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妮与伊诺克第二天便启程了，他们要沿着旅行路线一路向南。
萝妮已经赚到足够的钱，贪得无厌或许是龙的秉性，但眼下还是赶路要紧。
当前是清晨，早间水雾尚未散去，迷蒙着前方道路，伊诺克缓慢地驱车前行，萝妮从车厢里探出头来。
长长的睫毛随着马车的节奏颤动，上面仿佛也沾了露水。
“咔嚓”
她嚼着从镇上带走的水果，腮帮子鼓动，尽管瞧不清远方，但仍尽力远眺，也不知是为了看什么。
腹中饥饿，但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先用水果忍耐一下吧。
啪嗒…啪嗒…啪嗒
马蹄声清脆响亮，在小镇休养近两个月的马儿膘肥体壮，浑身的力气没处使，晨间空气冰凉清新，西边的天仍是一片灰蒙蒙，朝阳微弱的熹光自右侧窗棂投入，温驯的金与热情的红交织，地平线上万物构成暖色调的印象派油画。
快要日出了。
偶尔听见麻雀恬噪的鸣声。
母亲现在怎么样，故乡当今如何？琢磨着消磨时间的话题，她将视线移到之前买的小说。
骑士与商人结伴冒险的故事，此间的人们如何取乐，他们喜欢怎样的桥段和结局，从其中可略窥一二，除此之外有关恋爱的故事占据了很大篇幅。
因为是供贵族们闲暇时取乐的手抄本，因此也有诸多不堪入目的情节——情′色描写、谜一样的怪癖和混乱的价值观，萝妮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不过她可不敢给伊诺克一同鉴赏，给纯洁的少年灌输那种知识会让她产生负罪感。
拿起那本书，弯着腰走到车撵附近坐下。
坐在伊诺克的旁边。
恬静时一言不发，默默捧着装订精致的大书竟然也有点文学少女的感觉，当然，是在观望者不知书中内容的前提下。
“伊诺克。”
“嗯？”
少年应了一声，萝妮却没后话了，不吭声地瞧着前方道路。
大概有什么事不好开口吧，他没放在心上，用余光稍微瞥了瞥，觉察对方似乎有些不开心。
难道是因为前几天篝火节的事吗，那一日晚上喝了点酒，第二天一觉起来萝妮的话就变少了，似乎还在躲着自己，搭话时常用“哦、唔”之类的语气词糊弄过去，有什么事问询也只说“自己看着办吧”之类，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
但要说不高兴，她又没像真气恼时那样大吵大嚷，萝妮是有点不开心就一定要表现出来的类型——然后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希望从他们那得到安慰。
莫名其妙的冷淡，这令人难堪的气氛已经持续了一整天。
“我说，伊诺克。”
又来了。
“怎么？”
于是，少年再次应声，萝妮似乎在尝试勾起话题以化解两人间那难以言喻的尴尬。
“你有读过传记或小说吗？”
她稍微侧过头，与伊诺克的视线对接时又突然躲开。
“读过一点吧。”
他没有说谎，从富人家丢出的垃圾中捡到过一些书籍，但识字有限的少年看不懂全部内容，只能浅尝辄止，放弃了。
“你知道吗，在我的故乡有些姑娘向心仪的对象询问对他们自己的感觉时，会玩一种非常狡猾的文字游戏。”
萝妮虽然在和伊诺克说话，但目光看的却是另一边，尾巴略微蜷缩，轻轻摇晃着。
“譬如，今天换上了一套很可爱的衣服，就问男友‘喜欢吗，还是讨厌呢’，她们这样说。”
“那又怎么了。”
伊诺克握鞭子的手攥的稍微紧了些，萝卜和土豆也察觉到施加在缰绳上无言的压力，不知不觉中加快步伐。
啪嗒、啪嗒、啪嗒
节奏变得明快。
“这不是很无赖的做法吗？”
萝妮抱起一只膝盖，弓着身子。
“你看，既然是身边重要的人，对方还为了你好不容易买到合体又漂亮的衣服，如果真心满意也就罢了，但如果内心觉得‘的确不怎么样，根本和她不搭’，这种情况下，难道要对她说‘我讨厌这种搭配，快点换一身’吗。”
萝妮的眼珠悄悄向伊诺克的方向转去，偷瞄着他的反应。
“……”
沉默片刻，伊诺克开口：
“这么看来的确有些无赖。”
“对吧，从一开始就只给了‘喜欢’和‘讨厌’两种选择的话，大多数人就只能被迫妥协地选择喜欢了，只是为了不伤对方的心，但实际上内心的想法却并非如此。”
萝妮尾巴摇晃的速度放的更缓。
“哈……”
伊诺克轻轻地、悠长地叹了口气。
口腔中带着体温的空气化作水雾，模糊了前方视野。
“那依照萝妮的看法，怎样问才是正确的？”
他侧目，萝妮的耳朵在清晨的凉风中微微泛红。
“姆……”
“介于喜欢和讨厌之间的中间状态如何，没觉得有多合体，但因为是重要的人特意选来的，至少也不会觉得碍眼。”
萝妮顿了顿。
“给出这种中间状态的选项，两人在相处的时候也能轻松得多。”
想说的话讲完，她没来由地感到忐忑。
“……”
“的确…”
沉默六秒，伊诺克开口回应。
他稍微低下头，捏了捏因长期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硬的手腕。
“那样两边都能愉快地相处了。”
“没错，强迫他人做出选择往往不是明确的做法，被迫决定的事很大几率会后悔喔。”
萝妮紧绷的身躯松弛，姿态也渐渐放松。
得到了少年的认同，这最好不过，她从身后的干草堆里摸出地图，在膝盖上铺开。
“所以我们的下一站……”
她的视线在红线标明的路径上检索着。
“是铁矿山的脚下……”
那儿是一片殖民地，原本荒无人烟，但被移民至此的异族开荒辟土，建起一座村庄。
“矮人的村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