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归放心不下凝儿，”水韵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我虽看着她成长，却未曾与她到外面行走，所以我想……”
“好了，”玉婥止住了她，面露微笑，“阿韵会处理好的，对么？”
水韵抿唇点点头。心下感叹阿婥心思之细腻，后面一些话从自己口中说出不免羞赧。真是一位温柔的皇帝啊，她心心念念之人，又会是谁呢？
“那好，”玉婥说着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这儿还有空房么？”
水韵轻笑一声，转头吩咐道：“凝儿，去收拾一个空房出来。”
苏清凝应了声，起身先行离开，心情无比畅快。对武英宗的感情，对她而言并无特别之处，除了几个交好的师姐妹，旁的人来往甚少。她的情感寄托全在师尊身上，师尊打算一起走，没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了！
玉婥走到屋檐下，前方不远处便是倒映着竹影的碧绿水潭，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拂过脸颊，耳旁青丝轻轻晃动着。
“阿韵，你若随我离开，没人阻拦你吧。”
“我在这里待太久了，掌门师兄会理解的。”水韵走过来说，“而且老祖有言在先，宗门上下应该无人敢妄议。”
“那就好。”玉婥跳下台阶，向水潭走去，“此行我并无特别的目的，当我还是皇帝的时候，我未曾看过这大好河山，当我放下一切，她却不得不离开，再好的风景，没了欣赏的心情也是徒劳。”
“你还未想起她的名字么？”
“没有。这是场无目的的旅程，阿韵真的要和我们走一遭吗？”玉婥反问道，并未回头。
目光中，立于潭边的青衣女子身形略消瘦，三千青丝披散着，最长处离地不到一尺，水韵淡然一笑，“我想看看阿婥眼中的风景长什么样，期盼着有所感悟，我毕竟是女子，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既如此，我便和你一起期盼吧。”
玉婥说着抬脚走入水里，水韵伸起手想要阻止，话到嘴边却未说出，站在远处看着阿婥走向水潭深处，不一会儿，岸边飘来青色的衣袍，乌发在水面散开、飘荡着。
一时间水韵竟忘了回避，等她回过神，俏靥顿时爬上飞红，心跳加快赶紧逃离。狼狈跑回屋内的水韵正好注意到门前等候的擎天峰弟子，赶紧念了一遍静心诀，然后破天荒的照了镜子，见粉红已经褪去，这才稳定了心神走向门口，那弟子随即告诉她掌门有请。
半盏茶的功夫，水韵一走进位于擎天峰的宗门议事堂，便收到了十多道目光的注视，除了主位上的掌门，两旁还坐着各大峰主、长老，甚至连不问世事多年的几位太上长老也来了。她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水韵行了礼，然后走到自己的位置。
掌门呷了一口茶，看向水韵说道：“师妹，说说情况吧。”
“是。”水韵微微点了下头，用平稳的语气说道：“我和阿婥阁下就凝儿的去留进行了交涉，结合老祖之言，阿婥阁下确实是个说一不二的隐世强者，我不能让武英宗无缘无故受到损害，虽然舍不得凝儿，也有让她脱离宗门这一条路可走了，或许凝儿可以从阿婥阁下学到更多东西，徒弟有更好的选择，当师父的，放她走就是帮她吧。”
她并不打算把阿婥想起真名之事说出。一是没必要；二是不到万不得已，阿婥的真实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是这么认为的。由于她一贯的清淡性子，在座的没人以为她会隐瞒一些情况。
二长老捋着胡须连连点头，笑呵呵的说道：“水韵师侄能这么想，实乃宗门之幸啊。苏清凝是个好苗子，以后如有合适的优秀弟子，就让天朔峰优先选择吧。”
掌门随声附和：“师叔说得有理。”
水韵拱了拱手：“水韵在此先谢过。”
这时，天南峰峰主景行站起来说：“水师妹，依你看，是否有招揽阿婥阁下的可能？”
水韵疑惑地看着他。“师兄以为武英宗如何安置老祖忌惮的人物？”
景行一愣，摇了摇头，默默坐回位置上。他这一出，打消了在场许多人暗地里的小心思。他们不得不把阿婥阁下放在老祖同等位置考虑，除非把阿婥阁下供奉为老祖，否则都是怠慢！
看见水韵似有难言之隐，掌门关切的问道：“师妹可是有话说？”
水韵抿着唇抬起眼帘，檀口翕张。“水韵确有一事相求。”
“但请说来。”
“如今各门各派相处融洽，极少争端。”水韵清丽的面容染上苦涩的阴霾，“我的修行境界数十年未有寸进，再过几年便满两百岁，所以我想辞去峰主之职，出山游历，寻找突破的契机。”
“实话告诉我，可是阿婥阁下有心把你也带走？”掌门话语里隐隐含着怒气。
水韵还未答话呢，立马就有人应和：“先夺走一名优秀弟子，再带走重要的一峰之主，简直岂有此理！”接着另一个人说：“不错，她若再看上几个人，武英宗全给她带走了。”
掌门一拍桌子，“够了！”
水韵愤而站起，皱着眉头道：“掌门师兄若不信水韵大可拒绝，水韵告辞！”
掌门急忙叫住已经走到门边的水韵，先道了声歉，然后说：“我并非有意为难师妹，只是这件事情太过古怪，我难免产生联想，既是师妹自己的意愿，便是我多心了，师妹交接好手头的事务可自行出游，有需要随时向宗门发信，我在此祝愿师妹早日突破圣灵境，永驻芳华。”
水韵放缓了神情，行了礼。“多谢掌门师兄，各位，水韵告辞。”
她没有马上回竹林，而是先去了天朔峰的主殿交代了事务，峰主的继任自然是掌门考虑的。接着她到雾雨峰拜访了二师姐，直到暮色降临她才动身回家。当闻到饭菜的香味，她不禁感到诧异，自己不吃，清凝不吃，难道是阿婥？这样想着，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进门一看，只见阿婥正往嘴里塞了一块鲜嫩焦黄的鸡肉，清凝则坐在一旁为她布菜，应该是完整的一只鸡如今只剩下骨架。
玉婥咀嚼了几下把肉吞咽下肚，拿湿帕子摸了摸嘴唇和手，问道：“怎的去了这么久？”
“我到师姐那里坐了会儿。”水韵走过来说。
“你生气了。”
心里想着没有，嘴上说出来的则是：“是啊，我生气了，阿婥怎么安慰我？”
玉婥一愣，灿然笑道：“阿韵这是撒娇？”
水韵偏过头回避她的目光，轻咬朱唇。“你自便，我去休息了。”
“就不想知道我怎么安慰你？”玉婥笑问。
“你的安慰就是把吃的分我一些，我才不要，所以你自己慢慢吃吧。”
“那……你真的不要紧么，他们惹你不高兴了吧。”
心里一暖，水韵温柔的笑了笑。“我没事，你别往心里去，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吃完早点休息吧。还有凝儿。”
“是，师尊。”苏清凝是感激玉婥的，自己总是粗枝大叶，看不透师尊在想什么，即使她知道，师尊也不会在意一个年青弟子的想法吧。玉婥却不一样，师尊和她仿佛是忘年交，她们能够毫无顾忌地交流，这样真的很好。
看见水韵屋内亮起烛光，玉婥回头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高的娇媚女子。
“清凝。”
“啊？是。”苏清凝吓了一跳，她居然没注意正和玉婥面对面。
“叫我一句‘阿婥’听听。”
苏清凝呆愣了下，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着：“阿……婥。”
玉婥一拍她的肩膀。“以后就这么叫吧，前辈前辈的显得我老，其实我睡着之前跟你差不多大呢。”
“阿婥。”苏清凝又叫了声，这次自然多了。
“真乖。”玉婥明媚的笑着。
苏清凝红了脸，指着盘子上撕好的鸡肉。“这剩下的还吃么？”
“当然吃了，”玉婥说着坐回凳子上，捻起一块肉却没急着吃，而是看着苏清凝完美无瑕的脸颊，烛光映照下散发出暖色光晕，“我有些奇怪，你们都不进食，清凝为何有身好厨艺呢？”
“我以前要吃东西的，这里只有师尊和我居住，所以我就试着自己动手做菜，阿婥觉得好吃，我很高兴。”苏清凝想了想，继续说道：“辟谷之后我也做得很少，水平说不定下降了。”
玉婥了然，未再言语，细细品味美人玉手制作的美味菜肴。
两人说的话一字不落进入一墙之隔的水韵耳中，感到好笑的同时，她特意翻出了跟杂物堆在一起的银钱，数了数，心说应该够玉婥在外边吃饭用的。真是，这叫什么事啊，本是和往常没两样的一天，全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女子打乱了，然后她还是两千年前的皇帝，皇帝也就算了，还身无长物，结果要她们这些新收的“臣子”倒贴。
笑着摇了摇头，水韵把分好的银钱装入玉镯子，荷包装了些散钱，接着再收拾一些东西。不知不觉，玉婥和苏清凝的气息远离了一些，想来她们已经回屋。
静谧竹林，清泉流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