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所】指挥中心——
“以上就是现存战力的报告内容。”卡特罗挺直腰板，对神情严肃的苏南行着军礼，他本人的内心则是非常煎熬与不安。倒不是说他没见过苏南这么愁眉不展的样子，而是他从未面对吃了败仗的苏南，因此琢磨不透苏南这是在生气还是怎么样。
“2744……”苏南念叨着，“因为这次行动而丧命的我军将士，一共有2744位。”
这损失可谓惨重，卡特罗自然心中有数，然而毕竟是被重创了这座【圣所】与巡洋舰，有这种规模的死伤也在情理之中。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巴诺的威胁？”
苏南瞪了眼卡特罗，吓得他汗毛直竖，果断闭上嘴巴。
“说得也是。”苏南并无继续追究卡特罗的迹象，只是漠视着窗外的星空，语重心长地说道：“谁都没有料到，我们会遭遇如此重创，那只巴诺部队的实力多半已经远远不止只是一个据点那么简单了，有必要重新评估其威胁度并转变作战策略。”
卡特罗暗暗松了口气。
“但帝国的民众并不关心这些。”苏南话锋一转，“仍然生活在和平盛世的他们既看不到也感受不了战争的残酷。”
“呃……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这不正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吗？让悲伤与痛苦远离黎民百姓。”
“可当阵亡通知书发出去后，就会有2700多个家庭遭遇灭顶之灾，这2700个家庭涉及到的人口超过万人，这万人影响到的范围将是数十万人乃至数百万人。”
“……”
“这就是战争，从来就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无非是距离漩涡中心的远近区别，我们不过都只是被它的吸力所牵引着，坠向无底的深渊。”
“都怪该死的巴诺军。”卡特罗咬牙切齿，“我们帝国究竟对他们哪里不好了？为什么就是不肯乖乖归顺……”
苏南用余光打量着卡特罗，沉默不语。
“但是还请总司令放心，将士们的士气都很充足，大家都想让您带领自己赢得胜利，全歼巴诺军，为死去的战友们报仇。”卡特罗将愤怒转变为斗志，“我们等待着您的下一个命令！”
卡特罗此时的气势与表情比平日的他都要有血性得多，换作以前，苏南要能看到他这幅模样，总是不免要肯定一番，但这次吃了败仗的苏南的心却在隐隐作痛。
出征前，他让爱女布莱茨独自留在地表是为了锻炼她，甚至希望她因为失败有所成长，可如今看来，自己也落入了这“试炼”里。
不过苏南并不指望从卡特罗身上得到什么，他知道这是位忠诚的副官，但有时过于忠诚而缺乏变通的“老实人”，反倒不是个合适的沟通对象，于是在支走卡特罗后，他唤醒了沉眠于体内的“因蒂”。
同苏南有着高度默契的因蒂甚至都无需苏南开口便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是想问‘异民’是什么，对吧？”
“你在这世上生活了万年，经历远比我丰富，所以我想从你这里听到些我以前所不知道的事。”苏南站在床边，凝视着浩瀚繁星。
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的因蒂微微颌首，“很遗憾，活得久不等于知道得多，关于异民的定义和他们的事迹，以你的权限可以翻阅所有古籍和档案，去阅读那些远比我口述要详实得多。”
“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么官方的东西，而是你的看法。”苏南扭头看向因蒂，“上次击败我的，并不是那位少年或其他两人，而是一颗我没有料到的普通子弹。”
“嗯，根据调查，那似乎只是巴诺那边最新式的量产魔导机，虽说性能不错，但比起【阿瓦德贡】还是差得远，要不是专注于和那三人交手，那种子弹是不可能伤你分毫的。”
“所以击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巴诺士兵。”苏南眉头微皱。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本来很多事的结果就是由各种因素综合而成，何况那多半还是运气导致的。”
“所以你还没给我答案，对你来说，异民是什么？”
“……”
“我听不到你的声音。”苏南转向因蒂正色道，“这并不是我们之间的共鸣不足，而是你在故意隐瞒。”
“不愧是帝国最强魔导士，连神的意识都能探测。”因蒂摊手，“不过你别误会，我只是怕增加你的压力罢了。”
“压力对我来说会变成动力与斗志，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了解我吗？”
“我说的是‘怀疑’我的压力。”因蒂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苏南一愣。
“行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继续隐瞒也只是徒增你对我的怀疑。”因蒂放下戒备，坦率地面朝苏南给出回应，“说实话，我还挺欣赏他们的，所以我现在多少能理解卡特基尔和阿斯利亚了。”
“哦？”
“如果你是异民，我大概也会加入他们的阵营，‘背叛’帝国吧，但这终究只是无稽之谈，我想陪伴的人是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你的为人。”
“为什么欣赏他们呢？”
“最初只是不解，为什么如此愚蠢，以微薄之力反抗创世之神；后来是无奈，像蝼蚁一般乱窜，怎么都消灭不干净；直到现在，经历了这些，看着你，渐渐理解了。”因蒂说道，“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苏南反问。
“战败也好，被灭绝也罢，遭遇的都是不愿面对的结局，而且坦率地讲，我们不过是一次战败，还有的是资本反击，而他们如果战败，多半就是全灭。反抗绝对的天神固然愚蠢，但这愚蠢背后的坚韧却也是他们可爱的地方。如果处境掉转过来，帝国成了被猎杀的一方，就现在大部分帝国人的状态，说实话，我是没什么信心他们能像异民一样反抗的，甚至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
“这难道不是万年的流亡生活所磨练出的特质么？”
“没错，所以是我们造就了他们，是帝国塑造了异民，将一群本就无比坚强的人打造得更加强大，我们影响了他们，却未被他们影响，没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任何优点。”因蒂叹了口气，“所以当累积的经验爆发升级后，一万年来的猎杀成了势均力敌的抗衡，不是我们弱了，而是我们一直就停留在原地，而他们变强了，我们甚至忘了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从末日世界中逃亡而来的幸存者，他们经历过远比被猎杀还要残酷的绝境。在这种情况下，还指望能靠单纯的力量压制他们，简直天真得可笑。”
“所以你的结论是？”
“这要视立场而定。”
“那么你的立场呢？”
“我没有什么立场，对我来说，绝对神就是唯一，就是至高，管理这个世界与人类就是我的使命，而无论是帝国人还是异民，都是人类。”
苏南的嘴角不自主地上扬了下，“果然……神都是很傲慢的。”
“无法保持自我就会失败，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傲慢，那我接受这评价。”因蒂无奈地望着苏南。
“那么看来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苏南的眼神里流露出杀气。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因蒂道出了他的心声。
“为帝国，永绝后患！”苏南捏紧了拳头，这一次，他是真下定了决心——
不是为了帝国或神帝而战，也不是为了什么使命，而是为了自己，因为眼前的这条笔直大道的终点近在咫尺，在那里，鲜血与亡灵打造而出的宝座就在那里等候着主人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