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仙舟跪着祠堂中央，地上连块软垫都没有。
不记得跪了有多久，多少个时辰？他估摸不清，只感觉到膝盖没了知觉。
期间有人给他送了水和食物，顾仙舟怄着一口气，没要。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听着身后敦厚的脚步声，就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父亲顾昀。
“跪了一天，想了什么。”
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
男人身形修长，面容和顾仙舟有几分相似，目光深沉，穿着一件玄色长衫，看起来和顾仙舟身上相同，只是袖口纹着三圈金纹。
顾仙舟低垂着头，没有回答，也懒得回答。
“你与那银丝阁的...”顾昀话语停了一瞬，不知怎么形容，“仙舟，你已然成婚。”
顾仙舟轻咬牙，“婚约罢了。”
“婚约也一样！”
顾昀有些怒意，“我一生为人沉稳，怎的生出你这样不知轻重，举止无措的儿子。”
顾仙舟黑色的眼眸睁大，面容有一瞬的狰狞，只是垂着头，倒也没被看到。
“过些时日筱凝过来看你，你...好自为之。”顾昀说罢拂袖离去。
顾仙舟握紧了拳。
顾昀行至祠堂门口，停了一下，又转头似不经意的说道，“别跪了，去吃些东西，再去药房拿些药，别真伤了膝盖。”
说完，才走了，头也不回。
顾仙舟握紧的拳又松了松，呼了口气，目光半分迷茫盯着祠堂上的牌位。
...
顾昀这人不怎么会笑，自顾仙舟有意识起，就很少见着顾昀笑。
相熟的人都说数十年只记得一次顾昀笑的无状，就是顾仙舟出生那天。
他曾一开始很自豪。
听着别人告诉他，他父亲是怎样一个习武的天才，怎样一个人创立了墨羽宗，又怎样把宗门发扬光大...
他那时候也有些向往。
...
车马停在了乌鹊山脚下，车帘拉开，女仆搀扶着一个女子下了马车。
温婉的模样，举止得体，女子穿着身淡色的襦裙朝顾仙舟行了个礼，而后云淡风轻的一笑，“顾公子，好久不见。”
乐筱凝，乐耽宗长老的女儿。
顾仙舟记得小时候是见过这个女孩的，只是隔了太久，久到记忆都模糊了。
他点了点头。
乐筱凝略微迟疑，想着面前这人现在是自己未婚夫，面容也有些泛红。
...
只第一印象来说，顾仙舟并不厌烦乐筱凝，既没有什么好感，也不讨厌。
该说是平淡，心里丝毫没有波动。
墨羽宗的车马在沧州城缓缓行着，乐筱凝好奇的左右张望。
至一家药铺门口，驾车的墨羽宗弟子恭敬给他禀报，“少宗，到了。”
顾仙舟点头。
顾昀让他来沧州城护着一批药物回去，这种杂活本也不需要他亲自跑一趟，何况还是带着乐筱凝这个累赘。
顾昀的意思很明显，让他带着乐筱凝去沧州城转转，培养感情。
要真有感情的话...
顾仙舟兴致欠缺，和药铺商谈的事自有下面管事负责，他反而无聊的在门口打转。
目光定定的望着不远处一个小贩，挂着串糖葫芦边走边嚷。
顾仙舟思绪纷飞，有点走神。
“顾公子是喜爱甜食？”身旁忽然传来乐筱凝的声音。
顾仙舟愣了一下，摇头，不再看了。
她只浅浅的一笑，也没有追问。
一个卖花的贩子也许是嗅到了商机，凑近了两人身边，“这位公子，要不要买朵花送给这位漂亮的姑娘。”
小贩讨好的笑。
顾仙舟心里隔应，还是不好拒绝，“好。”
倒真就买了一支。
一旁糖葫芦的小贩嚷嚷的更响了，顾仙舟干脆一并买了送乐筱凝。
她接了，薄唇弯起轻声笑。
她不是那种漂亮到惊艳的容貌，温婉柔和，笑起来倒是很有感染力。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她说。
顾仙舟微愣，“你是说...”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服用过绝颜，永不变化。
“不只是容貌，还有性子。”乐筱凝凑了近了几分，“小时候你带我跑遍整个沧州城，还记得吗？”
“...”顾仙舟默然，早忘了。
乐筱凝深吸口气，忽然就挽了顾仙舟的手跑了开去。
不远处的墨羽宗弟子愣了一下，“少宗！你们要去哪...”
没有应声，只几个眨眼就跑的远了。
...
顾仙舟被拉着逛了棋室，书屋，果铺，裁缝铺...
乐筱凝的确是个天真的女子，和她一块倒是不会累。
棋室里。
顾仙舟执着黑棋，被白棋杀的一片好地都不留。
他举着棋子半天，在乐筱凝得意的目光中投子认输。
“真厉害。”顾仙舟由衷佩服。
乐筱凝也弃了棋子，“我身体不行，不适合习武，只好把闲时都拿来做这些，我倒是很羡慕你们能习武的。”
顾仙舟默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即便知道，他也没那个心思。
手又被乐筱凝拉着，“走了，去别的地方。”
他看乐筱凝笑的开心，忍不住心中默默的想着，好歹父亲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
...
裁缝铺里。
乐筱凝试着衣物，店家不住给这位看起来有钱的小姐介绍着材质面料款式...
顾仙舟看乐筱凝变装一样换了无数衣物，他想，要论易容换装也没有比那个人更擅长的了...
而且林亦不管穿什么衣物也都漂亮。
“顾公子，这件怎样？”
“好。”
“顾公子，这件呢？”
“也好。”
“仙舟，这件...”
“都好...”
称呼悄然发生了变化，顾仙舟没反驳，更没心思反驳。
要他不是碰巧在沧州遇见了林亦，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心思混乱。
缘，缘。
缘起何处，缘灭何处。
他哂然一笑。
...
离开沧州城的时候，已然黄昏。
身后的药材装了几车，个人的储物空间是怎么都放不下的。
城门口的守卫远远就看到了车上墨羽宗的标识，“是墨羽宗的吗？”
顾仙舟掀开车帘。
“哦，是顾少宗。”守卫恭敬的说道，退了两步，就放行了。
身旁的乐筱凝轻靠着车帘，微微打着盹，看起来是累了。
夕阳照着残红。
顾少宗，以后会是什么，顾宗主吗？顾仙舟想，就这么把自己的命运给既定了路线，他不喜欢，连带着看乐筱凝的神色也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