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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空色
初音未来的夕日坂，是我歌单里被我听过最多的歌，它承载了我许多年都深藏心底的向往，而听过这首歌的人也多多少少和我有精神上的默契。这首歌的歌词描写的是一位少女在青春时代与她的男友一同在夕阳洒下的坡道一同放学回家的场景，在歌曲的后半段，时过境迁，少女也长大了十岁，当她再次来到那条坡道上时，虽然还依稀记得对方的温暖，却只会因为橙色光芒的绚丽而徒增悲伤。我爱这首歌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我和女主角有同样的经历，而是它恰好说明了，时间能让一切都消失殆尽。无论是实体化还是抽象的物体，它们的最终宿命都是跌落在时间黑洞中，永无归途。
恰好，今天我的任务是为一个视频制作公司提供一张以夕日坂这个故事为主题的视频封面。其实在我听歌的时候，已经看过不少版本的封面了。其中一种是画着一条简简单单的坡道，上面有一位高高大大的男子高中生推着自行车上坡，后面的少女踩着男生的影子慢慢走着。也有的将场景安排在海边落日的时候，两人坐在海边的长凳上互相依偎着。但我觉得这类画风早已成了俗套，似乎只要人们一想到爱情，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种男女之间亲密的场景。然而，他们已经完全偏离了这首歌的主题，他们只能看到歌曲前半段两位青春年华的高中生之间的纯情，却忽略掉了后半段作者所要表达的，对“物是人非”，“时过境迁”，“青春不复”的叹息与敬畏。
既然如此，我就不会再把场景设置成现实世界了，因为一旦人们识别出了一部分“正常”的场景，就会对另外的部分有更苛刻的要求。只是呢，这幅画的整体色调，依然会设置为代表夕阳的金黄色和橙红色。
十点整，我的同事几乎都到齐了。还有没到的，不是因为地铁人身事故导致了延误，就是前一天晚上又熬夜了。提到人身事故，这整个东京已经没几个没有出过事故的地铁站了，就连全封闭的屏蔽门都阻止不了试图与列车亲密接触的人们。我想，如果有个按钮，按下去的瞬间人就会突然消失的话，那这世界上会有95%的人会立刻消失吧。
跟同事简单打了招呼后，我把画笔属性调到了最适合画非现实场景的那一档，然后选择了一个两点透视的格子作为背景。起初，我试图画一些因失重而漂浮起来的物体，但一想到现在的人们对于“非现实”的定义，又立刻停下了这个思路。我习惯性的抓了抓头发，瞄了一下周围的同事，只有坐在我后面的空子没有动笔。
我不想过多的关注空子的相貌，而是把他当作一颗特别的灵魂来看待。即便他是一位一米八的大帅哥，我也不会直截了当的用与他长相有关的标签来定义他。如果把空子和我的画放在一起让不知情的人来辨认，我相信99%的人会把他的画认成我的，把我的认成他的，但事实却正好相反。空子笔下的少女，比我笔下的不知道要精致多少倍了，如果把我的画风比作一片沙漠，那空子就是那个能在沙漠中画出水上乐园的人。
我转过头去盯着他的屏幕好几分钟了，他只是在最下面的一个图层上铺了一层渐变的蓝色，也没有继续往下画的意图了。当我正好想到一个思路的时候，却被他打断了。
“爱莉，你说，如果是要把一幅画分割成过去和未来，要怎么做呢。”
听到“分割成过去和未来”，我第一反应是欧洲某著名摄影师使用延时摄影记录四季变化的作品。但如果直截了当的用几何图形把画面分成两部分，还不如直接画两张图呢。
“把画面分成很多个小的碎块，随机设定每个碎块的时间线，避免规则的几何图形。”我说。
“嗯，懂了。”空子说。
我转过头来，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是建立在刚才我对空子提出的意见的基础上的，如果他不问我，我有可能到明天都会被困在这个框架里了。所以有时候人的堕落与失败，不是因为自己不行，而是没有碰上合适的时机和人呢。
我把整个画面也分成了许多碎块，就像被扭曲的玻璃一样，然后再根据光的方向给它们填上不同深浅的橙红色，最后在一个新的图层上画上一个巨型的钟表和两位漂浮在它周围的少女并移至底层使其变得朦胧，这幅画的主体内容就画好了。
我再回头看了看空子，他的屏幕就像是被一块被打碎的玻璃一样。但从远处看，其中的一些碎块正好组成了一幅像素画，有人物，有风景，也不失细节，但一切都是破碎的。
“是被打碎的世界吗。”我对空子说。
“嗯，今天的主题是坏掉的世界。”空子说。
“如果真实的世界可以像玻璃一样被击碎，会发生什么呢？”我说。
“你，我，都将会消失，因为被打碎不仅仅指的外界环境，还有灵魂。”空子说。
我回头看了看我的画，好像他刚才的那句话也在暗示时间可以改变或者杀死一个人的灵魂，就像我画面里时钟左侧的那位少女还是穿着高中制服的青春少女，右边的那位已经是被社会打磨成行尸走肉的中年女性了。而在她们中间，仅仅隔着一个从未停止过的时钟而已。画面背景上耀眼的夕阳，也正好代表了青春即将逝去但却忍不住想要把残存的余光全部绽放出来的冲动。但这样的冲动总是发生在黑暗来临之前。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青春，也不会活成行尸走肉，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的逃避这个世界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