如你死了，那一定是十字悲歌希望你死。”洛奇轻轻地说，声音混入雨声之中，微不可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