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摆脱了唠唠叨叨地叮咛刘叶集别再靠近李艺杨的李康。刘叶集等人返回饭店，暂且回到各自的房间，为办理退房做准备。
然而，距离回程巴士发车还有段时间，引见李康的行程又已经结束，王木良便询问刘叶集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啊......”
听完那番话之后，刘叶集实在没有心情出去玩。说归说，好不容易来魔都一趟，完全没有观光，似乎太可惜了。
“啊，我根本想不出来。”
“那就去甜点激战区......”
刘叶集拿出房门磁卡，脚边的和平双眼闪闪发光。刘叶集察觉它的神情，板起脸来。
“我才不去。对了，我有事想问你。”
刘叶集进入房间，把磁卡**插槽中，回头看着红普。
“你早就知道李康大哥是李艺杨的哥哥吧?”
刚才在咖啡馆里，刘叶集不能明目张胆地询问，但他一直如此怀疑。红普的老窝就在德龙寺，就算它认得李康也不足为奇。
“是啊，那又如何?”
红普带着近乎厚颜无耻的泰然表情，一口承认。
“干嘛不跟我说啊!”
“说了有什么用?那和月老的差事又没有关系。”
“对!是没有关系!但是你可以稍微提点一下这类小资讯吧?”
“电视上说过，不可以随便泄漏个人资讯。”
“这是两码子事!”
正当刘叶集如此大叫时，突然察觉房间深处有股气息而抬起头来。狭窄的单人房里摆设简单，只有一张床铺和固定在墙上的书桌。虽然有窗户，但是打开也只能看见隔壁的大楼，因此窗帘通常是拉上的。此时，有个陌生的女人伫立在窗户前。
“你......”
刘叶集神色一紧，但声音在中途便失去气势。
眼前的女人身穿白色短袖，脚上穿着黑色运动鞋，胸口的硕果看起来人妻力MAX，一头乌黑的长发，整洁端庄，肌肤白皙透亮又光滑，双眼凛然有神、睫毛很长，被上身遮掩的牛仔短裤，看起来就像没穿一样，连见过不少绝世俊男美女的刘叶集都呆滞在了原地。
“意外的客神上门啦。”
红普走到刘叶集前方，与女人面对面。然而，飘荡于他们之间的并非紧张，而是一种融洽想和的气氛。
“有什么事？西王母。”
红普问道，女人突然露出笑容，那是有些疲惫、宛若叹息的笑容。
“抱歉，我不是有意吓人。”
形状优美的嘴唇吐出悦耳的低沉嗓音。西王母把视线从红普身上移向刘叶集，缓步走来。黑色运动鞋在地毯上无声地前进。
刘叶集对红普投以求助的视线。西王母是哪里的神明？至少他不认识。
“好久不见，差使小弟。话说回来，尔应该是第十次看见我的身影。我倒是从尔小时候便常看见尔。”
西王母走到刘叶集眼前，微微一笑。
“幸、幸会......”
刘叶集困惑地低头致意。从他小时候便认识他，究竟是什么神明？
“呃......莫非你就是下一位差事神......？”
神明主动找上门来，只有这个可能性。他一个小时前才刚办完月老的差事，下一件差事就来了吗？刘叶集连忙从邮差包中拿出言述之簿。
“不，倘若是我，倒还有救。”
西王母略微困惑地说道，并要刘叶集打开言述之簿。
“我正巧路过这里的神境，听说差使来到申城，便前来请尔相助。我在重箐的德龙寺看见尔时，事态尚未变得如此严重......”
就刘叶集所知，神明可以在全国各地奉祀自己的神境之间自由移动。以牛郎为例，他的根据地是南阳，但由于全国各地都有信仰他的人，因此随时出现在别的地方，四处游行。正因如此，他常背着老婆惹出桃色纠纷。
“......发生了什么事？”
刘叶集翻开新页，几乎同一时间，随着一道淡淡的光芒，淡墨文字浮现。这样使唤差使，未免太操劳了吧。
“......呃，道，道济降龙？怎么下面还有一首诗，什么意思？”
不懂其意的刘叶集，直接把页面转向西王母。西王母看了页面一眼，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是吗？灵狐认为我应该遵从降龙的意思吗？”
六十年来狼藉，东壁打到西壁。
如今收拾归来，依旧水连天碧。
“咦？什么？什么意思？”
刘叶集不明白西王母的反应是什么意思，边外头纳闷，边重新望向书上文字。为什么神明的称号总是奇异难懂？
“道济，降龙罗汉。”
红普代替沉默不语的西王母念出名字。
“降龙罗汉？好帅的名字，我好想在电视里看过......”
刘叶集坦白说出感谢。名字里带个“龙”字，感觉既威风又强大。
听刘叶集这么说，红普歪了歪头。
“你不是常常跟这类相处吗，却不知道？”
“相处？你在说什么？”
刘叶集茫然反问，红普对他投以啼笑皆非的视线说道：
“跟你认识的那个花和尚同样德行的人，凡人们叫他济公。”
......
济公年少读书于赤城山。由于受天台山“佛宗道源”和李府世代积善信佛家族文化的熏陶，潜移默化，萌生了方外之念。弱冠之年，皈依佛门，法号道济，先入国清寺，后至临安投奔灵隐寺瞎堂慧远，这位“佛海禅师”为济公授具足戒。
“出家后，一反常态。言行叵测，难耐坐禅，不喜念经，嗜好酒肉，衣衫褴褛，浮沉市井，常行救死扶弱之事；状类疯狂，人们称他为“济颠僧”。”
在办理完退房之后，刘叶集和王木良把行李寄放在魔都车站的收费储物柜中，坐上直达浙江省台州市天台县的长途巴士。虽然颠簸四个小时，但搭动车所花的时间也差不了多少。在陌生的土地上，有不用转乘的巴士可以直达，着实令人庆幸。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想去天台山。”
王木良用手肘抵着巴士窗缘，有些傻眼地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想在魔都观光，怎么突然想跑去天台山？”
“不，唉，我没过国清寺，趁这个机会去看一下也不太坏啊。”
刘叶集说着牵强的借口，嘿嘿傻笑。跟着通道的对侧座椅上，是占据了窗边座位的红普，和默默端坐着的西王母。见到言述之簿上出现的文字后，她就一直沉着脸。
“......顺便问一下，王母是怎样的神明啊？”
刘叶集压低声音询问王木良。根据后所言，西王母是长年游记于四方的神明，也可以说是没有定居点游神，不过她曾经在德龙寺呆过很长一段时间，难怪她从小时候就经常看见刘叶集。
“有很多种舒服，最普通的应该是千面女神吧，居然说从神话来看，大致在‘五帝’时代。然而五帝时代因为是传说时代，那时华夏各部族疆域不明，无据可资。自古就有关于她的记载。还有传言说，形象为半人半兽，是掌管瘟疫刑杀之神：同时也是织女的母亲之类的？”
“半人半兽？”
听到这个猎奇的形容词，刘叶集忍不住反问。
“就是什么牛头人啊，狮身人面像之类的，游戏里也有很多啊。换句话说，阿努比斯你知道吧。”
王木良搬出浅显易懂的解释，而刘叶集偷偷瞥了坐在对侧座椅上的西王母一眼。她是了不得的古神，如今外表看起来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美少女？
“......原来千面女神，指的是这个啊......这么说来确实......”
盘臂锤眼的西王母依然愁容满面，不时微微叹气。她和差使神济公是旧识，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到达国清寺之后，王木良表示要去打声招呼，便独自前往拜殿。王木良要刘叶集趁着这段时间自由参观寺庙境内，于是，刘叶集就在西王母的带领下，前往位于拜殿后方的参道。
“这些树的树干好粗哦。”
笔直延伸的参道足足有三百多尺长，杉树等大树矗立与两侧，在广大的寺内，感觉格外神圣。
“听说这片丛林里有许多南北界的植物混生，对于凡人而言是片宝贵的林地。”
西王母在走在刘叶集身旁，望着头顶的枝叶。
“环抱这样的森林是寺庙应有的姿态，但现在这种寺庙减少许多，道济常为此感叹。”
未经铺砌的沙地扫得干净又没美观，几乎不见落叶，不知道是多久扫一次？可以看出这座寺庙有多么收到爱惜。
“呃，我第一次听你那么称呼的时候就想问了......”
刘叶集的布鞋鞋底和沙地摩擦，发出沙沙声。
“你和济公——那个降龙罗汉关系很好吗？”
坦白讲，刘叶集并不觉得这两尊神明是有所牵连的关系，毕竟一个是天神，一个本就是凡神。
西王母的表情放松，肯定刘叶集的问题。
“没错。在漫长的旅途中相遇，随后离别，再相遇......就是这样熟悉起来的。道济本来就没有固定的神境，这一点上来说，和我很相似吧。”
“咦......这、这是什么‘歧路’的设定啊！这也太沙盒了吧。”
注：这里刘叶集引用了一个游戏的翻译梗，来源于《八方旅人》。
刘叶集忍不住用少年般的眼神凝视眼前的女神。他还以为这种相识还是游戏或者漫画的专利，没想到真实存在。
“说归说，至今仍未找到终点的我可能还会遇到更多吧。”
面对刘叶集直率的反应，西王母微微地笑着。
“真正讨人欢喜的是身穿的破烂挂，头戴破烂帽，腰间挂个脏葫芦的道济。貌似疯癫，医者仁心，喜好打抱不平似乎这件事在成佛之前，他就已经在做了吧。”
闻言，刘叶集想象着西王母走在路上，与这样相貌的道济相识。不管怎么想，刘叶集都不觉得西王母会和道济搭话。
“既然老爷子要差使替这尊佛办理差事，代表出来什么是吧？你特意拜访差使，可见问题并不简单。”
以德龙寺的小殿为家的红普，似乎认识道济和西王母。西王母望着摇着尾巴前进的灵迹神，微微叹了一口气。
“......坦白说，最近道济变得沉默寡言，即使我和他说话，他也长不发一语......从前他会和我闲聊往事，可是现在似乎连提也不愿提起。”
“什么往事......？”
刘叶集歪头纳闷。神明的往事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关于他至今为止医治了多少人，还有我们分别后，在路上发生的事。”
走在刘叶集身旁的西王母突然望向参道左侧，刘叶集也跟着转头，发现那里有快被栅栏围起来的土地。仔细一看，里头种了几棵黄葛树。
“差使小弟，尔知道黄葛树的含义吗？”
面对突然起来的问题，刘叶集慌了手脚。这么一提，王木良曾经和他讲过。
“呃、呃，我记得是佛经里的菩提树对吧，具有神性的植株......啊，其他的好像记不到了。”
刘叶集凭着印象回答，应该是这样没错吧？西王母微微点头，肯定他的答案。
“没错。如来佛祖释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树下修成正果，参悟佛道。”
“咦？等等，他就是坐在这种树下冥想？”
“对。”
“不是开玩笑？”
“对。”
“这代表几乎是在用命？”
“对。”
随即回答的肯定答复，令刘叶集哑然无语。他知道这种方式能成佛吗？这可不是减肥节食之类的儿戏。既然是大彻大悟之人，就没有领悟更好的方法吗？
“......那、那他真的成佛了吗......？”
“当然。当时他就是参悟佛道之后，立地成佛了。”
“啊，还能这样啊？”
刘叶集反问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大。曾经刘叶集只是一知半解的知识现在被完全充实了。
“这里还好有菩提树，不然道济的情况会更加严重吧。”
西王母在园前停下脚步，微微地叹了口气。
“会不会是因为他丧失了这部分的记忆？”
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这种可能性不小。
然而，西王母一脸遗憾地摇头否定刘叶集的疑问。
“不，记忆似乎是由的，只是他不愿提起。平时都是由我来打开话题，最近他对我的态度变得有些冷漠，我原本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却又想不起来......”
“我在重箐看见他时，并没有异样......”
红普摇了摇尾巴，歪头纳闷，这对朋友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关头，他开口了。”
西王母紧紧闭上嘴巴，急着她连同悔恨的叹息吐出这句话。
“可是，我实在是不愿接受......”
树叶随风凋落，刘叶集站在光秃秃的黄果树下叹道：
“不久之后冬天就要来了......”
寒意随风袭来，刘叶集打着哆嗦，搓了搓手。
身后传来熟悉的喃语，刘叶集回过头来对着面前的她打起了招呼。
“啊......刘，刘先生......”
“天要冷气来了，记得多穿点衣服啊，李艺杨。”
刘叶集随口说着，心里却抖动了起来，不过很快，刘叶集才发现自己脑补过了火。
参道的尽头便是本殿，屋檐之上青苔丛生，以原色木材打造的寺庙在经年累月之下变成黑色。
“我只是叫西王母找个新的友人来。”
道济在本殿前欢迎登门造访的刘叶集一行人。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留着胡子，高大的身躯穿着叫花子人员长穿的破烂布，从袖子里露出的壮硕手臂被太阳晒得黝黑，肌肉线条一目了然；从略微敞开的胸襟可以看见结束的胸肌，腹部似乎缠着布条，看起来不像佛，倒像个坐在某个街道上乞丐。
“友人......？”
刘叶集确认似地反问。现在不是已经有西王母了吗？
“西王母作为你的友人，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继刘叶集之后，红普也开口询问。
来到这一带，香客变得稀松许多。道济目送拍照的情侣离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西王母现在被很多人信仰着，是一尊不折不扣的大神。我们从前确实是友人，但是她到了如今还对保持平等的对待，并不合理。幸亏我找到了一个适合当友人的凡人，我便告诉她把人带来，她却拖拖拉拉的......”
面对背手仰望本殿的道济，红普垂下耳朵，与西王母互看一眼。
“但西王母打从最初就和你做了友人，你们对彼此也很了解，何必另找新人？”
虽然不明白道济有什么考量，刘叶集还是姑且提出这个单纯的疑问。
“而且你说合适人选是凡人吧？不是要他当神职人员，而是要他当你的友人？这应该有点困难......”
刘叶集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突然对人说“你被神明选中了”把人带过来，应该只是徒增那人的困扰吧？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啊。
“......是啊。对于凡人而言，或许是有些困难。不过，倘若是牧溪的后裔，应该能像从前那样——”
道济若有所思地转动视线，倏然语塞。那不是那不是主动打住话头，而是宛若突然失声般的不自然中断。
“道济......？”
西王母一脸担心地仰望，道济撇开了脸，摀住自己的喉咙，略微痛苦地呼吸。
红普眯起墨绿色双眼，凝视着道济。
“你发不出声音吗？”
闻言，西王母倒抽一口气。
“不会吧......道济，是真的吗！”
西王母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扶住道济的脸，却被道济躲开，刘叶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发不出声音？那么尔现在听见的声音是什么？树木的呢喃声吗？”
不久，道济恢复了平时的神态，把视线转向红普。
“那你继续说下去吧，牧溪的后裔怎么了？”
红普乘胜追击，道济怒目相视，接着，他做好觉悟张开了口，但是从他喉咙外泄的确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而已。
“什么......是什么时候......”
目睹道济发不出声音的模样，西王母下垂的左手下意识的捏紧。
“......与你无关。”
道济摀着喉咙，挤出这句话。
“神明的力量衰退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道济自嘲地笑了，又重新转向刘叶集。
“如尔所见，差使兄。红普兄说得没错，我确实逐渐失去声音。”
道济坦白说出一直瞒着西王母的事实。
“堂堂千面女神对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这么好，不是浪费吗？我希望见证这一刻的，是当年奉祀牧溪的后裔。”
“可是......”
刘叶集本想反驳，却又感到迟疑。道济和西王母，他到底该站在哪一边？
“......这是什么话！”
西王母在道济旁边吼道：
“这算什么——”
“别说了，西王母大人！”
这道如雷的呵斥声打断了西王母。道济突然大吼，令刘叶集见识到他威严的一面，不禁缩起身子。现在的他与面露柔和笑容是的落差极大，光是一瞪，就足以令刘叶集双脚僵硬。
“正因为你知道我全盛时代，所以我才不想让你看见自己衰弱的模样。”
道济压着声音说道。西王母紧咬嘴唇、皱起眉头、宛若在克制心中的情感。
“所以我才叫你帮忙去找牧溪的后裔。”
“——可是......”
西王母依然难以接受，道济短短地叹了口气。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就把这个交付给差使去做吧。”
刘叶集慌张失措地交互望着道济与西王母。他现在陷入两面不是人的状态。
“灵迹神啊，尔也替我劝劝她吧。”
道济望着旧识狐神说道：
“劝她放弃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