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暗，不断有衣着鲜丽的客人涌进神仙居。
“前辈，您住几号房？亦梦……改日再来拜访。”
“天字二号，”水韵说着向她走近，微微抬眸，“左右无事，小梦不妨随我走走如何，宛阳的夜市可是远近闻名啊。”
前辈邀约，焉有拒绝的道理？如今她琐事缠身，两人又鲜有独处机会，水韵的话，仿佛赐予了她莫大的恩宠，芳心也为之兴奋颤动。
独孤亦梦忙不迭地说：“亦梦不会让前辈失望的！”
这份认真可是十分难得的品质，这宛阳的繁荣安定，想来有她的一份功劳在吧。
“我相信。”水韵勾起朱唇，那是含着亲切和肯定的笑容。她也想问亦梦一些事情，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清凝考虑。以前凭着武英宗高级弟子的身份，清凝能够直接得到资格参加大大小小的秘境，从未有过修炼资源的担忧。可现在不同往日，虽说玉婥有着云中界最为显赫的姓氏，然而只要她的身份没有公之于众，清凝就是散修，水韵若以武英宗的立场施以援手，又难免为人诟病，要知道宗门的资源都是严格分配的，她若把名额给了“外人”，就会有一个满怀期待的弟子失望，而且宗门高层也不会允许她以权谋私。
恰逢天命湖秘境开放在即，若是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千年。所以绝对不能让清凝错过这次机会，可进入秘境的玉牌都被各大门派和世家妥善保存，秘境开放之日，由掌门或者家主亲自发放给获得资格的弟子，从根本上断绝了歹人劫掠的可能。
不论如何都要得到玉牌，好让清凝参加这次秘境……
“小梦，你知道散修如何进入天命湖么？”
“散修？”独孤亦梦疑惑地看了水韵一眼，旋即明白前辈在替苏清凝问询，只是她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答道：“秘宗会给登记在册的灵境正道修士每人派发一块令牌，属于私人的。”
见水韵皱了皱眉，独孤亦梦又说：“何不让清凝师妹暂时加入某个世家？”
闻言，水韵先想到阿婥的态度，恐怕她不会答应，不过，凭自己对亦梦的了解，亦梦不会说出欠考量的话。
“小梦能否详细说说。”
独孤亦梦心中的忐忑瞬间化作喜悦，悄悄稳定心神，微笑道：“那些大世家可以忽略，我指的是有名额又没有合适人选的小型世家，如果能够达成协议，清凝师妹的最大收获是修为更进一步，而合作家族则得到秘境的宝物。”
水韵点点头。独孤亦梦并未把话说满，然而她已明白其真意。亦梦口中的小世家，不是指家族人口或者领地小，而是说这个家族因为某种原因或者意外，出现了断层，换言之，后继无人。诚然，家族还有着威震一方的强者，也正是有这样的顶梁柱支撑，家族才不至于灭亡，可是五十年、一百年后呢？老者老矣，年轻人尚未准备好迎接挑战，传承悠久的世家就此没落，任谁都不会甘心。
可这又出现一个不容忽视的难题，正道的世家大族虽不是成千上万，但大大小小加起来几百个是有的。何况“后继无人”绝不是什么津津乐道的趣闻，真面临着如此困境，家族高层肯定严守秘密，暗中挑选值得信任的“代理人”。即使玉婥不反对，要找到这样一个双方满意的合作者又谈何容易？
“前辈可是为‘合作者’烦扰？”
对于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水韵也不恼，反而欣然笑道：“我有个想法，但是想了想，又发现不可取，不知小梦能否为我解忧呢。”
水韵本打算回宗门查看卷宗，看能否找到依附武英宗的世家的形势，据她了解的情况，一些未被选上参加秘境的强悍弟子，有时能够得到类似的机会，宗门暗地里也默许了这种行为，算是对世家的回馈。只是这依然属于“以权谋私”的范畴，水韵一生从未做过背德的行径，即便是为徒儿着想，她也不能现在返回宗门。
独孤亦梦狡黠一笑，背着手踱步到水韵前头，然后转过身，身子微微前倾。水韵停下脚步，直视这美丽的笑颜。
“奖励，”独孤亦梦眨着眼睛说，“若要亦梦为前辈解忧，前辈也要让亦梦满意呐。”
面对俏皮可爱的女子，水韵憋笑，不禁起了戏弄的心思，忍俊不禁道：“为小梦摘月亮如何？你看呀，这月亮又大又圆，皎洁明亮，就像小梦，温柔而明媚。”
可惜的是，独孤亦梦并不买账，她是个实在的人，月亮虽美，但看得见摸不着，过于虚幻缥缈了。何况，月亮要是被摘下来了，那黑夜就真的“黑”了。
“不要，亦梦说的是满意的奖励，满意，奖励。”
独孤亦梦瞪圆美眸，特意强调了自己的要求，“前辈不要净说些不切实际的话！”
“啊，真是遗憾呢，我还以为小梦会喜欢世上最美的月亮呢。”
水韵露出惋惜的神态，但那张暗笑的面孔却让人读不出遗憾，她接着说道：“猜谜太累了，要不小梦直接把答案告诉我吧。”
“……”
变了，您真的变了！独孤亦梦心中怒吼，以前的前辈从来都是优雅娴静的柔美女子，眼前这个捉弄人的妖精是谁啊！
只见水韵忽然收起了笑意，凝视着亦梦，缓缓开口道：“小梦啊，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是吧，骂了对吧，真坏呢，小梦……你怎么能伤我心呢……”
“……前辈。”独孤亦梦满脸复杂之色，抿了抿唇，说道：“不要意思，我可能认错人了，我、我……告辞。”
“诶？”
水韵登时傻眼，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和独孤亦梦隔了好几个行人，连忙跟上。
“小梦，唉，小梦……”
独孤亦梦身子一顿，等水韵走到前面，问道：“说罢，你到底是谁？”
水韵道：“我的音容笑貌没有变吧？”
“和记忆基本一样。”
“嗯？”
“人不可能一成不变的。”独孤亦梦解释说。
“哦……”
勉强认同了她的话，水韵想了想抬眸注视着亦梦：“对不起吓着小梦了，我有时也感觉自己的变化太过惊人，我们那么久没见，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却是我始料未及的，只是，看着小梦，情不自禁就……”想要逗一逗？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前辈。”独孤亦梦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清凝师妹的事，我会留意，七日内给前辈答复。”至于前辈方才所说，理智告诉她，不理会为妙。
“我会好好考虑给小梦的‘奖励’的。”水韵应道。其实不用亦梦说出来，她也不能白白占后辈便宜，再则，她毕竟被称作“前辈”，除了清凝，亦梦可是唯二能够获得水韵剑尊的“关怀”的人。
独孤亦梦抿唇一笑，美眸弯成了两道月牙儿，水韵信誓旦旦的样子，和脑海里的印象重叠，一如既往。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内城。由于内城无“市”，是以一到晚上，就显得格外冷寂，道路上鲜有行人。看到独孤府的大门，原来不知不觉中走了这么远，说好的逛夜市，结果也没成行。
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一时间却无人出声。
既然到了家门口，理应邀请前辈到府里坐坐，可独孤亦梦心里清楚她会拒绝，她们之间何须这般虚与委蛇。这短短的数十步路，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灰色石板，此时此刻，她竟然不知道怎么走过去，情感这种事，真是微妙得令人捉摸不透呢。
清冷的月色下，路旁的大树轻轻摇曳，随着微风飘来的，是那若有似无的馨香。
“小梦，凝儿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是……前辈请放心。”
随风离开的，还有那道暗香。回首，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一眼便寻到那白色的倩影，她似乎察觉到友人的目光，身子微微一顿，再次迈开步子前行。
回到府里，到书房向师姐报告了今天的事。完了听师姐说韩家姐妹到访，心下喜悦，却没急着立即去见她们。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师姐和她们用过了晚膳，她们也许已经准备休息了。
总算处理完今天的公文，白妃萱放下笔，轻轻活动着有点儿僵硬的脖颈。独孤亦梦见状，走到师姐身后，双手轻巧地为师姐按摩。
白妃萱闭上眼享受师妹的伺候，喃喃道：“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怕是有得忙了。”
独孤亦梦嗯了一声，问道：“那韩修可有消息？”
“他啊……倒是知道他现在住的地方，来历尚未查清，而且暗中观察也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看师妹想帮两位韩小姐到什么程度了。”
“派人去试探吧。”
“啊……看来师妹和她们情谊匪浅呀。”白妃萱笑着感慨道，“如此看来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也不枉亲自招待她们了。”
“师姐！”独孤亦梦娇嗔道，手下用力一按，痛的白妃萱叫了出来，回过头狠狠瞪了师妹一眼，若非师妹点到即止，立刻换上轻柔的手法，她真的要哭了，这寒冰指，可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