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时，苏清凝和水韵陆续苏醒，梳妆完毕，师徒二人便在玉婥面前开始了晨练，“流水飘云”剑法使将出来，挽起漫天剑花，光影交织，一人白衣胜雪、皎洁无伦，一人蓝裳飘飞、隽秀灵逸。
师徒虽是共舞一套剑法，可给玉婥的观赏感受却颇有不同之处，水韵的修为已臻至化境，剑势如水，时而温和连绵，时而猛如浪涛，招式变幻飘逸似仙，隐隐蕴含着一丝天地之理。若把水韵融于自然一字概括为“静”，那苏清凝则为“动”。看得出来，苏清凝一手“流水飘云”使的得心应手，变化自然，两人的差别在于修为心境。打个比方，让她们分别对上修为境界一模一样的对手，苏清凝能够使用剑技将其击败，水韵则可以剑不出鞘使其心生恐慌。
对水韵这等层次的修行者而言，流于表面的剑术练习已经不再是必要的，心境的通彻明悟方能够使其修为境界更进一步。谁先提起并不重要，和清凝一起修炼，虽是好多年前，但往日的场景犹历历在目，她见证了清凝从青涩生疏蜕变成落落大方的明媚女子。临河练剑，不仅是自己，清凝今晨给她的感觉亦有所不同，不是特别明显的改变，只是心里一点感触，细微，却不容忽视。她相信，清凝同样察觉了这种变化。
河，是普通的河；阳光，是普通的阳光。唯一不同的，是安坐一旁的欣赏者。
见她们收招，玉婥这才施施然站起，微笑着走过去，练习过后，两人红润的脸颊上布着一层薄汗，映照着璀璨的阳光，肌理晶莹细腻，毫无半点瑕疵，光是远远看着都能让人心情愉悦。
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痛快了，长剑入鞘，水韵没有急着清理，而是迎向阿婥，清丽的面容说不出的喜悦。
“阿婥可是要吃早膳？”
将师徒两人婀娜的身姿收在眼里，玉婥笑盈盈的说：“是时候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如何。”她们来到嘉河镇本是临时起意，而且这里距离武英宗并不太远，玉婥虽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顾虑到水韵的身份，此地不宜久留。
“我正有此意，”水韵笑道，转头看向清凝，“凝儿，附近有大点的城市么？”
“大点的城市……我们现在恭洛郡，往南两百多里便是宛阳，要不，我们去宛阳？”
“那就去宛阳吧，”玉婥说，抬头望着嘉河镇，“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好马。”
“好马？”苏清凝微微一愣，难道阿婥打算骑马过去？
“御剑虽是平稳迅捷，但沿路风景匆匆闪过，阿韵和清凝自幼潜心修行，见的是云天之上的壮美宏观，听的是玄鸟高鸣。既然你们同意跟我，倒不和随我脚踏实地走走，你们说呢。”
玉婥一番话真实道出了修道者面临的窘迫。说他们无欲无求吧，这些人追求的是无限长生大道，比之追求权力财富者也高洁不到那里去，说不好听点，其实修道者才是天地之间最为贪婪者。所以他们是有欲有求的，并且比凡人的欲求更甚。凡人一生短暂，王侯将相，平明百姓，死后都将化作枯骨，什么都带不走。而修道者普遍拥有漫长的生命，为了增进修为，他们消耗的资源何其多也。可是，这并不能说修道就是错的，欲望苛求没有对错之分。人们反抗命运的同时又顺从命运的安排，看起来十分矛盾，但这是生命的常理。凡人对人生的感悟未必不如活了几百上千年的修道者，大家只是顺从地活下去。
水韵许久回过神来，不论是进食，还是骑马，原本都是与她的生活无关的事情，可是她怎能不回应阿婥的要求呢？
“凝儿去看看吧。”
“好的师尊。”
“等等。”玉婥叫住了清凝，说道：“我也去。”
这样一来，水韵也不好一个人呆在这儿，于是三人再次走进嘉河镇。无人注意昨日小乞丐被带走的地方。
市场确实有马出售，令她们为难的是，只有两匹。见客官是三位仙姿佚貌的大美人，马商直言只要她们买下这两匹马，就赠送马具，这么好的事情，玉婥心动了，少一匹马就两人共乘一骑，难不倒她！
水韵自然清楚阿婥的打算，共乘的话，肯定是骑术生疏的自己和她骑一匹马，可一想到那副场景，心里就烦躁了起来。
暗自叹了口气。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君主呢。水韵终是把钱交给了马商。
出发在即，玉婥让清凝先走，她们随后赶上。苏清凝爽快的答应，马鞭一挥，坐骑吃痛撒开蹄子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阿韵，清凝已经走远了，你快上来吧。”
马背上的女子手握缰绳，腰杆挺直，浑身透着一股子英气。
“阿韵？”玉婥再次喊道，再不走就真的追不上清凝了啊。
再次叹息，水韵向她伸出玉手。玉婥微一用力，纤柔轻盈的感觉稍纵即逝，而阿韵已坐在身前，温香软玉入怀，一丝幽香钻入瑶鼻，探入心房。庆幸是阿韵坐前面，不然自己也会不好意思的。
“坐稳了。”
话音刚落，马儿开始跑动起来，突如其来的颠簸，让本就心慌意乱的水韵陡然一惊，情不自禁“呀”的一声，手足无措不知抓什么好，就像是条件反射，危急之时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靠，方才两人之间还隔着寸许距离，这下真的贴到一起了，以至于直接感觉到对方灼热的体温。
玉婥没有嘲笑她的慌乱，而是捉住她无处安放的手，握着那纤细温腻的手腕，置于她的腹部。
“不用怕，有我在。”
简答的几个字似乎具有着神奇的魔力，让水韵躁动的心逐渐趋于平稳，慢慢适应了马儿跑动的节奏。她动了动手腕，玉婥会意，改为十指交握，紧贴的身子却未再分离。心里并未期盼着什么，只是阿婥的关心和善意，她不会拒绝，仅此而已。
“……让你看笑话了，我居然像少女一样被马儿吓着惊叫了出来，真不像一个修行多年的人啊。”
“怎么会，我并无笑话阿韵之意，若非我执意骑马，阿韵也不用受这番惊吓，错在我。”
水韵垂眸注视着两人相握的手，作为传说中傲视天下的至尊，这手未免太过纤细柔软了，然而，谁能脱离她的掌控呢，最起码她水韵没有这等底气。
无意和阿婥就孰对孰错多费口舌，水韵想了想问道：“阿婥对凝儿做了什么？”
“你发现啦？”
“早上和她修炼的时候，从她的剑势里，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属于她的气息，我说不上来。”
“关于清凝的体质，你知道多少？”
水韵本想回首看看她，可她们现在的姿势着实不便，于是只好放弃。阿婥的问题令她困惑，清凝是修行的好苗子，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不满三十的玄师境，整个云中界都找不出几个。
阿婥的话，是何意？
“我猜，清凝被很多人爱慕着吧。”玉婥淡笑着说。
“正是，男子自然不必多说，倾慕者数不胜数，不怕你笑话，她的名气比我这个师父还要大哩。奇怪的是，就连喜欢她的女子也是相当的多，其中不乏修为年龄远大于她的前辈，为了避免麻烦，只能让她减少不必要的外出。”水韵望着前方树下的蓝衣女子，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们喜欢凝儿，不仅仅是因为她貌美……”
“要我说，凭清凝的身姿天赋，世人为之倾倒并无不可。”玉婥面带微笑，甩了下缰绳，马儿稍微加快了速度，“可是阿韵说对了，美人虽然稀缺，但放眼天下，也能找到不少，而清凝，她是特别的，就算是我也没见过第二个她这样的女子。”
“凝儿的体质到底是……”
“媚骨天生。”
水韵身子一僵，心中惊讶万分。媚骨天生，一切都能解释明白了。不管那些爱慕者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所图，一个天赋卓绝的媚骨女子，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值得搏命争夺的极品尤物。那些人每见清凝一面，将其占为己有的欲望便强烈一分，如果她不是自幼加入武英宗，如果自己不是她的师尊，如果带她走的不是阿婥，每个假设所带来的后果都不是现在的清凝承担得起的。
想到自己刚才还为清凝的修为感到骄傲，水韵就后悔不已，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直到她真正成长起来。
看着纵马迎上来的女子，玉婥心下一阵轻松，这也解释了之前小树林发生的战斗，苏清凝那明明是饱含着怨怒说出来的话，在别人听来却像是嗔骂，没有半点杀伤力，而且她自己还容易被人影响情绪。
“阿韵，我要向你道歉。”
“此话怎讲？”
“阿韵是清凝的师尊，我却未经你同意把自己的灵力注入她的身体，有越俎代庖之嫌。”
手上力道的变化似乎显露了主人的紧张，水韵稍微使劲回应着，眼角噙笑。“既然凝儿被你保护着，让她拜你为师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