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秋高气爽的天空，李艺杨叹了口气。
继上周的模拟考之后，这个月底还有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等着她。不知不觉间，距离毕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年。
明明前一阵子才刚入学，季节变化之快着实令人惘然。在等着召开班会的教室里，要好的女生们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
换作一般高中，这时候早已因为迫在眉睫的高考而充满紧张感，但在这所私立大学附属高中，只待透过十一月的考试决定科系。
报考其他大学的学生，原本就被分发在不同班级，因此教室里的气氛相对悠闲许多。
“啊......”
李艺杨仰望天空，发出叹息般的声音。几只白狼一面嬉闹，一面飞向高悬的澄澈蓝天。白色是代表神明使者的颜色，八成是某尊神的眷属吧。
李艺杨目送它们的身影远去之后，才把视线转回教室在。能够与她分享这种神秘景色的人现在不在身边。
李艺杨徐徐地吐了口气，打开手边的联络簿，熟悉的文字井然有序地排列于页面上。
对于李艺杨而言，校园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不过上高中以后，周遭换了批新面孔，生活似乎变得轻松一些。
只要乖乖上课、用功读书、过着被动的生活，就不会有人来干涉她。唯一的变化，便是隔壁班的南蕊汐不时会和她说话。
——李同学，你以后要继承你家的寺庙吗？
李艺杨想起前几天放学后，偶然在校舍出入口遇见的南蕊汐曾问她这个问题。所幸父母并不强迫孩子继承衣体，而是本人的希望为优先，因此，过去从未谈论过李艺杨从事神职与否的话题。
李艺杨自己也一样，虽然认为日后不无可能，但若要她立刻朝着这个方向迈进，她反倒有些踌躇。
不仅如此，蕊汐的话唤醒了唤醒了李艺杨苦涩的记忆。
本来有另一个人，该在她之前作出这个决定。
李艺杨闭上眼睛，强忍窜过胸口的钝痛。
带着微微寒意的秋风摇晃着教室的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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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早上七点，这个平时还在睡懒觉的时段，刘叶集目瞪口呆地仰望着灰色的摩天大楼。
“这就是上海！”
十月上旬的早晨充满秋意盎然的冰冷空气。在这样的空气之中，刘叶集环顾周围，只见三百六十度都是大厦。单侧四线道的马路上车水马龙，电视上常见的绿色计程车呼啸而过，步道上也可看见提早出门的上班族和粉领族行色匆匆的身影。
再过一会儿，想必人潮会变得更为汹涌。不愧是邯郸路，这商业化的街道。
“这是今天住的饭店地图，同样的地图我也传了一份到你手机里，自己确认一下。”
王木良从刚下车的高速巴士行李厢中拿出行李，连珠炮似地对兴奋不已的刘叶集说道。
“我用你的名字订了一个房间。不过是商务饭店，别太期待。”
“饭店只要能睡觉就好了。别说这个，你看了这种景色怎么一点也不感动啊！”
刘叶集接过影印的地图，对好友投以不满的视线。面对他的眼神，王木良外头纳闷。
“感动？”
“你看，高楼大厦耶！魔都耶！”
在重箐土生土长二十余年，老实说这是刘叶集头一次踏上魔都的土地。虽然校外教学时曾去过某个县城，但那个地方只是魔都的一角，其实严格来说是不繁华的地带。
王木良瞥了摊开双手表示感到的刘叶集一眼，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在哪里读大学？”
经他这么一问，刘叶集突然觉得在都会正中央高举上手的行为十分空虚，轻轻地放下手。能不能别用如此冷淡的眼神看着正在兴头上的人？
“......魔都。”
“没错，我就读的大学位在魔都。换句话说，我在魔都住过四年，今天就是为了参加大学同学会，才从两个月前调整班表，努力挤出假期来。现在就算来到邯郸路，也都有点司空见惯了。哎，多少有点怀念就是了~”
说着，王木良重新环顾四周的景色。
王木良是在上个礼拜邀请刘叶集一同前往魔都。
反正没有打工的日子，你也只是在家里混吃等死而已吧——被王木良一语道破这个充满偏见的事实，刘叶集心里的确不太痛快。
但是当王木良表示要替他支付车资及住宿费用之后。他便立刻答应同行，只差没有磕头拜谢。
虽然有一尊狐神一脸不悦地嘀咕“身为差使必须随时待命，以俾神明交办差事。”，但它听说目的地是出名的魔都，就兴高采烈地跟来了。
嘴上说什么“看看现在的华夏魔都也不坏”，嘴角却淌着口水，因此刘叶集根本不信它那一套。
刘叶集再次提起出发前也曾经询问的问题。王木良不是守财奴，但也不是出手阔绰的人。既然要参加同学会，他大可以自己一个人来。
“我说过了吧？因为你看起来很闲，来参观一下魔都也不坏啊。”
王木良从下车处迈开脚步，刘叶集随后跟上。
老实说，他现在成了差使，比从前只有打工时忙碌了许多。
然而，闲暇无事的日子，消磨时间的方法却和从前差不多，或许这是知悉刘叶集过去的王木良关心他的方式吧？
“那、那至少车资让我出吧，反正高速巴士没有动车那么贵......”
“不用了。和你接下来的试炼相比，那算不了什么。”
“咦？什么？”刘叶集没听见王木良的低语，如此反问。
王木良短叹一声，回头看着刘叶集，指示前进的方向。
“这边是松花江站，反方向是复大站，你先找到饭店再说吧。”
“呃、呃，松花江......”
“我先去复大的和教授去打声招呼，接着和住在魔都的人会合，直接去同学会。”
王木良是毕业于复大的历史系学生，换句话说，今天参加同学会的人，大多都是和王木良一样从事有关于历史工作的人员，例如神职之类的。不过，像王木良这样从外地前来参加同学会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住在都内和郊近的人。
“我大概很晚才会回来，你先睡吧。”
“你不当我的向导吗！”
居然把好友丢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岂有此理？王木良无视刘叶集的呐喊，重新背起波士顿包，轻快地踏上磁砖步道。刘叶集还奇怪他为何如此亲切，原来是这么回事！
“要我去哪里啊......”
虽然自己一个人也能观光，但没有熟悉当地的人作伴，差别可大了。刘叶集只顾为了能去魔都而高兴，事前根本没有做功课。在这个代表亚洲的大都会里，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只知道车站的方向，要他何去何从？
“刘叶集！刘叶集！”
就在刘叶集呆然目送王木良时，一下巴士便不知跑去哪了红普，竖着尾巴跑回刘叶集身边。
“松花江似乎是个好去处！”
红普在刘叶集的脚边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刘叶集头一次觉得在它的背后看见了光环。
“你帮我查了吗......?”
“听说松花江有很多点心店！”
“......你到底是收集什么资讯啊？”
刘叶集怀着大梦初醒之感，俯视着宣告之后想去甜点激战区自由之丘的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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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叶集，这是怎么回事......?”
从高速巴士处步向松花江站的刘叶集与红普，避开人潮渐增加的车站前，走进高楼大厦并立两侧的巷弄中。他们走在灰砖步道上，发现了一间便利店，便入内购买早餐。
“怎么回事......?你说你喜欢酱香口味，所以我就买了酱香口味啊。”
刘叶集倚着入口附近的大厦墙壁，替红普拆开饭团包装。
“我不是在说饭团的内馅！我是在问中式甜点呢！”
刚才，他们前往红普想去的面点店所在的大楼，但开店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入口依然紧闭。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但狐神似乎无法接受。
“刚才你也看见了吧？店还没开。在说，我才不想一大早就吃甜点。”
为什么来到魔都还得吃中式甜点？中式甜点应该是重箐比较丰富吧。
“......无可奈何。”
红普咕哝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借过饭团。刘叶集叹了口气，咬了口买给自己的热狗。在略带凉意的早晨，能够用罐装咖啡的价位喝到滤挂式咖啡，实在是值得庆幸的事。
“那么，现在要做什么？”
红普灵巧地用前脚压住饭团，一面慢慢啃食一面仰望着刘叶集。
“这个嘛，饭店办理入住是从下午三点开始，在那之前先去魔都其他地方观光......”
是不是该买本旅游指南书？现在突然要考虑去处，刘叶集只想的出东方明珠和‘版权’乐园。
正当刘叶集抱头苦思之际，耳边传来微微的铃铛声，令他抬起头来。
有个身穿淡红色汉服的女性走过眼前的步道。那身汉服的款式有些老气，衣襦染印着白色的月牙花纹；一头长发并未束起，垂着眼的侧脸白皙如雪，铃铛声是从她的手边传来的，刘叶集的视线移向缠绕在纤细手腕的朱红色细绳，只见上头有个小巧的铃铛与白色花饰。
“话说回来，这一带变得发达许多。在我所知的时代，这里是尽是湿地的荒村......”
就在刘叶集用视线追逐女性之际，脚边的红普一面咀嚼饭团一面喃喃说道。
“咦？是吗？”
刘叶集忍不住回头望向红普。仔细想想，刘叶集知道进入近代以后的魔都，也就是民国之后。在那之前的魔都是片什么样的土地，他连想也没想过。
“当时只有些许台地，现在我们站着这一带全是大海。凡人连土地的形状都能改变，实在了得。”
红普语带讽刺地说完最后那句话之后，叹了口无奈的气。
“为了住人，只好这么做。所以现在魔都才能成为世界顶级的大都市啊。”
刘叶集再度把视线移回步道上，身穿汉服的女性已然不见踪影。他从大楼的缝隙间仰望天空。
能造访这座大都市固然是好事，但他有股不详的预感。过去他也有过几次突然外出旅行的经验，而每次差使都会在旅行地落在他身上，这么一想，搞不好在刘叶集深思熟虑过后决定目的地的那一瞬间，言述之簿就开始发光了。
在不安的驱使下，刘叶集叼着热狗从邮差包中取出言述之簿。幸好尚未出现新的神名。
“......看来你也学到教训了。”
吃完饭团的红普啼笑皆非地望着确认言述之簿的刘叶集。
“是啊，我这个差使可不是白当的。”
刘叶集再度将言述之簿收进包包，用智能手机秀出地图。即使被叫去办理差事，只要在魔都内应该不成问题吧？东方明珠离这里似乎不远。
“红普，看来要走上一段路了。”
刘叶集确认路线之后，将剩余热狗放入口中，迈开脚步。别折回松花江，直接向着目的地走比较好。
“要去哪里？”
“东方明珠”
“那里有好吃的东西吗？”
“谁知道？不过那里是观光景点，应该有卖吃的吧。”
边说边吧智能手机塞进口袋的刘叶集一时反应不及，结结实实地撞上迎面走来的西装男子，手上的咖啡也因此洒出来。
“对，对不起！”
刘叶集连忙道歉，望着洒出来的咖啡去向。灰砖步道上多了道琥珀色的污渍。
“咖啡有没有泼到你！？”
咖啡杯盖着盖子，洒出的咖啡量不多，但若弄脏了正要出勤的上班族西装，那可就糟糕了。
“不要紧，没泼到。倒是你没事吗？”
戴着无框眼镜的男性并未责备刘叶集，反而露出笑容安抚他。
“你的手沾到咖啡了。”
男性指着刘叶集的手，刘叶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满是咖啡。
“啊，我、我没事！咖啡已经冷掉了。”
“请拿去用吧。”
男性递出一条藏青色手帕，刘叶集手足无措。仔细一看，那是名牌货，应该很贵。刘叶集不知道该不该借用，但最后还是乖乖收下。
“对不起，一再给你添麻烦......”
“不，是我走路没看路。”
说着，男性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仔细一看，男子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与王木良不同类型的端正五官在眼镜的衬托下，更显得充满知性气息。他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岁至三十五岁之间。
“刘叶集。”
用啼笑皆非的眼神目睹整个经过的红普突然在脚边忠告：
“小心，有股奇妙的气息。”
“咦......”
当着男性的面，刘叶集不方便反问，只能小声地喃喃说道。这话什么意思？
“......人？”
注意力被红普吸引的刘叶集听到男性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
“咦？啊，什么？”
“你有没有在这一点看到一个穿汉服的女人？”
“穿着汉服的......？”
刘叶集反问，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身穿淡红色汉服的女性。
“哦，我有看见。留着长发，对吧？你们约好要见面？”
这么一提，她刚才正是走向男性走来的方向。就时间推算，两人应该会碰上才是。
“啊，不，不是。”
男性有些慌张的否认。刘叶集觉得自己似乎见过那张苦笑的脸，不由得眨了眨眼。
“我常在上班的路上看见她，所以有些好奇......抱歉，耽搁你的时间。”
“不，我才应该道歉......”
男性举起手来道别，走向大厦入口。
“请、请等一下！”
听见刘叶集呼唤，男性一脸惊异地停下脚步。
“对不起，手帕洗好以后我会还给你的，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总不能一借不还吧？
“不要紧，只是条手帕而已。”
“可是，这是名牌货......”
与其清洗过后坐再归还，或许买条新的比较好吗？面对坚持己见的刘叶集，男性面露苦笑，摸索上衣内袋。
“这年头像你这么一板一眼的人不多了。”
男性从黑色皮套中从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刘叶集。
“如果是工作中，我可能无法立刻接到电话.....”
“对不起，谢谢！”
刘叶集道谢，扫视名片。知名旅行社的电话号码之下印有手机号码。正当刘叶集抬起头来，打算询问该拨打哪个号码时，他突然看见一道奇妙的影子，而将视线移向男性背后，看见男子背后的物体，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隔着男性肩膀凝视着刘叶集的，是一双无神的眼睛。散乱的白发，没有生气的苍白脸颊，以及肥皂剧常见的阳光系穿搭。
刘叶集定睛凝神，以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而越是仔细观看，那副模样便越发鲜明，怎么看都是个怪人。
“怎么了？”
男性发现刘叶集样子不对劲，不可思议地问道。此时，视线与刘叶集对上的怪人缓慢但确实地走向他。每当怪人前进一步，便会有微微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距离如此接近，照理说男性应该会发现，但他却若无其事，换句话说，他看不见，代表这个怪人并不是无聊人士扮成的。
“没，没事！”
刘叶集下意识地往后退。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大都会里遇上奇怪打扮精灵？步步紧逼的怪人仿佛随时要伸出手来。
“那，那我先告辞！”
刘叶集留下这句话，一溜烟地拔腿就跑。
他穿过上班途中的粉领族身旁，跑进摆设露天咖啡座的巷子，来到人来人往的道路上之后，回头查探情况，怪人似乎没追上来。为了安全起见，他穿越大马路，走到大厦前广场一带才停下脚步。
“你，你说的奇妙气息，指的就是那个？”
刘叶集一面调整呼吸，一面习惯性地抚摸带有旧伤的右膝。
“那个怪人是从哪来的啊......”
他身边的红普一派镇定地留意身后，并就地坐下。
“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附在凡人身上。光是受人奉祀还不满意吗？”
“咦，你认识那个怪人？”
刘叶集配合红普的高度蹲下，同时萌生一般不详的预感，从邮差包中拉出言述之簿。
“刘叶集，你听说过月下老人的故事吗？红绳相系之人，前世缘定终生。”
红普把蓬松的尾巴缠在身体上，用墨绿色双眼望着刘叶集。
“......他该不会就是......”
言述之簿宛若正等待这一刻，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上头浮现的神明是——
“......柴道煌......月老。”
至今仍然已被人们所淡漠的善神之名，出现在空白的页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