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心里并没有要跟琬琰说话的打算，不过在看到他那张已经涨到通红的面庞以及微微张开似乎努力想要说什么的颤抖嘴唇之时，我还是停下了手里兑药的动作。
并不是突然反悔了，其实现在手里的药量已经足够了，只是在往他的嘴里灌下去之前，我始终有一个不甚明白的地方。
“对了琬琰，你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姐姐已经原谅我了？”
如果说仅仅只是想拒绝我，琬琰大可以找其他更充分一些的理由，为什么非要一直要强调这个不明所以的东西？
就在我的话音落下的片刻之后，躺在地上的琬琰再一次做出了一个让我深感诧异的举动。只见他使出浑身解数硬是将颤抖的脑袋稍稍抬了起来一些，紧接着用含糊不清的声调叫了起来。
“因为，都在……她手机里啊，你这个……大傻瓜！！！”
“啊？”
手机？琬琰在说什么呢？
难道是麻药吃太多脑子烧糊涂了么？
怎么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桌子上的……手机，梓曦……给你的，给我……给我……打开……录音！”
“录音？骗谁呢。我又不是傻子，很明显你这就是在故意拖时间而已。”
算了……与其浪费时间听他瞎掰被他拖延时间，还不如果断一些赶紧结束掉这一切糟心的破事。
就这么打定主意之后，我弯下腰伸出手指轻轻抵在了他的下巴上，准备直接把手里的药强行灌进他的嘴里。
“你……给……我……打……开……手……机……啊！！！”
耳边突如其来的咆哮声却让我莫名地愣在了当场，连手里灌药的动作也不自觉地跟着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琬琰现在都已经动不了了，明明他说话完全就是没有一丁点杀伤力的威胁，可我竟还是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接着起身来到了书桌前。
“……”
录音什么的，这种借口亏他想得出来，反正这只是琬琰拿来拖延时间的方法吧，我也真是……干嘛非要听他的。
说到底……有没有录音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多少意义吧？
“你！倒是……给我按啊……”
躺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扬起头的琬琰见我愣在书桌旁尽管紧紧握着手机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最后只得无奈地又朝我喊了起来。
“知道了，啰嗦。”
白了他一眼，我点亮梓曦姐的手机很快就找到了录音机，没想到目录里竟然真的有一条长达十几分钟的录音。
转过脸去又瞥了一眼琬琰无语到极点的脸，我犹豫地按了动手指点开了录音机里那条唯一的录音。
“咳咳……能听见吗？”
透过手机细细的电流声，我听到了梓曦姐轻轻咳嗽了一声，以及在这句话结束之后她迸发出的几声嗤笑。
居然真的是梓曦姐的声音？
看来应该是她在病危之前留下来的，而且看琬琰的态度这条录音似乎还挺重要的。
所以，为了能够更清楚地听听梓曦姐究竟想说些什么，我随手将手机的音量调整到了最大。
“小琬琰，这就算开始录音了吗？”
“嗯，已经录上了，你赶紧说话。啊……完蛋了，把我们的话都给录下来了，算了，删了重录一个吧。”
听情况好像琬琰当时也陪在她的身边。
究竟是什么时候录的？不太清楚，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多大意义吧。
“不用麻烦啦。”
“败给你了，赶紧的吧。”
“你先出去，小琬琰，你在身边我不太好意思说话啦。”
“噢。”
琬琰似乎深感郁闷的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手机里除了呲呲的电流声以外就剩下一阵渐渐远离的脚步声，直到房门被轻轻关上以后，我才再度听见了梓曦姐的声音。
“呼～”
梓曦姐似乎如释重负般地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清了清嗓子。
“咳咳，小沐，接下来就是我们姐妹之间的悄悄话啦。咳，小沐你收到这条录音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吧，别怪琬琰，是我拜托他晚点给你的，也算是我送给你最后的一份礼物。”
惊讶地别过脸去，却看到琬琰脸上所浮现的是一丝略有些无奈的惆怅表情。
“咳，小沐的性格我可是最了解的哦，我死了以后肯定会非常非常自责的，所以啦，这也是我留下了这段录音原因之一，就是想要提前骂你两句。”
骂我？为什么？
明明整件事就是我的错，明明就是我直接把梓曦姐害死的。
我只是……只是……想要赎罪而已……
只是想要得到原谅而已。
“小沐，你这个笨蛋妹妹就不能让姐姐我省点心吗？就是那个啦，自责什么的完全没必要啦，这种浅显的道理你这个大笨蛋妹妹到底什么时候能懂啊！你以后再敢胡思乱想的话小心我揍你！”
“咳！骂的好像有点狠了，抱歉啦。我没有想要训你的意思，就是……小沐有时候实在太笨了，老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的。”
“其实小沐你大可以不用这样的，这么久以来真的辛苦你了，你真的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上天能让我有幸认识你，能让你做我的妹妹，我真的已经很感动了。”
静静地听着梓曦姐在录音机里说的那些话，就好像此时此刻她真的就坐在我的面前和我说话一样，就好像……目之所及依旧是她明媚的温柔笑靥，就好像指尖所触碰到的依旧还是她身上盈盈的温存一样。
“小沐，你知道么？你的每一个微笑对我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礼物，所以，真的谢谢你能够一直陪着我到最后。”
“还有啦，之所以要用录音而不是当面说，还有一个原因是担心到时候说不完会让你难过。所以，原谅我好吗？姐姐我真的真的还想陪在你的身边，只是……”
她停下了说话的声音，我依稀听见了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直到许久之后，手机里才重新响起了她有些沙哑的声音。
“刚刚只是喝了口水，我们继续聊天吧。还是说点开心的笑话吧，今天死板的小玉又被我捉弄了呢。对啦，琬琰那个笨手笨脚的傻子果然跟小沐你说的一样，今天给我削苹果的时候居然还真就削到了自己的手。
好吧……看起来我果然没有讲笑话的天赋呢。
但是，我还是给你留了一分钟空当的时间，傻瓜小沐抽空对你姐笑一笑怎么样？虽然我听不到，而且对着手机傻笑看起来就好蠢。”
手机那头的女生交代完之后就继续沉默了下去，她居然真的……还给我留出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等我笑。
“对着手机傻笑……什么的，真的……蠢毕了啊。”
我低声轻骂着那个早已和我阴阳相隔的女生，可还是照她的要求尽力扬起一个笑脸，只是那不停发抖的嘴唇以及眼里不停渗出的泪水，让我的笑脸看起来简直比哭还难看。
“诶……差不多有一分钟了吧。听着小沐，你不该被我所束缚，如果你以后再敢把我的死揽在自己身上的话，我可是会托梦过来敲你脑袋的。”
“咦……好像忘记给手机充电了。。。说起来这手机的电量是真的差诶。先别关录音，我还有最后几句话没说完……”
长久的沉默之后，屋里屋外嘈杂的声音似乎也随着她的话音渐没而倏然消逝……直到许久之后耳边才再一次响起她有些严肃的声音。
“小沐！”
就好像是正在被她训斥一样，我整个人也不自觉地抖了个机灵。
“你这个傻瓜能不能多为你自己想想啊，开开心心地活着不好么？我很为你这个笨蛋担心啊！我真的很害怕，万一哪天我不再了你会不会再做什么傻事。”
“你知道么？我真的好想和你这个妹妹一起开开心心地逛街，一起睡觉，一起做饭，一起玩闹，还想看见你穿上婚纱的那一刻……”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贪心了。所以啦，你就带着我的那份贪心好好加油，能够找到自己幸福我就放心了。”
“呃……我这样会不会有点太啰嗦了。别介意哈，手机真没电了，那就这样吧。”
在这句话之后，紧接着的就是愈发长久的沉默，当我都以为录音到此结束的时候，在我的心田却再一次响起了她无比温柔却又极度落寞的声音。
“我爱你，小沐，和爱琬琰一样地爱你。”
……
“真的希望你能一直开心下去，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
“还有……”
……
“永别了……”
……
当最后一句带着呲呲电流的平缓声线响起又慢慢消逝之后，整条录音也就到此为止。
果然，一切都和琬琰说的一模一样，姐姐她从来就没有怨恨过我，一直都在用力地爱着我。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愚不可及的胡思乱想而已。
这份录音，是她留给我最后的礼物，也是对我……唯一的寄托吧。
对不起，姐姐……
对不起，误会你了……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永别了……姐姐。”
从今往后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为了自己而活。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
熄灭手机屏幕就像是拥抱着她一样将其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我蹲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哭声，连同不停颤抖的肩头，一起发泄着心底里压抑了数月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