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行人马不停蹄驶过城镇，原本视野尽头的一座座山峰终于矗立在众人眼前。近距离观察这座座峰峦，众人不禁再度为其高耸姿态啧啧称奇。
“嗯～终于到啦。坐了这么久马车，颠啊颠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我原本还以为师门会给咱们准备一个大大的飞行坐骑，直接带着我们飞过来呢。”一下子从马车上蹦下来，汀兰咕噜噜抡了抡胳膊舒展筋骨，小脸涨得通红，显然此刻内心雀跃不已。
“师妹说笑了，能载数十人的飞行坐骑放在修炼界也是稀罕之物，我门资源有限，唯一一头飞鸾鸟也是供门主长老们驱使，哪能轮到咱们。不过若是你勤加修炼，在诸弟子中能够出类拔萃，那有朝一日也不是没有机会随门主长老们一起外出游历。”白素晴笑道。
“我就随口一说，嘿嘿。原来咱们花剑门真有飞行坐骑呀，那白师姐你坐过飞鸾鸟吗？”汀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随即期待地看着白素晴问道。见到白素晴颔首，她的眼睛里顿时亮堂了许多，提着包袱就往前跑，看上去巴不得立马开始修炼。见她这般样子，众人也是不禁莞尔。
“既然如此，大家带好各自的随身物件上山吧，在山门广场会有同门弟子接引诸位，待入门分流结束后不要忘了去泰岳堂领走各自的大件行李。我等去将马匹安置好，就先与师弟师妹们暂别了。”见众人都有些迫不及待，领头的黄维师兄也开口说道。闻言，各位新晋弟子纷纷行礼告别。白素晴也是点了点头一一回应，环顾众人，却发现李无泷不知何时已是上了好多台阶，把汀兰都落在了后头，连个招呼都没打。
“想不到这无泷师弟也是个急性子。”白素晴倒也没在意，随其余师兄弟径直离去了。
“无泷师兄你等等我，让我第一个到山门好不好，算了，咱们并列第一一起进去好不好嘛。”汀兰眼见前边的李无泷越走越快，当即呼喊道。眼见李无泷竟是毫不搭理她，不由气得继续喊道：“理一下人家嘛，你这个高冷坏师兄！”
“呵呵，不知以我如今的资质，分入内门有无可能？”台阶上，没有理会脑后的噪音，看着跨在头顶的那巨大石英牌坊，李无泷蓦地一笑，脸上期待之色一闪而过。
先前他与众人热切交谈，不过是为了初次见面给对方留个好印象，以确保入门一事万无一失。现在既已入门，又何必再多费口舌？
不过之前在马车上交谈时，他在有关西漠的话题上敷衍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的确无话可讲。毕竟他本就不是什么西漠人，而是北凉人。
当今天下人族五域分别为东荒、南疆、西漠、北凉、中原。其中，东荒和南疆由水天国占据，西漠和北凉则归属风烟国。中原则处于二国割据的缓冲地带，多是修炼世家地盘，帝国政治影响较为薄弱。而在人族版图之外，则是北凉以北的各大异族势力以及南疆以南的未知海族势力范围。长久以来，风烟国抵御北部异族、水天国防范南部海族，对外战事常年不断。因此两国之间虽不时有些许摩擦，但总体局势始终相对稳定，又有中原这个开放地域供各域人士交流来往，至今为止人族内部已经很久没有爆发过大规模战争了。
李无泷先前说自己从西漠而来，自然是为了蒙骗众人而编造的虚假背景罢了。对于这些水天国的人来说，西漠人和北凉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对他李无泷自己就不一样了。虽然他这个人默默无闻，但若是提到他父亲，相信整个五域之内都没有多少修士不曾听说过这位的名号。
曾以一介默默无闻青年散修之辈夺得中原天下大会头筹，一鸣惊人、傲然入世。而后又以一己之力镇压反叛王族、碾压异族联合大军，连斩数十位敌将，收复忘川北川，向北驱逐异族三千里，为北凉乃至整个人族护得数十年生养光阴。这位便是李无泷的父亲，昔日的天下第一剑修、世间少有的踏足修道境界巅峰的至强者，世人皆称呼他为——北凉剑仙，李太行！
彼时的李太行剑仙威名传遍五域。无论人族异族，各方势力无不对其重视、希冀、忌惮。有意拉拢他者屡次登门拜访，开出条件之丰厚无不令世人咋舌，可谓诚意满满；有心谋害他者也一直明面暗里接连行动，手段愈发凶恶狠辣。但李太行只愿继续当他那一介散修，对于前者他闭门不闻，对于后者他挥剑诛之。此际经年，竟是一直无人奈何得了他，各方也只得渐渐按下念头，对其态度改为睁只眼闭只眼了。
不过，李太行虽然作为散修逍遥散漫，却是为人正派、重情重义，乃至心系天下，情系苍生。遥想当年，每当北凉遭逢异族侵略、战事兴起之时，他总会自发奋勇一马当先，一人一剑于万军中宛若游龙无人可阻，异族人等无论卒兵将士还是鬼怪妖魔，剑光所到之处，一击皆斩。只要是他经过的地方，无论形势多么岌岌可危，他也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敌方无不闻风丧胆、屁滚尿流。数役之后，李太行威名大震，此后许久一段时间异族都不敢再肆意挑动争端、入侵北凉了。他的这番作风自然被天下人当做榜样，声名传唱、世人无不景仰。
可就在大约二十年前的一次战役之后，李太行却是蜗居忘川，自号忘川居士，不再抛头露面了。此后战事接连，他也不再出力，以至于多次前线告急，风烟国派人前来请其出山，任凭国君重利相许、故人情谊相邀乃至声泪俱下都不为所动。风烟国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前线告破，继而被吞并许多土地、大量难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而对于李太行的不作为，很多人自然心存不满，于是此后没几年，世间流言蜚语逐渐兴盛起来。有人说他与异族勾结，也有人说他受了伤，还有人说他在筹备冲击更高境界。可不论外界舆论如何，李太行却一如往日作风，两耳不闻窗外事，整年整日窝在屋中。有胆敢上门挑衅或是妄图破坏其居所逼其出面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若是此前从未谋面，那只要剑光一逝便是一颗人头落下。若是有些交情，一次言语劝离、两次挥剑威吓，到了三次仍执迷不悟的，便一击打成重伤不省人事，哪来滚哪去，此后再不讲半分情面。
就这样，即便李太行此后背负了不少骂名，但却依旧无人奈何得了他。随着时间流逝，那些称赞他、辱骂他的言论渐渐平息，各大势力对待这位剑仙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一切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直到十多年后的一天，北凉忘川上空天生异象，人们这才知道，这位剑仙开始冲击更高境界了。
“父亲……”远远的一处山腰间，李无泷面色坚定地看了一眼远处天空中激荡翻涌着的劫云，随即背过身不再回头，毅然向前走去，身形渐渐隐没在丛林之间。
这便是他逃亡的开端。
对于自己父亲冲击更高境界这一点，李无泷远比世人了解的要多得多。他也非常清楚，这次晋升注定会失败，因为早在前些时间，李太行便已将一切都告知了他。
有一点世人的猜测没有出错，那便是李太行的确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至今没有痊愈。李太行尝试突破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遏制这旧伤。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前些时日李太行便已经尝试过一次，但却在即将开始渡劫的时候中止了。
为何要中止？当李无泷于常年生活的隐秘谷中接到父亲这个讯息时，疑问随之而生。但在此之后获悉的答案却是令他无比震惊，这其中竟是牵扯到一个足以令全天下人都勃然色变的惊天大密。
“所谓修炼一途，汲取天地灵气为己用，其实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天大的骗局。”此话一出，顿时在李无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骗局？什么骗局？难道父亲晋升失败与此相关？”听着讯息中传来的言语，他内心一时混乱无比。
“我们修士随着不断修行，吸纳的灵气越来越多，看似境界在不断提升，其实也是自身与天地同化的过程。算下来，修士到了辟谷期不再需要进食，恐怕就已经来到同化过程中不可逆的开端了。”
李无泷思忖着，他其实很久以前就对辟谷期的这一神通抱有疑问，既然不需饮食，那身体所需能量从何而来，难道全部由灵气代替？若真如此，那便说明即使不在战斗，体内灵气也一直在自发运转，以来提供动作、体温方面的消耗。但若是如此，那么身上出的汗水、呼吸时呼出的水汽等等又当如何，难道这些物质也都是灵气所化，即便绝大多修士并无水灵根？
这个问题固然蹊跷，但一直以来他也没怎么在乎，毕竟修炼一途天大地大无奇不有，以他目前的见识哪有那么多可深究的。但自己的父亲却是亲自验证了这样一个事实：灵气固然能转化为物质取代人体消耗代谢的方方面面，但整个人本身也会逐步被灵气取代，不断的修炼就是在不断加速这个进程，直到最后不可逆转。
“辟谷期是不可逆的开端，到了我这个层次便是末尾，至于所谓的更高境界，本应存在，却再无驻足可能。但这并不代表无法继续吸收灵气，恰恰相反，灵气吸收得愈发顺利，乃至快到想不吸收都不行了。我在尝试冲击突破到一半的时候便察觉到了这一点，进程太过于顺利，甚至不需要耗费一点心力，这是我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情况。而后我便尝试着去阻止这个进程，却发现压力骤然巨增。”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想要从坑中跳出去，哪怕他一次蹦得再高，脚也总有落地的那天。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自己不需要发一点力，身体却是朝天上加速掉上去了。即便想要再度落地，可天上已空无一物，再无着力的地方了。”
“至于结局？想来应是随风飘散，彻底归于天地吧。倒也说不准，兴许在此之前便被其他人击杀了。呵呵，其实此前我已有过这方面顾虑，可内心却是不愿接受，如今可谓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讯息中的声音十分淡然，仿佛死到临头的不是李太行自己一样。
“我先前尝试突破虽然中止，但还是引来了些许异象，恐怕已经有人察觉到端倪，到时候应该会有多方强者联手对付我。你继续呆在这里也不再安全，趁我还活着的时候，早些走吧。孩子，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让你独自在谷中苦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要让你一人孤身漂泊，对不住了。”
“说起来，你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从此以后，你便叫李无泷吧，泷是三点水加个龙凤的龙。修炼的真相既已告知与你，以后如何选择就全凭你自己打算了。不用想着日后为我报仇，修行之辈弱肉强食、实力为尊，所为一切不过是利益使然。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若是做个平常人，在世俗间度过一生倒也不错。但若是你仍心向高处……”讯息中，李太行沉稳平淡的语气罕见地顿了一顿。
“我希望你有朝一日具备足够能力时，能够代我再见一见你的母亲。”
……
向上迈动的脚掌突然一空，李无泷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是踏完最后一级石阶来到广场平台，广场上有不少穿着统一的花剑门弟子正在整齐划一地挥剑，一步一顿，不时伴随呼喝声，看样子像是在操练剑技。广场虽然敞阔，但这些弟子也占据了过半空间，一时间他四下张望没有头绪。这时，一位年轻男子见到李无泷这般表现，便径直从一旁走来。
“这位小……兄弟可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他看着李无泷的清秀面孔，面含笑意正要开口，随着步履接近却是发觉其身形愈发高大魁梧，当下“小”字便卡在了喉咙间，令他微微一顿，继而改口道，语气也多出一分不确定的意味。
“正是，晚辈李无泷见过师兄。”李无泷抱拳回应道。见状，对方这才放下心来，重新笑道：“师弟不必多礼，我名季康，奉师命接引师弟师妹，在此已等候多时了。不知师弟自何处招选过来，其他师弟师妹又在何处？”
李无泷点头，正欲回答，身后却传来汀兰亢奋的叫声。
“在这呢！”话音落下，汀兰的小脑袋也是自台阶下方冒了出来，她气喘吁吁地俯着身子，像个猴子似的四脚并用向上爬动着，眼看台阶就剩最后几阶，她站起身挺直腰板，一个跨步猛地跳上去，勉勉强强踩在了最上方。可还未站稳，她的腿却是因气力耗尽猛地一软，膝盖一弯，整个人就要向后倒去。
“啪。”见状，季康嘴角微扬，脚步一迈正欲出手，却是听到皮肤拍击声响。定睛一看，李无泷竟是已经来到汀兰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细嫩的手腕，轻轻一提便将其跟小鸡仔似的拎到了身后。
什么时候？季康讶然，这个师弟看样子不简单啊，居然快到连他都没有发觉？不对，定然是自己一时分心没有注意，应该是了。
“嘿嘿，不好意思，谢谢无泷师兄。不过你力气也太大了，我手腕都被你拍红了。”汀兰吐了吐舌头，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挠了挠头又揉了揉手腕，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看到季康后猛地一亮，连忙开口转移话题：“师兄好！我们是在小青山镇被选进来的！领头的是白素晴师姐，还有个大胡子师兄，好像叫……什么来着？反正姓黄。其他人就在后边还没上来呢，都是师弟，师妹就我一个，没别的啦！对了，我叫汀兰！啊，他们来了。”
说话间，其余新晋弟子们也纷纷气喘吁吁地走上来，见到三人后也顾不得歇息，陆续上前向季康拱手行礼。山门广场前的这段台阶虽然看上去宽阔气派，但却冗长无比，且连续不断无缓冲歇脚之地，对此刻尚是凡人的他们来说想要一口气走上来还是太过吃力了。
“既然人已到齐，诸位师弟师妹便随我先去盛花堂拜见诸位长老，以确定入门分流事宜。”季康待众人缓过气后笑道，随即便在前方带路，自广场左侧绕过操练的弟子们，朝着不远处山门正对着的古朴楼阁径直走去，其上牌匾写着的正是盛花堂三个大字。
“说起来，诸位既是自小青山镇而来，那么便只剩下门主负责的那一批新晋弟子尚未到来，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待门主他们来到后师弟师妹注意听传信堂弟子口讯，届时所有新晋弟子们都要在广场集合聆听门主教诲，这入门头一次集合还是不要缺席为好。”季康一边走着，一边开口补充道。众人纷纷说是，铭记在心。
“原来新晋弟子不止我们几个呀。”汀兰嘀咕了一句，想想也是，花剑门这么大的地方，光山头就有好几个，要是每年才招他们这几个人怎么打理得过来。小青山镇距此相隔不远不近，不过是诸多招收点的其中一个罢了。
“如此说来，肯定会有其他师妹了，我也不是孤家寡人唯一一个女孩子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雀跃起来。
盛花堂是花剑门高层平日议事场所，内部要比在外看上去宽敞许多，装潢摆设也十分精致，给人一种端庄典雅的氛围。众人迈过门槛步入其中，便见堂中两排座位上已是有人落座，一边五位另一边四位，共计九人，看面相多是中年老年，想来应是花剑门诸位长老。正中还有一个主座，显然是为门主准备，座上无人也对应了此时门主尚未归来，一如季康所言。
“弟子传信堂季康，负责接引小青山镇招选的新晋弟子，现已尽数带到，拜见诸位长老。”季康拱手作揖，朗声道。
“不错，你下去吧，这里交给老夫便好。”坐在末位的一名鬓角斑白的长发老者起身走了过来，朝季康点了点头，后者便应声退去了。此刻堂中除去长老们外便只剩下他们十六个新人，众人顿觉压力浮现，心脏跳动频率也是逐渐加剧。
若说在小青山镇是确定入门人选，那么此处便是交由长老定夺他们的具体去向，首先便是内外门及杂役弟子的区分，待遇差距极大。而内外门弟子修炼所处的具体地点又分四大堂五小堂，分别是内门的盛花堂、繁花堂、绽花堂、落花堂，以及外门的泰岳堂、传信堂、工火堂、济膳堂与疗化堂。其中，四大堂以盛花堂为首，占据此处主峰，其余各堂则各占一方侧峰，每堂由一位长老负责。主峰侧峰山腰相连、遥相呼应，平日运作有很大的独立性，仅当有要事时各峰长老才会在此汇集商讨。而外门五堂便依附在比山门广场海拔稍高些的各峰山腰处，从名字便能看出来各堂具有很大的功能性，主要负责各峰的衣食锻造医药物资通信等事项。杂役弟子还要依附在这五堂之下，平日负责与外界物资运输或是山门清扫整理等杂事，最是卑微。
总的来说，内门自然是最好的去处，而外门中像工火堂与疗化堂这种锻造、医药场所也是相当吃香的存在，若不是一心修炼境界的话，论收入待遇还要强过内门弟子几分。杂役弟子就无所谓了，去哪都一样，哪都一样烂。
“老夫名为青冥子，是花剑门外门九长老，也是泰岳堂堂主。你们唤我青冥长老即可，先排成一排，待我一一验明资质，以好定夺去向。若是有幸选入内门者，说不定还能被收为亲传弟子。若是能成为亲传弟子，即使拜入老夫这样的外门长老门下，待遇也要比寻常内门弟子强得多，小家伙们可要鼓足劲，切莫藏拙啊。”青冥子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眼前最近的一个弟子，“便从你先开始吧，把手伸出来。”
“是。”那名弟子连忙伸出手来，只见青冥子将手搭在其手腕处，缓缓闭上眼，一副把脉的样子。这名弟子突然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他能感觉到一缕灵气正沿着他的手腕经络一路蔓延至体内，继而向下直至丹田。青冥子境界深厚，这缕灵气虽然极为薄弱却又格外精纯，对于新人而言还是刺激性十足，也难怪他刚刚打激灵了。
“嗯？居然是九成三纯火灵根，经脉也不算狭隘，不错，一上来就遇到个好苗子，足以进内门了。你先去一旁等着吧，待会一并拜见诸位长老。”不一会功夫，青冥子长长的灰白眉毛挑动了一下，张开眼对其说道。
“多谢青冥长老！”这名弟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面部迅速涨红，表情随即被狂喜取代，连连道谢着，整个人看上去极为亢奋，恨不得原地跳起来一样。
堂中另外几位长老原本只是静静看着这边没有言语，在见到这边的进展后也是互相看了几眼，随即开始暗中交流。
“想不到小青山镇这个小地方今年也能出来一个内门弟子，不错，还好之前我特意跟门主嘱咐了一声，这才没有取消掉这个地方今年的招选事项。我看这个纯火灵根弟子与我绽花堂有缘，不如便入我门下如何？”一个面相精瘦的中年男子捋了捋下颌上的三寸胡须，缓缓说道。
“黄芪长老说笑了，既是纯火灵根，自然是来我工火堂最为适宜，还望黄芪长老应允啊。”在他对面的一位肌肉魁梧的壮汉也是嘿嘿笑道，这令那位黄芪长老有些意外。
“哦？黑炭，你这是要与我抢人？你那工火堂今年不缺人了吧，况且又是外门，就是让那小子自己选也定然会来我这边，难道你还想收个亲传弟子不成？”黄芪子抬眼看了看他，淡然一笑，心中倒也理解。毕竟是足足九成三的纯火灵根，如此对口，这大老粗不眼馋才怪了。
“嘿嘿，不瞒你说，正有此意啊。我以前那几个混蛋弟子都跑外边捞钱去了，反正也就剩门主那一帮子人没来了，干脆就提前挑这小子当我亲传弟子好了。”被叫黑炭，工火堂长老也不生气，继续嘿嘿笑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依你吧，不过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若是此后遇到更好的苗子也不许再抢了，黑檀子，你可明白？”
“自然明白，多谢黄芪长老成全。”黑檀长老连忙说道。他们虽然都是花剑门长老，可地位也如内外门一般有高低之分，主要还是实力不同，这个黄芪子身为绽花堂堂主，修炼层次便是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大境界，因此对方只要不是对他随意使唤，他定然是要表现出几分恭敬的。
另一边，青冥子继续一一检验着资质，自第一个幸运儿之后，接下来的几人却是没有那番好运，足足有九个沦为了杂役弟子，另有四个分到外门，与方才被分到内门的那名弟子一起在旁等候拜见几位长老。此时尚未验明资质的便只剩下了汀兰与李无泷二人。
“你先还是我先？”李无泷看了她一眼，他原本觉得这个心急的女孩肯定会一马当先排在前边，想不到却是拖到了最后，看她现在这脸色，应该是紧张胆怯所致。果不其然，只见汀兰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了摇：“你先吧你先，我要等最后压轴登场。”
“压轴不是倒数第二个么，最后一个是压台。”李无泷说道。
“哎呀我知道，这又不是唱戏，而且现在人们都说最后一个是压轴，那压轴就是最后一个了，而且也说得顺溜嘛。你快点，长老都等不及了。”汀兰缩到他后边连连拍了拍他的背想要往前推，可力气不够，怎么都推不动。
“好。”李无泷轻笑一声，随即向前两步，将手伸向青冥子。
“你便是那个自己修炼出剑气的年轻人吧，我先前听常风提到过你。”青冥子打量了一眼李无泷，随即便将手指搭了上去。
常风？李无泷眼眉微动，不知这个青冥子与那家伙是何关系，想来应是颇为亲近。至于常风为什么要跟青冥子提及自己，想都不用想，按那家伙的心性定然是告自己状。如此一来自己若是被他借用关系打压，能否进内门便是难说了。
“你不必疑虑，那小子虽是我孙子，但性子有待磨炼，好惹事端，我自是清楚，与他之间的过节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既是花剑门长老，对于该负责的事自然还是会秉持公正。”青冥子一边说着，一边分出一丝灵气探入李无泷体内，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眉头却是渐渐皱紧起来，在其苍老的面孔上挤出许多条沟壑。
“奇怪，暗属性偏灵根暂且不提，你明明修出了剑气，已然迈入炼气期，经脉也甚为畅通，可这对灵气的排斥程度……如此不纯，莫不是杂灵根？不对啊……”青冥子喃喃自语着，从这对灵气的吸收效率表现来看，自己已然将自身那一缕灵气转化为纯粹的天地灵气，放在其他几人体内不出几个呼吸就会被吸收殆尽，可眼前这小子过了半天竟是半点都吸收不下，显然是杂灵根甚至是废灵根的表现，可吸收不了灵气又怎得练成剑气，这些剑气就这么在他体内摆着，做不了假。那形成这些剑气的灵气又从何而来？
“怪事，真是怪事。”他另一只手连连摸着胡须，不停地嘀咕起来。李无泷看着他的这番表现，内心却是渐渐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瞒不了这个老家伙么，他心想。对于此刻发生的情况，他心知肚明。因为目前他的灵根充其量就是个废灵根，连杂灵根都算不上，先前白素晴等人没有发觉只是被他那黑色的暗属性剑气掩盖住罢了。若非如此，光是能否顺利招选入门都要打个问号，更不用提现在定向分流一事了。
既然青冥子已发觉不妥，那么入内门必然是想都不用想了，考虑到自己又是暗属性偏灵根，哪怕是把他分为杂役弟子都合情合理。如此一来，日后想要加快修炼进程倒是会麻烦许多。李无泷这般想着，心中却并未感到半点悲哀气馁，脑海中已是开始规划起身为杂役弟子的日程计划，只要不被山门清退就无所谓，无非是过程麻烦点罢了。
青冥子放下手捋着胡子，上下再度打量了李无泷几眼，这小子拥有这般体格，经脉又宽拓畅通，却是个杂灵根，未免太过可惜。但毕竟能无师自通修出剑气，剑道悟性应该不差，若是放到杂役弟子里又未免有些屈才，不如先放到自己门下观察一番。这样想着，他便开口说道：“老夫活了这么大年纪，像你这种情况却是从未见过。也罢，你可愿作为一名外门弟子来我泰岳堂？”
哦？李无泷略感意外，想不到这老家伙居然没把我分到杂役去。想来也是，毕竟自己孙子与他李无泷有过节，青冥子刚刚又表现出一副有模有样的公正态度，若是就这么把他分成杂役弟子恐会惹人非议，这样想的话把他暂且分到外门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去外门自然是比干杂役要好的。念及于此，李无泷便拱手行礼道：“弟子自然愿意，多谢青冥长老。”
“不必多礼，虽入外门，平时亦须刻苦修炼，门内定期会有考核，屡次不合格者也是会贬为杂役的。”青冥子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提醒又像是在警示。
“弟子谨记。”李无泷再度作礼，随即便走至一边与先前几名内外门弟子站在一起静候了。
“啊，无泷师兄都修炼出剑气了居然才分到了外门，那我岂不是要分到杂役去了。”一边的汀兰看在眼里，心中更加没底了，但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她也不好再退缩，只得一步步挪到青冥子身前，将那纤细的粉嫩手腕亮了出来。
“咦，你手腕这里怎么这么红？”青冥子问道。
“没，没什么，拍蚊子用的力气大了些，嘿嘿。”汀兰吐了吐舌头，偷偷瞄了一边的李无泷一眼。
“嗯，我看看……嗯？”青冥子按部就班地探出一缕灵气，可这次很快便一如方才检验李无泷时那般皱起了眉头。
“坏。”见他这个样子，汀兰心中暗叫一声，小脸也灰暗了许多。可下一刻，她却发现眼前那张肃穆的老脸上的表情却是迅速变幻起来，很快便被喜色取代。
“竟是金水双纯灵根，九成九！”青冥子忍不住叫道。
“什么？”听得此言，还不等其他弟子有所反应，原本大堂中正襟危坐的各个长老竟是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青冥子身边，个个目光闪烁，上下打量着汀兰，这让后者不由倍感压力山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哦？竟有此事？一旁，李无泷眼神微眯，看向汀兰的目光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九成九纯灵根，单这一条便是世间难寻的资质，又是金水双灵根，金灵根本就最为适合修炼剑道，水灵根阴柔的特性又与其女子身份极其贴合，这汀兰显然是个极为罕见的好苗子，定然是要被收作亲传弟子的，日后加以培养，跳出花剑门前往更广阔的天地也是不在话下。
“本以为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山野丫头，想不到我功力散尽后眼力也不复以往，竟是看走了眼。”李无泷心想。
如此一来，以她亲传弟子的身份，平日所获资源定然远非他所能企及，若能想方设法拉近与对方之间的关系并从中获利，那对加速自己的修炼进度肯定大有益处。
“呵呵呵，小女娃，你可愿拜入我黄芪子门下，作为我的亲传弟子？黑炭，你就不必靠这么近了吧？”黄芪子率先开口道，同时不忘戏谑地看向那黑檀子，仿佛是在提醒什么。
见状，黑檀子的脸黑了不少，果真如黑炭一般。他自然知道黄芪子是什么意思，自己既然已经收了刚才那个纯火灵根男娃作为亲传弟子，自然不能再抢这个女娃了。不过他也并不懊恼，刚刚凑过来只是单纯好奇。像这个女娃子这般罕有的资质，想来也只有内门四大长老有能力争抢，本就不是他这个外门长老能争得过的。这黄芪子不过是利用与他先前的小口角先发制人，率先开口抢人罢了。
“哈哈，黄芪长老说笑了，说起来，我花剑门初代门主似乎便是金水双灵根，而且也是女子，这女娃资质实属罕见，还需细细定夺啊，不如等门主回来以后再作商议？”不出所料，一旁又一内门长老开口说道，他是繁花堂堂主，也就是花剑门二长老，论资排辈还在黄芪子三长老之上，当下一番言语，自然是让黄芪子速战速决的打算落空。
“程湘长老，这女娃灵根与我初代门主相仿不假，但现任门主毕竟是木灵根，又是男人，却是不太匹配的。他现在人又不在，正是难逢的良机，你当真要把这么个好苗子留给门主不成？”见状，黄芪子连忙补充道。他这话倒是真切，其余几个长老其实内心也是这么想的，那位程湘子之所以那样说也不过是为了阻碍黄芪子，并非真的要把汀兰拱手送人。
“既如此，那便当我的亲传弟子吧。”然而就在这时，众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循声看去，那女子仍旧在座上悠然斟茶，并未像其他长老一般表现出极大的兴致。可当她这话落下后，众长老却是哑口无言，一个个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原本酝酿好的话卡到了嗓子眼，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吕沐子，你怎么突然有心思收徒了？”一直未曾吭声的盛花堂大长老洪夫子当下忍不住开口问道。众长老纷纷点头，这吕沐子虽为落花堂四长老，最为年轻，资历不如他们三人，但修为却是四大内门长老中最高的一位，实力直逼门主，平日不喜掺和世事，性子又冷又直，一旦认定的事便绝不会妥协，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偏偏她又是女流之辈，三人又不好与之较真，对其颇为头疼。若是平日里各据一峰井水不犯河水倒还没啥，如今她突然这么一搅合反倒让他们有些束手无策了。
关键在于，若是顺着二长老的话来，这吕沐子身为女修又是金灵根，且修为最高，倒正巧是在场众人里最适合汀兰拜师的人选。有了这般前提，想来就算那门主今日在场也不好从她手里抢人吧？
“怎么，我以前从未收过亲传弟子，屡屡被你等唠叨不办正事，如今依循意见，却是又收不得了？”吕沐子起身，莲步款款，径直来到汀兰面前，连青冥子都被其气场所慑，不由让身避向一旁。
“当然不是，只是这……”众长老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吕沐子挥手打断，她看向汀兰，缓缓开口道：“你可愿拜我为师？”话虽如此，她的眼神中却满是不容反对的权威之色。见状，汀兰自知眼前这女人不好惹，便只得吐了吐舌头，乖乖跪下来磕了个头朗声喊道：“弟子汀兰拜见师尊。”
“好，既如此，你且随我回落花峰吧，此处已是无事，你们继续忙吧。”吕沐子点了点头，素袖轻扬，汀兰整个人竟是就这么飘了起来，眨眼间便随她化作一缕绿光射出盛花堂，消失在了天边。
大堂内气氛一时凝滞，终于，那黑檀子忍不住性子，转过身看向那一边站着的纯火灵根弟子，开口喊道：“喂，你，对，就是你。站在那干看啥，还不过来磕头拜师？”
“啊？哦，弟子拜见师尊。”那名纯火灵根弟子一脸讶异地指了指自己，见到黑檀子点头，虽然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照办。随着反应过来，脸上也很快浮现出许些喜色，青冥长老不是说自己被分到内门了吗，怎么突然就成眼前这个长老的亲传弟子了，这运气真是绝了！
“呵呵，想不到这小青山镇今年没来内门弟子，却是出来了两个亲传弟子。既然吕沐长老已经离去，那我等也就不再多留了，这几个外门弟子便由青冥长老你们自行划分吧。”
洪夫子面色不太好地挤出一个微笑，他们此次本就打算走个过场，只是没想到蹦出来汀兰这么个好苗子。眼下好不容易来了兴致还被吕沐子截胡了，心情自然不佳，便随程湘子黄芪子一道离开了盛花堂。那黑檀子作为外门长老收了个亲传弟子已是占了便宜，当下看着众长老嘿嘿咧嘴一笑后便也带着徒弟离开了，这不禁令其余想要拜入其门下的外门弟子暗暗叫苦，那工火堂可是个吃香的好地方啊，就这么溜掉了。
不过，还有疗化堂呢。他们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那疗化堂长老，之前听白素晴师姐提到过，这位白蓉子长老是她姑姑，生得如那吕沐子长老一般漂亮不说，单看气质还要水嫩不少，显然平日没少养尊处优，若是能分到疗化堂待遇定然也不浅。当然，对于李无泷来说，他此前已是拜入泰岳堂青冥子门下，接下来的择向环节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了。
就这样，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后，他背着包袱来到了泰岳堂所属山间地域，眼前一处篱笆院落与茅草木头搭成的小屋便是他今后的安身之所了。将手中泰岳堂发下的刻有他名字的玉牌置于门口立牌凹槽上，李无泷推开门走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简陋木床、一块草席还有一把方椅，一方木桌。床上还有一张凉席，想来应是先前住在此处的弟子未曾带走，也不知那弟子之后又去向何处，兴许考核优秀踏入内门，也或许评价欠佳贬为杂役了。
虽然环境简陋，但此地胜在清净，况且不论怎么说也比那些杂役弟子七八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舒坦多了。在将被褥整理妥当后，李无泷躺在床上，看着隐约透着些许光线的茅草屋顶，不由淡然一笑。
漂泊了这么久，可算尘埃落定了。杂灵根又如何，废灵根又如何？他已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今后修炼一途只会愈发顺利，未来将是一片风光霁月、海阔天空！
这修炼境界从低到高分为炼气炼魂、筑基结丹、辟谷破丹、元婴化神、渡劫成仙，每个境界内又分小成、大成、圆满、巅峰。其实，他最开始的时候也是纯灵根，甚至还是十成至纯灵根，修炼起来岂止是事半功倍。像那个青冥子充其量也不过结丹小成罢了，而他李无泷在两年前便已经修炼到了结丹期大成！要知道，两年前那时候他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结丹期大成是什么概念？
简直是骇人听闻！
哪怕从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听了都肯定觉得扯淡。十五岁结丹期大成？多少修士没到结丹期就胡子头发花白了，还十五岁大成？这就算是打娘胎里修炼也修炼不了这么快啊。真有如此天姿，那绝对称得上惊世骇俗，哪怕风烟国内顶尖势力的年轻一辈也难有这种成就，要是传到外界定然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可若是配上剑仙李太行之子这个名号，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人们的期待自然会拔高许多，再看结丹期大成这样的实力也就不会觉得有多奇怪了。当然，这个名号他是绝不会提及的。
那么话说回来，此时的李无泷已是十七岁，境界却几近全无，如今堪堪才迈入炼气期，连小成都算不上，这却又是为何？
这便不得不提及两年前李太行出事的那天。当李无泷得知修炼骗局并准备逃亡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毅然决然地在境界即将达到结丹期圆满、展望结丹巅峰与辟谷期的前夕，一举废掉了自己的全部修为！
李无泷的自废武功不仅仅是散掉体内的灵气功力那么简单，而且是将自己经脉乃至灵根中与天地灵气关联的最为基础的资质底蕴都尽数剔除干净，直至与凡人无异。光是这一步他就废了好一番功夫，几乎耗去了一个月时间，而他的灵根自然也从纯灵根变为废灵根，再不能吸收半点天地灵气了。
按照李太行的说法，修炼是与天地同化的过程，而辟谷期便是不可逆的开端，再无挽回的可能。既然如此，那么李无泷便索性自废武功，以求摸索出一条全新道路，大不了从头再来！人们都说对于修士而言废了比死了更难受，这番魄力，恐怕世间很难找出几个像他这般的家伙，若让世人评判，与其说是果断，不如说是疯子更为合适。
简直是脑子有坑，放弃了雄厚的修为与大好前景，只为那一丝未知的可能，就因为一句话？
但这些对李无泷来说都无所谓，他相信自己父亲的眼界，相信他的判断。作为剑仙，李太行已然站在了修炼界的顶点，可从他口中，李无泷却得知在此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但突破这个境界的代价却是整个人重归天地、烟消云散。若是不作出改变，倘若有朝一日他走到父亲这一步，那么面临的定然也是同样的结局。
李无泷打小独居谷中，虽也多外出走动，但终究范围太小，眼界受限。因此当父亲这座大山摆在眼前，他自然而然立志有朝一日在修炼造诣上超越父亲。若是连这份可能都不复存在，那不管当下抵达何种修炼境界在他眼里都与一坨狗屎无异。所以他选择从头再来，摒弃了世间统一的修炼法则，立志要摸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刚开始散尽修为的那段时间对于李无泷来说是苦不堪言的，灵气尽失，他感到自己原本充盈的气血突然变得极其虚浮，全身上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身体一样虚弱，打小没生过什么毛病的他竟是高烧不退，食欲大减，一人行走在穷山恶水间更是险象环生，朝不保夕。艰难熬过最初也是最难的一个月后，他整个人已是面黄肌瘦，气势也萎靡了一大截。不过，这也同样证实了李太行所言。若是灵气对自身有益无害，那即便失去也不该沦落成现在这样，显然他已被侵蚀得不轻，若没趁现在散功，真要等到了辟谷期恐怕真如父亲所言那般不可逆转了。好在李无泷正值朝气蓬勃的年纪，恢复还算迅速，若换成垂垂老矣的家伙，光散功这一步怕不都能要了他们的老命。
散功虽然风险巨大，在那个逃亡的节点，前有深山老林未知的鬼怪妖魔，后有联手围攻父亲的各大势力高手探查，此时自降实力看似不合时宜，但也正因此才能让他成功以凡人的身份瞒天过海，除去个别意外情况，他一路上几乎没被其他修士怀疑过，这才能如此顺利地逃离北凉，抵达东荒。顺带一提，由于北凉与东荒交接地带人烟淡薄植被稀疏，径直前行恐有风险，李无泷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甚至特意绕远路，先反向从北凉来到风烟国皇室所在的西漠地域，这才一路向东途径中原，最终抵达东荒，也是因此，这一路才足足耗费了他两年光景。
而就在这两年内，那条属于李无泷自己的修炼之路还真让他给摸索出来了。
自打灵根废掉后，李无泷便不能再吸收天地灵气，这虽是强制性的，但也并非全是坏处。简单来说，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不同于天地灵气之外的另一种能量形式，继而吸收利用，从而得以让他重新修炼。因为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吸收天地灵气，所以不管新发现的能量形式属于哪一种他都能放心大胆地去吸收，若想检验是否还有弊端也非常简单，直接再度散功对比前后状态就行了。
一开始，他将目标打在了灵植灵草上，这些灵物虽然也是依赖天地灵气才得以生长，但天地灵气经其吸收后能量形式已然发生转变，就像二氧化碳经过光合作用转化为氧气、空气中的碳被固化转化成有机物一样，天地灵气对人体的侵蚀部分已然被这些灵物吸收承担，只留下了对人有益的部分。经过初步尝试，李无泷惊喜的发现这个方向是可行的，他的猜想并未出错，接下来只需要考虑该用何种方式来吸收这些灵物内的灵气即可。上来就开了个好头，不可谓之不顺。
虽然逃亡之初为了避免风险他已将灵物家当尽数抛弃，但这一路上山水连绵，野生的灵物倒也被他发现不少，于是李无泷便开始了他的初步尝试。
首先按照常识，修炼是运用吐纳呼吸将天地灵气吸收进经脉，而后在丹田内沉淀积累的过程。李无泷便将自己采集到的灵植灵草捣碎榨出汁液，而后放在火上蒸烤令其挥发成雾，同时运转吐纳之法将之吸入脉络，但效果却不尽人意。一来蒸烤过程产出的这种雾状能量太过浓缩，导致对经脉刺激性太大、难以承受；二来天地灵气无处不在，山野之中又甚是充沛，且本就是无主之物，很容易与灵物蒸发的灵气混淆，导致吸入体内的能量斑驳不堪，极难利用。最为可怕的是，天地灵气的侵蚀性在这种状况下再度展露无遗，随着时间推移，原本斑驳的灵物灵气也在一点点地被同化成天地灵气，这变化虽然缓慢微弱，但在李无泷自己的经脉中却显得极为清晰，他当即便停止了吸收，重新将这股灵气能量散出体外。
此后，虽然李无泷想尽办法改进过程，比如为了稀释这种雾状精华，他将灵植捣碎后先加水稀释再去蒸发，甚至直接泡水清蒸，但结果却始终不尽人意，这令他很是无奈。虽然能通过人工手法排除天地灵气干扰，但由灵物精华挥发出的雾状灵气终究太过浓郁，以他现在已经被侵蚀过的经脉来说实在是刺激性过强，根本无法承担，不是简单稀释就能缓解的。这种方法只能等日后他境界再高些，或是等到破败的经脉恢复后才有可能使用。可当下又没法修炼，又如何才能提升境界修补经脉呢？一时间，李无泷来到了这么一个颇为两难的尴尬境地。
既然呼吸吐纳不行，那若是用吃喝的方式呢？
既然辟谷期无需饮食，那么反其道而行之，饮食也许便是其中关键？
想到这里，他在此后的日子里又开始采集灵物，而后切块煲汤喝下，或是简单弄熟以后嚼吧嚼吧直接咽下肚，一段时间过后，他身子骨经过大补倒是强壮了不少，甚至经脉也由内而外自发修补恢复了不少，但修炼方面却是毫无进展。毕竟都说吃得多拉得多，经过消化系统而不经过经脉吸收的能量对比寻常修炼方法而言可以说少得可怜，充其量也就原本的十之一二。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气馁，好歹对恢复底蕴也有好处，大不了就这么等到经脉尽数修补后再采用第一种方法好了。
就这样，在李无泷逃亡约莫一个年头的之后，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将自己采集到的灵植灵草切碎扔进他途中买到的小铁锅里开始煲汤，一路漂泊了这么久，他早已从没有修炼造诣的窘境中适应过来，经过这一番磨练，他自小从典籍上修习到的拳脚剑招也在实战中熟练了许多，原本看到那些会动的野生活物不管三七二十一他都是头也不回有多远跑多远，现在遇到个山猪精这样的低阶灵兽也是有一战之力了，至于什么寻常野兽那更是手拿把掐。
像这次，他就颇为难得地干掉了一只山猪精用来开荤。平常没少吃灵植灵草，但是吃灵兽还是头一次。
“差不多了。”闻着锅中四散的香气，李无泷掏出勺子，先是撇了口汤尝了尝，而后又舀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随着不断咀嚼，他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饱餐一顿后，他索性就这么往地上一躺，闭上眼重新感受起体内状况。
自从散功之后，灵气散尽显现出来的伤害很是严重，不仅是经脉受损，就连炼魂期锤炼的神魂、结丹期凝聚的神识也都只保留了自己原有的部分，虽然没有消散，但却明显缺失了不少东西，感受起来仿佛筛子一样千疮百孔。如今经过一年的灵物调养滋补，虽然神魂神识起色不大，但经脉却已几近复原，按李无泷的想法，若是自己平时滋补的灵物再高上几个品阶，就算是神魂神识应该也能滋养复原，如此一来在低阶的修炼层次他便拥有了别人不具备的巨大优势，单打独斗起来绝不会有人是他一合之将。可惜了，终究是自己实力低微不敢冒险，只敢走那穷山恶水边缘而不敢深入，自然也与灵藏奇珍无缘。当然比起自己的小命，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一番感受下来，李无泷心情大好，他一个翻腾起身，感受着体内充盈的气血，忍不住朝旁边的一棵枯树树干上轰了一拳。听着树干中传出的闷响，他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拳有他当初修习过的阎罗拳的味道了。当下他收手转身正欲再尝试一下那吐纳修炼之法，却是意外地听到咔嚓咔嚓的撕扯断裂声响，再度看过去时，只见刚刚被他轰中的枯树竟是拦腰断开，直直朝他这边倒下来了！看这架势分量应当不轻，李无泷不敢硬接，下意识脚步挪动向旁边一躲，却是一下子瞬间挪动了三丈之远！。
“这是踏云步！”李无泷愕然，一下便认出自己施展的手段，正是当初自己功力还在时常常使用的移动功法。
“如此说来，刚刚的阎罗拳也是成功施展了。”他重新看了眼那株断掉的枯树，虽然是死的，但显然还没枯多久，树干中间还是湿的，若是寻常简简单单一拳不可能打得断。想到这里，他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经脉变化，却是意外地发现自己此时体内千百脉络中正有一线气流徐徐运转，这丝气流并非天地灵气，也不是灵物中所含的灵气能量，仿佛就是经脉自发产生的一般，调用起来如臂使指，极为顺手，仿佛天生就属于自己一样。
奇了，他都还没开始吸收灵气呢，这玩意又是怎么来的？李无泷正琢磨着，蓦地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到锅旁边，端起来就是咕咚咕咚把刚才炖的汤喝了个精光。放下锅后，他重新闭眼感受，惊喜的发现自己经脉中运转的气流隐约间竟又多了一分。
之后经过李无泷的反复尝试，确定这股全新的力量是通过食用灵植灵兽，经过消化吸收后自身自发产生的。其使用起来与天地灵气并无二致，甚至更加得心应手，于是他便将之称作人气。若说世间修士都是通过灵根感应天地灵气，由外而内地吸收进丹田修炼的话，那么他的人气便是由内而外从全身经脉自发产生，无所谓灵根如何了。
如此一来，他所要走的修炼道路也已明朗，便是想方设法不断积聚人气，以此提升境界。目前为止李无泷也只发现了通过食用灵植灵兽这一种方法，他不是没再尝试过吐纳呼吸修炼法，虽然经脉已是恢复，刺激感足以承受，但随着人气的诞生，那些蒸发出来的雾状灵气又让他感受到一种本能的排斥感，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吃撑了的人再也消化不下其他东西一样，介于可吸收灵气与天地灵气之间，颇有一种鸡肋的感觉。李无泷便索性抛弃了这种修炼方式，一心只想着怎么吃喝补养了。终于随着时间流逝，他吃下的灵物越来越多，体内人气不断积累，终于是在前些时日发生质变迈入了炼气期，他也得以成功凝聚出剑气，重新踏上了修仙一程。
“如今我已入外门，待明日便先将这花剑门各个场地熟悉一番，”盯着头顶的木梁与茅草，眼下正值正午，李无泷的眼皮却打起架来。独自漂泊两年，他就没睡过几次好觉，如今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倦怠困意也是不断浮现出来。
“至于今天，就先睡个好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