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艺杨是在前年春天认识的。”
刘叶集去追赶李艺杨之后，井神对着水井之外的红普娓娓道来。
“她前来攀登鸽乐山时，碰巧听见我的歌声......”
对于刚才李艺杨的反应仍然感到困惑的井神继续说道。
“我、我已经很久没遇见看得到我的凡人，所、所以忍不住开口拜托她。”
“拜托她?”
红普窥探水井之中，歪了歪头。
“对。我拜托她摘一朵花给我，什么花都行......”
井神回想起当时，表情略微缓和下来。
“可是，当时李艺杨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所以我也死了心......毕、毕竟我突然开口要求她帮忙，实在太厚脸皮......”
然而，经过三十分钟左右，一朵紫花地丁无声无息地从井神的头上落下来。那是朵小巧可爱、带着柔和紫色的紫花地丁。
井神立刻仰望上方，她并未看见紫花地丁的主人，出声呼唤也没有回应，但是她敢确定是那个少女丢下来的。
“后来，过了几天，又有花掉下来，是朵美丽的莲花，接下来是木莲花......我每次都对着不见身影的花朵主人说话。我、我已经很久没和人交谈了......啊正确地说，我们并没有交谈，只是我一个劲儿地自说自话而......井神用那双小手捂住泛红的脸颊。”
“......直到蝉鸣大作的时期,李艺杨才开始回话。话虽如此艺杨其实很少说话......外界的事，都是她一点一滴地告诉我的......”
（ps:空蝉结缘，致敬夏目）
红普望着刘叶集离去的方向。
它总算明白井神和李艺杨之间的关系。
“那个少女常来这里吗?”
红普询问，井神点了点头。
“对、对......她刚才也是带着花来找我吧.....艺杨好像无法融入学校生活......”
说到这里，井神停顿下来，拣选言词之后，才又继续说道:
“天、天眼这个能力对那个少女而言，太过沉重......生来就理所当然地看得见众神和精灵的她，与周围看不见的人们之间产生的隔阂越来越深......”
红普眯起眼睛。
的确，王木良也曾经说过李艺杨不爱与人为伍，总是独来独往。
在凡人的世界里，异于常人的人受到歧视，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其实无论是优于常人，或是劣于常人，都是一种个人特色，只要放宽心胸接纳即可。
但是对于凡人而言，接纳不一样的人似乎是件难事。
在红普看来，只觉得啼笑皆非，不懂同为凡人有什么好争的。
“她、她一定是同情我，把为了使命而独自在井里哭泣的我和她自己重叠......”
“......原来如此。”
红普叹一口气，喃喃说道。没想到孤独的女神和孤独的少女会在这里进行交流。
“灵狐老爷， 艺杨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所以才怀抱着深沉的孤独和悲伤......她虽然拥有天眼，却无力帮助消失的神灵，只、只能独自怀抱着这种无人理解的痛苦活下去......”
思及李艺杨，井神的双眼掉下泪来。接着,她略带自嘲地笑说:
“如、 如果她跟我抱怨， 她根本不想要这种眼睛，或许 我心里还会好过一些......”
李艺杨并未责备井神。
不擅长表达情感的她一如平时，冷着脸颊，递出了花朵。
“......我无法融化那孩子内心凝固的悲伤。”
井神凝视着自己的小手，喃喃说道，又仰望井边的红普
“艺杨不常笑，也不曾哭。不过，我知道她总是在心中哭泣。可是，即使我帮她流再多眼泪，依然无法抚平她的伤口......”
带着天眼来到人世——在李艺杨心中，这件事像诅咒一样束缚着她。
既然无力拯救消失的神灵，要这双眼睛做什么?
人类必须背负的惩罚，全让她一个人背负了。
“......件事我无法理解......”
红普缓缓地眨了眨眼，凝视着水井中的女神。
“就刚才那番话听来，尔和那个少女之间，似乎有很深的信赖及情谊。
那么，尔为何没有一开始便对她表明离开水井的心愿?”
即使明白李艺杨一个人无能为力，至少聊天时总会谈到吧?
但是看李艺杨刚才的态度，显然她从未听过这件事。
“为何那个少女转身就走?”
红普平静地问道，井神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接着，她宛如在搜索言词一般，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我不曾告诉艺杨我想出去......或许 她是怪我从没跟她提过，因而有种被我背叛的感受......”
“不过，这是打一开始便能预料的吧?越是面对亲近的人,越该坦诚以待。”
红普神色犀利地眯起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尔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对那个少女说的理由？”
这句话直捣核心，井神静静地倒抽一口气。
浮现在她脸上的，是些许后悔。
“......我我是真的想和艺杨一起欣赏外面的世界。春天即将来临，就算只有片刻也好，只要能和她并肩欣赏外界的......”
井神双眼湿润，但她眨了眨眼，忍住眼泪继续说道:
“可是......其实......”
然而，她的声音并未持续下去，而是嘶哑地中断。同时，没能忍住的大滴泪珠，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灵狐老爷......我必须向差使大人道歉......”
井神连眼泪也没擦，从井底仰望天空。
“我、我其实——”
夺眶而出的泪水落入井底的积水中，掀起微微一阵涟漪。
听完井神的告白，红普叹一口气，望着刘叶集离去的方向, 然而，刘叶集仍未回来。
“......这下子，叶集，你要怎么做......”红普摇了摇尾巴，低嗥似地喃喃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