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沐视角————
♠
1月30日，周六中午，医院病房
梓曦姐自从刚刚说要休息一会儿之后就躺在病床上始终昏迷不醒，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可那两弯细长长的眼睫却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正在经受着什么。
而无计可施的我只是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她，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独自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就在这份难熬的沉默进行了两个小时之后，我似乎看到了她那原本紧闭的樱唇不知从几时开始不停地喃喃低语着，似乎一直在说些什么。
“梓曦姐？你醒了么？”
我叫了她一下，可一动不动的她并没有理会我，脸上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刚刚的样子。
看来应该只是梦中的碎语而已。
出于好奇，我站起来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了她的唇边很想听听她到底在说什么。
可直到这时，我才彻底听清她不停重复一直在叮咛着的那个名字。
“琬琰。”
在最痛苦无助的时候，最爱的那个人无法陪在自己身边，那种感觉有多无助，有多悲哀……我真的可以感同身受。
为了不让最喜欢的那个人难过，为了不让他为自己担心，所以……所以才什么也不肯说，才愿意默默地承受着对方的不解和憎恨。
这样，更难过的其实是自己吧。
有什么会比被最爱的人误解更令人痛苦的事么？有什么会比相爱的两个人不得不分开更痛苦的事情吗？
更何况……身边还有我这个不停伤害她的蠢货在背后捅刀子。
要是没有我的话，如果没有我在那里不停地胡搅蛮缠的话，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吧。
至少……梓曦姐她会更开心一点吧。
“对不起。”
……
「13:15」
梓曦姐的妈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可看到梓曦姐这副样子之后，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只是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阿姨，梓曦姐的病……怎么样了？”
看着一脸忧郁的她无奈又温柔地抚摸着梓曦姐的侧脸，陪在一旁的我最后还是忍不住向她询问起了梓曦姐的病情。
而脸色憔悴的她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温柔地帮梓曦姐盖好了纯白色的棉被。
“她这几天因为难受，所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只是今天非要去见你，所以才勉强起床，结果……最后弄成了这样。”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怪你，昨天知道你同意和她见面之后，梓曦她开心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
“昨天其实是她这几天以来最高兴的一天，连今天早上帮她穿衣服的时候，她还在不停地催促我快一点。小沐，我真的很感谢你愿意当梓曦的好朋友。”
“对……”
面对着阿姨脸上刺眼的温柔笑靥，站在一旁的我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与其在这里说些不痛不痒的便宜话，做些廉价又毫无意义的道歉，还不如主动去帮梓曦姐分担一些不必要的痛苦吧。
用我自己的方式……
至少……
让琬琰不再去恨她吧。
“对……了……阿姨，我家里有点事要先离开了，大概3点半的时候再过来看她可以吗？”
“嗯，麻烦了。”
起身朝着阿姨微微鞠了一个躬，我离开了梓曦姐的病房，也离开了这家医院，依旧凛冽的朔风把自己的脸颊刮的有些生疼，我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低着头匆匆走进了寒风里。
我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地要去，那就是琬琰的家。
梓曦姐是因为不肯告诉琬琰她的病情所以才会提出分手吧，而且还对琬琰说了过分的话。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说了什么……可如果要是换做我的话，肯定会说一些让对方讨厌的话吧。
那琬琰现在最恨的人应该就是梓曦姐了，所以，让我去承担他们分手的原因，这样梓曦姐就不会被琬琰记恨了吧。
就算我所做的这一切对不知实情的梓曦姐来说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就算我所做的这些并不能把琬琰带回她的身边，可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会更没有脸陪在她身边的吧。
反正，我这个招人讨厌的贱 人被琬琰多恨一点少恨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就当做是我对梓曦姐所做的一点补偿吧。
怀揣着不知道怎样形容的心情，我再一次站到了琬琰的家门口。这也是自那次分手之后，我第一次重新回到这里吧。
犹豫地站了一会儿，我还是伸手按下了他家的门铃，过了没一会儿琬琰的父亲就打开了门。
“你是……小沐么？”
“嗯，叔叔好，请问琬琰在家吗？”
“在呢，在呢。就是……他啊，这两天老是窝在自己的卧室里不知道在弄什么。”
“是吗……那我能进去找他吗？稍微有点事……”
“当然没问题，我叫他下来吧。”
“不用麻烦叔叔了，我自己上去吧。”
“那行，我就在楼下，有事叫我就行。”
“嗯，谢谢叔叔。”
沿着熟悉的木质楼梯，我爬上二楼来到了琬琰的房门前。眼前这扇紧闭的薄薄木门隔开了我与房间里的琬琰，表情复杂的我当然不可能会预见到在门那头迎接我的是什么样的结局。
只是……如果后退什么都不做的话，恐怕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吧。
所以站在门外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琬琰，你在吗？”
果然跟预料的差不多，没人走过来开门。
略有些失落我轻轻旋了一下门把手，这才发现原来房间门竟然没有锁。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进来了。”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了黑漆漆的房间内，浅蓝色的窗帘被紧紧地拉到了一起，只留下了一条指甲盖大小的细缝透过一条微末的光柱，稍稍照亮了一隅灰暗的房间。
床上坐着一个一直对着窗帘上的微光发着呆的孤独身影，那是已经许久不见的琬琰，我看到他那张憔悴无比的脸上满是痛苦，下巴上也长满了邋遢的胡渣，看来他应该已经保持这样很长时间了吧。
“琬琰。”
轻声唤了他的名字，他也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稍微瞥了我一眼就对我彻底失去了兴趣。
我则是几步来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终于才看清了那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气的面庞。
从来没见过被伤成这样的琬琰，更没有见过这么脆弱颓废的他。
机会……么？
虽然我努力地压抑自己不要往那方面想，然而，脑子里那个罪恶的念头还是变得越来越巨大，甚至在短短的数秒时间内就已经膨胀到我根本就没办法忽视的程度。
只要这个时候，只要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像以前一样表现出对他的关爱，只要用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去抚慰他心中的痛楚，琬琰他一定会重新喜欢上我的。
这样……这样背着梓曦姐再稍微使点劲的话，我们马上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反正谁也不知道。
只要动动嘴唇说几句话，只需要小小地安慰他几句。
梓曦姐不会知道的，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一定不会的。
对了……她不是还劝我找琬琰告白吗？
没错，我并不是趁人之危，只是遵从梓曦姐的意思罢了。
“梓曦姐的事情，我……”
“不要再提她了！”
被我揭了伤疤的琬琰终于张开口吼了起来，只是那双血色的眼睛却里满是噬人的怒火。
“我……”
马上，琬琰马上就是我的了……
只要……说一句话聪明些的话……
是我的了，我的。
就这样，轻轻地踩在她的肩膀上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获得胜利。
这种事情……
这种可笑事情……
昧着良心去伤害那个最喜欢我的姐姐，如今的我又怎么能舍得去做？
“她现在走了我们两个在一起怎么样？”
听到我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坐在床上的琬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凝重地盯着我的眼睛。
“你……到底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拿绝交威胁她而已。你也知道的吧，我是梓曦姐唯一的朋友，就连手机壁纸都是我的照片，所以嘛，只要动动脑子稍微威胁一下就好啦。哦，对了，她已经被我骗去BJ了，没想到被我捅了一刀临走的时候居然还抱着我哭的不行，还真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够了！贱 人！”
他咆哮着起身冲了过来狠狠推了我一下，对此没有防备的我一下就被重重推到了身后的衣柜上，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柜子连同旁边的桌上各种东西全都叮咣五四散落了一地。
他站在那里愤愤地咬着牙，脸上更是因为暴怒而青筋骤起。
还差一些，还……差一点。
强忍着后脑勺传来的剧痛，我若无其事地重新站了起来，接着朝他摆出了一副让人作呕的笑脸。
“琬琰，别想那个已经走掉了傻女人了，我比她漂亮又比她聪明多了，更关键是，我比她更喜欢你。”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心里就像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一样，可我还是咬住了有些苍白颤抖的嘴唇尽力在自己的脸上扬起一个笑脸。
“我真的喜欢你，那个女人就不要去管了好不好嘛？”
啪地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重重地甩在了我的脸上，也重重地撕扯了一下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这应该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吧，第一次看到琬琰因为愤怒而动手打人吧。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滚！”
“对不起。”
心里真的……很疼。
疼到有点委屈。
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着，我用手捂住了那张被他打的生疼的脸。而他的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是被梓曦姐伤害过的痛苦和颓丧，而是……对我无尽的怨恨。
这样……他就不会再恨梓曦姐了吧。
我缓缓地退了出去，离开了他的家。独自一人来到了附近一座之前从未来过的公园里，找了一处无人注目的隐蔽的角落便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时钟。
“两点半了啊。”
还有点时间，稍微有点累了，姑且就在这里待到三点吧。
正好还有半个多小时，就稍微哭一会儿等下应该不会被梓曦姐看出来吧。
我保证，就……一会儿……
蜷缩起身子将脸深深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我用力咬着嘴唇努力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可是……眼泪却一点也止不住。
直到三点的钟声响起来之后，掩面胡乱擦拭掉脸上泪水的我才起身来到公园里的厕所，对着镜子用力洗了几分钟的脸。
冰凉的自来水冲走了脸上的泪痕，冲走了侧脸的疼痛，也冲刷走了心里积郁的盈盈痛苦。
“等下还得见梓曦姐，可不能让她看出来。”
我又开始矫情了吧，这点痛苦和她每天要面对的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根本就不及她的一星半点吧。
用力抹干净脸上残存的些许污渍，我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睛布满血丝的女孩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先买个眼药水把血丝消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