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计划进展顺利而且几乎万无一失，但在走到最后一步之前谁也无法保证结果，而一旦失手就意味着她的亲生弟弟将赔上性命，即便是向来对自己信心十足的诺门格书姬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抹去额角的细汗，解开被束起来的马尾，将发绳随手扔掉，瀑布般的栗子色长发垂落下来，扬起一阵淡淡的花香。
接着蕾莉单手握住短刀走到弗里特身前，湛蓝色的双眼平静地注视眼前那个断臂的少年，他此时已经顾不上周围了，伤口处的剧烈疼痛让他面目扭曲，伏在地面上涕泪横流，急促地喘息让他说不出话。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蕾莉重复了一遍她一开始就说过的话，刀刃轻轻地搭在弗里特的肩头，只要稍稍横移她就能斩下对方的头颅：“虽然你浪费了我很多时间，但我还是愿意对你网开一面，只要你能够配合……”
“哈……咳咳……哈哈……不愧、不愧是蕾莉……哈哈……”弗里特的额头顶在地面上，巨大的痛苦让他的脸色发白，但他竟然还在发笑：“是我……哈哈……是我技不如人……咳……哈哈……竟然算漏了你的契约使徒……”
“我有至少十种办法可以破解你的布局，刚刚不过是选了最稳妥的一种。”蕾莉不觉得对方跟她相比只是“棋差一招”，她用刀尖拍了拍弗里特的侧脸：“但你我都很清楚单凭你自己无法完成整个绑架过程，告诉我是谁在协助你？那个梦瞳持有者又在哪里？”
“哈哈……你觉得……哈哈……我会让你……如愿？”弗里特发出了更加尖利刺耳的笑声，嘴角因此溢出一大股浓腥的血液，显然蕾莉的契约使徒刚才的一击可不止是撕下他的手臂那么简单，他还受了严重的内伤：“诺门格有很多人怕你……但我不怕……我心愿已了……哈……杀了我……杀了我吧……”
“忤逆了我的意志，践踏了十字悲歌的崇高，犯下这样的大错，你以为死亡就是终点吗？”蕾莉微微眯起眼睛，湛蓝色的瞳里掠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你猜猜看落到我手里之后会有多少有趣的事在等着你？”
蕾莉口中“有趣的事”显然并不有趣，弗里特打了个寒颤，作为法斯兰家族的幸存者，没人比他更清楚蕾莉的手段。
但即便如此，弗里特还是不肯向蕾莉妥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伤口的出血量已经让他临近休克了。
蕾莉伸出手指轻轻一点，水元素应召而来然后迅速凝结成冰封堵了弗里特的伤口，她可不想在审问出结果之前就让弗里特出血而死。
“我会设法让你开口的。”蕾莉对着已经半死的弗里特冷笑一声。
法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对付这种死不开口的人，他的精神魔法才是最管用的手段，毕竟嘴巴会说谎，但记忆可不会说谎，撬开这家伙的大脑总能够让真相大白……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此前在黑狱中施展精神魔法已经是迫不得已，他没有把握再用那种招数骗过蕾莉一次，暴露诺露尔的信息给蕾莉无疑是一种隐患。
说到底，法兰从不觉得自己跟蕾莉或者十字悲歌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双方的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像蕾莉这种人不可不防，否则迟早会因此受累。
所以无论弗里特是否愿意招供，法兰都不打算使用精神魔法，但让他意外的是蕾莉竟然也没有让他出手的意思，这令他十分不解——自己不愿意使用精神魔法是担心诺露尔的秘密泄露，那么蕾莉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让他插手呢？
“把这个人交给我吧。”蕾莉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会妥善处理后续的事情。”
“梦瞳持有者还逍遥法外，弗里特的协助者也不知其人，这算是妥善吗？”法兰可以不关心蕾莉的秘密，但他不能忽视缇丽斯的安危：“弗里特很明显只是个提线傀儡，抓住他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他们卷土重来又该怎么办？”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蕾莉轻轻地说，眼睛掠过高墙深深地望着斗兽场下方站着的亲生弟弟，然后才转过脸回视法兰：“我向你保证。”
法兰沉默不语。
“怎么？你觉得以十字悲歌之名不足以令你相信我吗？”蕾莉问。
“没有。”法兰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一步迈出，从高墙上跃下去找缇丽斯，虽然他心中仍有疑虑，但眼下这件事也只能交给蕾莉了，毕竟现在还不是真正跟蕾莉翻脸的时候。法兰没有忘记自己返回帝都的目标，他仍然需要借助欧克西亚斯氏族的势力追查那个操控北境大败的真凶。
之后法兰亲自护送缇丽斯去默西亚圣学院紫薰馆，她虽然没怎么受伤，但还是去医院那边详细诊疗一番才好，而等待已久的索林再三表示感谢，整个过程耽搁了数个小时，因此直到黎明时分法兰才回到了住处。
刚一进门诺露尔就显现真身，她没像以往那样调侃法兰，现身后一脸阴沉地缩在椅子里，怀里抱着法兰的枕头，手指反复地把里面的棉花扯出来又塞回去。
“你再扯下去，我就得换枕头了。”法兰无奈地打断了诺露尔的小动作：“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蕾莉是个很危险的人。”诺露尔说：“非常危险。”
“这话你说过很多次，我耳朵快起茧了。”法兰说：“整个诺门格权力场都知道蕾莉很危险，她年纪轻轻就掌握如此强大的魔法力量，又是十字悲歌家的大小姐，论才能论手段都称得上顶尖，谁会不忌惮她？”
“我说的不是这些。”诺露尔竖起两根手指，她说：“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法兰没说话，等着诺露尔的下文。
“现在我可以确信蕾莉的那个契约使徒是纯血龙裔，而且是氏族之主级别的怪物，我还无法断定是另外三支龙族之中的哪一支，初步推测可能是象征火与生命的红龙，但不排除她刻意伪装自己属性的可能性。”诺露尔一边说着一边按下去一根手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氏族之主是什么东西？”法兰问。
“四支龙族血脉各自象征地水火风四种元素，而氏族之主则是其中一个分支的主宰者，他们所拥有的力量不可想象，那是丝毫不亚于任何顶尖魔导师的究极生物。”诺露尔说：“而蕾莉却能让氏族之主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力，那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好像确实挺厉害的。”法兰嘴上说着厉害，但对此倒是不以为然，他耸了耸肩：“那照你这个理论，我跟蕾莉比起来也不差多少嘛……在诺门格里受到氏族之主照顾的人又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是说你不太心甘情愿？”
“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诺露尔瞪了法兰一眼，她扳着第二根手指：“此外就是关于十字悲歌的事情了，蕾莉不愿意让你使用精神魔法审问弗里特说明她心里有鬼，她肯定是猜到了某种可能性却又不愿意跟你分享……现在回顾整个绑架事件其实疑点百出，但溯根归源却只能指向十字悲歌本身。缇丽斯先且不论，那个梦瞳持有者能如此顺利地掳走受到重重保护的洛奇，若说此事里面没有十字悲歌内部人员的协助是绝不可能的。”
“族卫队管事嫌疑最大。”法兰说。
“不，单凭一个族卫队管事可远远不够，蕾莉如此在乎亲生弟弟的安危，暗中准备的保护手段肯定不少，而梦瞳持有者却仍然能够完成绑架就很成问题了，蕾莉只是没对你说实话。”诺露尔说：“我猜这件事背后还另有人协助，而且很可能是十字悲歌的高层。”
“他们帮外人绑架自家子弟做什么？”
“啧……”诺露尔摇头冷笑：“十字悲歌内部可未必是铁板一块，蕾莉年纪轻轻却大权在握，作风又如此强硬，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觊觎和敌视。”
“你的意思是在十字悲歌里还有其他主事者想对付蕾莉？”法兰明白了诺露尔的意思：“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诺露尔指着法兰：“现在最大的疑问就是跟你合作的人究竟是整个十字悲歌……还是蕾莉自己？如果是前者，那么你们就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这在权力场上屡见不鲜。但如果是后者那你就得当心了，因为你的敌人将不再只是那个军部里的奸细，更是十字悲歌的另一位掌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