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法兰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塞尔居然认为他能够左右十字悲歌的决定，这实在有些异想天开：“别开玩笑了，外人或许不了解，身为欧克西亚斯氏族的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处境才对……如今的帝都权力场暗潮汹涌，连蕾莉那样的大船都有倾覆的可能，而手无寸权的我在其中更是连一只舢板都算不上，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身难保，又该拿什么渡你过河？”
“别太小瞧自己，法兰。”塞尔摇了摇头：“家族选中你为合作者不是没有道理的，甚至连蕾莉都相信你的潜力，你既有才能又有机会，权力对你来说只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才能先且不论，你说的机会在哪里？”法兰问。
“兔子将军带回来的第七军团就是你的机会。”塞尔很认真地说：“要知道十字悲歌之所以能够在帝都翻云覆雨都是得益于它掌握了帝都戍卫团的指挥权……在权力场上谁手握军权，谁就有更大的声音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第七军团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回防诺门格，但它的到来无疑是在权力场的深水中投下了一枚炸弹，微妙的平衡将因此被打破，只要握住了第七军团的调动指挥权，任帝都之大你仍可纵横往来。”
“执掌军权的确占据先机。”法兰认可塞尔的说法，但他却在摇头：“可我已经不是第七军团长，如今它的指挥官是兔子将军，第七军团驻守诺门格的受益者或许是他，也或许是他背后的某人，反正不会是我。”
“第七军团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团中将士骁勇善战却也桀骜不驯，即便经历了一次惨败他们依然自认精锐之师。”塞尔的手指在桌上划圈：“身为前第七军团长你应该知道我说得没错吧？”
法兰点点头，他过去的麾下们确实秉性高傲，第七军团在雷尔斯帝国的十个军团中战斗经验最为丰富，在法兰的带领下更是连战连捷，将士们一向认为其他军团都是养在花圃里的鲜花，而自己才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勇士。
“胆小如鼠的兔子将军驯服不了这群野兽，第七军团虽然明面上听从指挥，但打心底里恐怕并不承认兔子将军这个畏战之将。”塞尔盯着法兰：“而你，也只有你，才是第七军团真正的军魂所在，此前他们甚至因为你的调离而险些兵变，所以整个帝都能够驾驭这股军力的人非你莫属……我敢肯定，只要你愿意站出来振臂一呼，第七军团就会临阵倒戈。”
这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法兰仰头喝了一大口美酒，眼神中泛起醉意，心中却无比清醒，他冷冷地看着塞尔：“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振臂一呼？临阵倒戈？第七军团永远不会对雷尔斯人拔剑，而我也没有谋反的打算。”
“你也精通剑术，所以应该很清楚剑的威慑力有一大半都在拔出剑鞘之前。”塞尔说：“出手后的强剑只会让人想要背水一战，而蓄势待发的剑招才能令人畏惧，第七军团同样如此，你单是掌握它的指挥权就已经足以震慑诺门格……到那时整个帝都还有谁敢轻视你法兰·赫提斯？”
“可归根结底我依然不是第七军团的指挥官。”法兰说：“若我越权对他们发号施令，无论我要做的事是否成功，第七军团的将士们都会背上造反的罪名，我绝不会如此陷害他们。”
“这个问题我早就为你想过了，我和蕾莉不同，不会给自己的合作者画饼充饥，为了展示我的诚意，我给你带了一份大礼。”塞尔将喝干的酒瓶放在地上，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文书放在桌面上：“这是一张空白的军部调令，但落款已经盖上了元老院和教皇宫的印章，只要在上面写下内容，你就可以是新任的第七军团长。”
法兰拿起文书看了一眼，元老院与教皇宫的印章采用了特殊的印泥，几乎无法仿造，所以这张空白的调令的的确确来自帝都高层。可无论是元老院还是教皇宫都不会轻易签署空白文件，塞尔又是从何得来这样一份东西？
“这没有意义。”法兰还是摇头：“你不会真以为区区一份空白调令就能够决定一支军队的指挥权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国家早就乱套了。”
“是的，换作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仅凭一份空白调令出任指挥官，中层军官不是笨蛋，他们不会轻易接受一个从天而降的军团长。”塞尔说：“可你不一样，以你在第七军团的声威即便两手空空也照样能指挥第七军团，更别提手握军部文件了……第七军团甚至根本不在乎文件的真伪，他们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接手指挥权，这份空白调令的存在只是给他们一个不必事后承担罪责的理由。”
塞尔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法兰啊法兰，你得认清自己真正的价值是什么……是在权力场上斗智斗勇的胆识？还是身为魔导师的力量？别忘了只要有元素君主还活着，魔导师在权力场里就并无特权可言，你被那些大人物们看上的唯一理由就是你在第七军团的特殊地位。”
法兰沉默良久，塞尔的确设想周全，即便是他也无法反驳对方的说法，这份空白调令确实可以令他重握第七军团的军权。如今帝都权力场局势复杂，它的存在能为法兰增添底牌，相较于蕾莉那边可望而不可即的军部副总长的虚职来说，这无疑是更为实际的筹码。
但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塞尔也不会平白无故地送上礼物，法兰犹豫之后开口：“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我给了你一个机会，所以我想请你也给我一个机会。”塞尔压低了声音：“我要你助我脱离十字悲歌的掌握，借你之势另起炉灶建立新的家族。”
法兰听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意识到在欧克西亚斯氏族内部除了主母为代表的保守派和蕾莉为代表的激进派以外，原来还有另一股势力，他们渴望摆脱欧克西亚斯之名掌握属于自己的权力，而塞尔只是代替他们与法兰沟通的中间人罢了，否则以他一个人的本事难以弄到这份空白调令。
“我会认真考虑的。”法兰起身告辞：“在我得出结论之前，这份空白调令你还是先自己拿着吧。”
“新的十字悲歌能否崛起全在你的一念之间，我会静候佳音。”塞尔摆了摆手说：“至于这份调令，无论你同意与否都把它带走吧，这只是我们送给你的见面礼，这东西只有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它应有的力量，对于其他人来说它只是一张废纸罢了。”
法兰默默收起空白调令，推门出去，迎面而来的夏末微风让他最后的一分醉意也彻底消散。
法兰注意到塞尔最后使用的主语是“我们”，这也许是他说漏嘴了，也许是他的暗示，而无论如何都令法兰确信在欧克西亚斯氏族内部还有第三个派系——诺门格的权力场似乎比法兰想象中还要复杂一些。
当晚深夜，伊拉仍是在二楼卧室就寝，法兰则睡在一楼的沙发上，但脑子里汹涌的思绪令他难以成眠，塞尔的提议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在外人眼中如日中天的十字悲歌竟然已经站到了分裂的悬崖边缘，那些以欧克西亚斯为姓氏的人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家族内部的斗争愈演愈烈，若有朝一日欧克西亚斯氏族真的土崩瓦解，这场来自权力场中心的大地震必将波及整个诺门格乃至整个雷尔斯帝国，有的人会在这场动荡中活下来，有的人则会因此而死，但无论如何承受恶果的都是最底层的人民。
“我们的法兰军团长又在忧国忧民啦。”诺露尔不期而至，她于空气中显形，仍是坐在法兰的大腿上，但这回后者没功夫跟她斗嘴了。
“你觉得塞尔所代表的那些人究竟是谁？”法兰问：“家族权力更迭我可以理解，另起炉灶又是个什么意思？要知道这无异于自断臂膀，无论成功与否都会让十字悲歌元气大伤，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当局者迷。”诺露尔哼了一声：“其实塞尔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白了，你只需要仔细琢磨一下欧克西亚斯氏族的体制与构成就会明白他身后的那些人是谁。”
“什么意思？”法兰问。
“众所周知十字悲歌是少见的女权家族，世世代代的家主皆为女性，所以无论内部权力如何更迭，家族却永远掌握在女人手中。”诺露尔说：“这样不合情理的规则竟然持续了整整三百多年，可想而知在族内男性的心中积攒了多少愤懑与不满，但是面对庞大精密的家族机器他们却又无能为力，所以这些人想要来个破釜沉舟摆脱欧克西亚斯之姓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法兰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塞尔代表的其实是十字悲歌族内的男性族人？”
“未必是所有男性，但其中一定有位高权重却又终生与家主之位无缘者。”诺露尔伸了个懒腰，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这对你有好处，欧克西亚斯家鹬蚌相争，而你渔翁得利……嘻嘻，诺门格的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想不到盛极一时的十字悲歌也有穷途末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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