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法兰起得还是很早，凌晨六点半的客厅里，他手握那把名为“赫里”的复式铳剑对着空气反复刺击和挥砍。像剑术这种东西历来是不进则退，如果不能时常练习的话就会渐渐变得生疏，在今后的战斗中将会成为致命的隐患。
经过多日的适应，法兰已经逐渐接受了沙发的触感，从一开始的腰酸背痛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多多少少找回了一点睡在前线战壕里的感觉。
可能是法兰练剑时的声音太大的缘故，客厅的天花板上很快就传来了几下沉闷的跺脚声，显然在二楼睡觉的那位很不满意他所制造的噪音。
法兰无奈地收了剑坐回沙发上去，打算休息一下再去弄两份早饭。
这是近期最让法兰头疼的任务，他本就不擅长生活起居的琐事，大部分时间都过着有一顿吃一顿、没饭吃就喝酒的随意生活，但如今伊拉入住之后还得想办法照顾她……自己在前线早就习惯了饿肚子，但这位私生小姐虽然长期被禁足，在饮食起居方面可从来没有被亏待过。
法兰如今二十岁，膝下无子无女，连婚事都八字没有一撇，现在却生出了一股养女儿的奇异感觉。
“而且还是一个不太喜欢学习的女儿。”法兰看了一眼桌上的几本书顿时大感头痛，这些都是他从学院图书馆借来的书籍，从《权谋论》到《雷尔斯贵族礼仪百讲》，无一不是上位者所必须掌握的知识。
然而伊拉根本看不进去这些书，她所感兴趣的都是些诸如《童话故事合集》或者《少年勇士传说》之类天马行空的幻想书目。
伊拉比蕾莉年长一些，却跟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有天壤之别，蕾莉可是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将整个权力场把玩于股掌之间，相较之下伊拉好像和同龄的平民家孩子没有任何区别，权力于她来说毫无吸引力。
法兰长叹一声，他也说不清到底哪样才是对的，蕾莉那种生而知之的天才好像也不太合情理，哪有年仅十一二岁就满脑子想着如何收敛权力驾驭众生的道理，反倒是伊拉这样似乎才符合一个少女该有的兴趣和爱好。
可她毕竟姓欧克西亚斯，身体里流着十字悲歌的血脉，如果以她现在的状态被推举为家族继承人的话，只怕应付不了复杂多变而又危机重重的权力场。
“蕾莉大概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把伊拉送来你家。”诺露尔说：“蕾莉知道伊拉很难被训练成一个合格的上位者，但只要有你扶助伊拉就不会出太大问题，最终她从魔法塔修行归来时也能轻而易举地从这个不学无术的傻姐姐手里抢过家族权力。”
“不愧是书姬，料事如神，料事如神啊……”法兰靠在沙发上叹息，跟蕾莉斗智斗勇本就不易，而自己的队友居然还是这样一个只会吃西瓜看童话的家伙。
“你若事事都慢蕾莉一步，任她随意布置的话自然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诺露尔说：“不妨考虑一下那个塞尔的提议，分裂十字悲歌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如此一来说不定能打乱蕾莉的计划，由你来掌握主动权。”
“可说到底我的敌人并不是蕾莉。”法兰说：“我只是想查清北境大败之事，然后找到那个促成这一切的军部内奸，在这一点上我和蕾莉的目标是并不冲突的……若我帮助塞尔，就无异于跟蕾莉对立，如此一来岂不是平白树敌？”
“天真。”诺露尔冷笑：“我提醒过你，蕾莉是个危险的人，如果她真的一心与你同舟共济我怎么会多次提及此事？蕾莉暂时不是你的敌人，但她也并不把你的诉求放在心上，现在她做的不过是榨干你的每一分价值，而等到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觉得蕾莉会怎么做？”
“她会像踢皮球一样把我踹得远远的。”法兰不得不承认诺露尔所言很有道理，蕾莉就是那样的人，她从来不会为别人考虑。
“是时候展开你自己的计划了。”诺露尔说：“别把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既然蕾莉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那你又何必对她死心塌地？我不反对你和蕾莉的交易，可我看不到她答应的报酬在哪里。”
法兰沉默了，他的五指张开又握拢，心中反复斟酌其中利弊……迄今为止法兰在蕾莉的引导下做了不少事，可她许诺的权力和真相却并未到来，她好像总是在对他画饼。
蕾莉无疑是一个高明的谈判者，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计划都让人打心底里觉得可靠，至于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反正直到现在法兰还是一个手无寸权的实战魔法课教官。
“但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法兰说：“蕾莉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她手里所掌握的权力已经凌驾于诺门格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足以左右元老院和教皇宫，更是能和十字悲歌主母分庭抗礼……从我的角度来看，她已经走到了权力场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促使她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欲望。”诺露尔说：“人心中的贪婪永无止境，蕾莉早熟却不能免俗，她还没有彻底掌握十字悲歌，而即便继任主母之位她也还会想要控制整个国家……只要前方还有更大的目标，蕾莉就不会停下夺权的脚步。”
“权力……真有那么重要？”法兰不能理解这种心理，如果说在接触权力场之前他没有资格谈论这件事的话，现在他已经身处权力旋涡的中心，却依然无法对它产生浓厚兴趣。
“就像塞尔说的一样，蕾莉出身于军政世家，她本就是家族机器里的一枚零件，即便她自己想要停止也没有意义，因为会有很多人推动她逼迫她前进。”诺露尔说：“大概唯有死亡才能令这枚零件停转吧。”
在法兰与诺露尔讨论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响，他起身开门，看见院长卡姆站在外面。
“是你啊……”法兰说。
“怎么？看见我不开心吗？”卡姆手里托着一块蛋糕说：“我还特地带了礼物呢，学院新聘糕点师做的水果蛋糕，味道极好还采用了低脂奶油，不用担心会因此发胖。”
“哼……”法兰确实开心不起来，他堵在门口甚至没打算让卡姆进去：“你这家伙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每次出现都能给我带来麻烦，叫我如何开心得起来？”
“哈哈哈。”卡姆大笑，把蛋糕递给法兰：“你能这么想的话说明你很了解我，而我猜到了你会这么说，说明我也很了解你，咱们两个称得上是知己了吧？”
“知己是互相帮扶，而不是给对方制造麻烦和困扰。”法兰面无表情地说：“你第一次登门把我带去了刺荆花庄园，第二次登门之后缇丽斯就失踪了，如今是第三次登门……你又打算让我做什么？”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卡姆说：“你应该知道魔法练习战吧？学院每年秋季都会在城外举办一次学生之间的实战演练，为了防止学生在演练过程中发生意外，我们每次都会安排大量教官在场监督……”
法兰大致猜到了卡姆的来意：“你想让我担任魔法练习战监督？”
“明白人！”卡姆拍了拍法兰的手臂：“我就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不需要多费口舌。”
“少给我贴金。”法兰皱眉：“既然已经安排了大量教官监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默西亚圣学院不至于差我这一个人吧？”
“你不一样啊，你是魔导师，其他教官绑在一块也不是你的对手。”卡姆说：“参加魔法练习战的可都是各族的世家子弟，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别说是屁股下面的院长位置了，就连项上人头怕是都要不保。”
“可参加演练的都是学生，有大批教官在场已经足以确保安全，根本用不着我出手。”法兰说。
“今年……不太一样。”卡姆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有人匿名向学院寄了恐吓信，说是会把参加魔法练习战的学生一网打尽全部杀光。”
“恐吓信？”法兰楞了一下，然后他笑了：“你也是在权力场混迹多年的人了，还会被一封匿名的恐吓信给震住？”
“区别在于魔法练习战的举办地点在城外啊。”卡姆摇头说：“如果是在城内，有元素君主盯着，我自然不担心会出岔子，但在城外的话确实会是行凶者动手的最佳机会，这些学生可个个都是各大家族的宝贝，我不敢拿他们冒险。”
“世家子弟的安危该由他们自己去照拂，哪里轮得到你操心？”法兰说，他最近琐事颇多，实在没功夫去理会什么匿名恐吓信，这种东西多半有假，搞不好只是卡姆编出来骗他出力的一面之词：“你如果实在担心的话，就去跟那些大家族商量吧，到时候安排各家族卫队在外围戒备就行了，何必需要我去看护？”
“好吧……”法兰堵死了卡姆的所有借口，他只能失望而归。
没想到法兰刚关门不久房门就又被敲响，他不耐烦地开门：“你有完没完？贼心不死是吧？”
但让他意外的是站在门口的人并不是去而复返的卡姆，而是身穿黑衣的黑蜘蛛与另一名身穿白衣的搜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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