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2日，正月初六，夜
“啊？”
梓曦姐似乎没有理解我刚刚说的话，诧异地看了我一会儿之后才略有些困惑地讪笑了一下。
“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啦，梓曦姐不是每天都在看窗外吗？而且本来就因为生病有段时间没出去了，再说了每天躺床上难道不觉得无聊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小玉应该不会同意吧……”
“不让她发现就行啦，放心交给我吧。”
“总感觉我们是在做贼。”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笨蛋姐姐。”
“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是说，如果姐姐你再这么磨蹭下去的话，小玉姐就要来查房了。”
靠在床头的她愣在了那里，两只手紧紧地揪着洁白的床单，她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只是泪眼婆娑地傻傻看着正对她笑的我。
病房里此刻很安静，唯有头顶上的空调正在时不时地往外吹着温暖的热风。
时间仿佛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直到时过境迁的许久之后，我依旧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脸上的笑容。
尽管苍白疲惫，可那份纯粹的温柔还是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头。
“谢谢。”
……
♢
鉴于梓曦姐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随便出门，所以小玉姐在这方面管的格外严格。
不管之前我们两个再怎么软磨硬泡，她始终都是板着一张脸一字一顿地告诉我们最多只允许在这个病区稍微溜一圈，而且还必须先跟她打报告。
很显然，我这个不啻为痴人说梦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得到她的首肯的。
换言之，想要出去浪就得自力更生。
“总之，计划就放心地交给我来实施吧。”
由于时间有限，姑且只把计划的大体轮廓和梓曦姐稍微复述了一遍，不过听完我想法的她好像有些不太相信我的办事能力。
“诶，小沐……我怎么觉得你的计划好不靠谱。”坐在病床的梓曦姐如是吐槽到。
“咳！哪有还没开始就自己挫自己士气的？相信我啦，梓曦姐你就安心地呆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好……”
“在这之前，还是先上轮椅再说吧。”
“嗯。”
依旧还是用和之前一样的姿势，两个人在莫名地傻笑了一阵之后，我终于努力把她转移到了床旁的轮椅上。
梓曦姐的状态我还是很清楚的，为了安全着想我并不打算带她去多远的地方，只在病房楼外稍稍兜一圈就回来。当然，事前的准备工作也不可以有一丁点的马虎。
先是帮她套好厚厚的衣服和裤子，戴上帽子围上围巾，顺便给她盖上了薄毯子，然后再带上了一个小的氧气包以及一些止疼药、速效救心丸之类的急救药品。
“小沐，我已经ok啦。”
“嗯，等我的好消息。”
对她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快步走出了她的病房……
说到我的计划，如果仅从理论上来讲还是挺简单的，仅仅只需要稍微拜托一下隔壁病房的病友哥哥，请他帮忙糊弄一下小玉姐给我们制造机会出门就行。
当然了，这个计划的关键主要还是在我的身上，说白了就是得靠我精湛的演技来骗过小玉姐的眼睛，为我们的离开争取到一点的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
“那个，小玉姐？”
“怎么了？”
一如既往地坐在护士台兢兢业业工作的小玉姐并没有抬起头来看我，而是一直趴在那里认真地抄写着每日的病人情况以及工作汇报。
说实话，我有点莫名地害怕小玉姐，尤其是在她认真工作的时候，总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要紧事打扰她，应该马上就会被生气的她给掐脸。
“咳。”
为了壮胆以及缓解一下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尴尬气氛，我同样板起了一张脸稍微清了清嗓子。
“呃……实际上是关于隔壁病房6床的事。那个，那个病床的病人不是叫石进么？”
“嗯，没错，我记得今天科主任还亲自查房问他的情况了。他有什么事吗？”
她依旧还是没有抬头看我，甚至就连写字的速度都几乎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其实，其实那位大哥哥说，说……今天晚上派发给他的化疗药好像找不到了。”
“嗯？”
她总算是停下了手里不停抄写的动作，放下笔抬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完全的心里准备……可被她一直这么盯着，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发毛的。
“就是那个啦，今晚发给他的那个叫，叫表阿，表阿……什么来着的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该死……我居然忘记那个拗口的化疗药叫什么名字了……
感觉自己说话的音调还有速率就在刚刚这句发糗的话中慢慢降了下来，我甚至都有点怀疑小玉姐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脸上的窘迫。
“你是说表阿霉素吧，那个肺癌化疗药。”
她满脸无语地不停审视着我，因为实在是过于心虚，所以我只是讪讪地朝她笑了一下，然后就稍稍把脸别了过去。
“对对对，就是那个。不，不好意思……”
“没事。不过我明明记得亲自交到他本人手里了，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哎呀，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啦，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小玉姐你赶紧过去看看吧，要是吃晚了耽误病情就不好了。”
“好，马上就去。”
正当我庆幸般地长长松上一口气之后，她就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皱着眉机警地不停打量起了我。
“等下，隔壁6床药没了为什么要让你过来找我？”
“咳！我只是做好事啦，做好事而已，快点去吧。”
即便话是这么说，可我一直放在背后的两只手还是不停地摆弄起手指，心脏也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生怕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什么问题。
“噢，行吧。”
索性我尽管内心慌的一笔，然而脸上的表情还是足够淡定，所以她虽然不免有点怀疑可还是仅仅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对了小沐。”
正在我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成功而感到庆贺的时候，刚刚起身还没走出一步的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接着叫住了正打算偷摸赶回去的我。
“怎，怎么啦？”
“你，别是……在耍我吧？”
小玉姐阴鸷又可怕的目光从上到下在我身上扫了一遍，顿时就让我不寒而栗地直接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怎，怎么，可，可能啦，嘿，嘿嘿……”
我的目光一直不停地四处躲闪着，根本不就不敢往她的方向瞟上一眼，更不用提和她对视什么的了。
空气仿佛像是凝固了一样，我甚至都不敢大口喘一下气，直到小玉姐收回怀疑的视线之后，我才十分尴尬地赔笑了气来。
“谅你也没这个胆。还有，半个小时后我会去梓曦那里查房，别到时候找不到人。”
“保，保证支持小玉姐工作。”
毕恭毕敬地目送她转身离开之后，我立刻就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梓曦姐的病房，然后把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的她悄悄地推了出去。
“快点快点，马上要穿帮了。”
没想到坐在轮椅上的梓曦姐居然比我还激动，一直在不停地催促着我。
“知道啦，知道啦，你小点声……”
压低声音空出一只手跟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气喘吁吁的我赶紧将她推到了电梯口，连气都没喘匀立马连续按了好几下下行的电梯按钮。
“快点小沐。”
“知道，知道。”
万幸，直到我们两个进电梯为止都没有被小玉姐逮到。没有了小玉姐这个不安定因素之后，我们两个便慢慢悠悠地出了住院楼，在那之后我就缓缓地推着她在病房楼外的大庭院里悠闲地散着步。
现在的时间大约是夜里8点半，其实这个时间点还算是蛮热闹的，至少在庭院里除了那一棵墨绿色的松柏之外偶尔还会有来来往往的病人或者医生，所以不会显得太过于冷清。
清幽柔和的月光，随风摇曳的墨松，再加上深色夜空中稀疏闪烁的点点星火，乍暖还寒的初春夜色尽管并不算太好看，可这也比整天闷在病房里好上了不知道有多少。
推着她停在了一处比较幽静的角落里，帮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我这才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注视起那个正微微仰着头凝望着寂寥夜色的梓曦姐。
女生点绛的朱唇微微张合，对着朦胧的夜色轻声细语着。
我听不清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也许她只是在自言自语吧，又或许是在为自己的未来祈祷吧。
“怎么了姐姐，身体又疼了吗？”
她没有告诉我自己刚刚到底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转而眯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能看到这么漂亮的夜色有点开心。明明才过去三天，却感觉就像是好久没看到了一样。”
“放心啦，等你身体好点之后，我就天天带你出来。”
她扬起头一直缄默不言，转而仰起头继续默默注视起了漫天的星辰，直到许久之后才微微侧过脸露出了一抹略带伤感的浅笑。
“小沐，你说……我要是就这样死了会不会更好一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