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我想要你成为南方教廷的圣女。”
梅丽呆呆望向教皇，久久没有说话，教皇的请求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
“这个要求奇怪吗？我的所有的主教、圣女、神官、司教，都是从教廷的信徒里挑选的。”
“你忘了我不是教廷的信徒吗？”梅丽说。
“是不是信徒只是梅丽小姐一念之间的事，只要有一颗奉献之心，任谁都能担任教职。”
“教皇先生是在向我传教？”
梅丽觉得又疑惑又好笑：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让教皇亲自出面为自己的医治身体，代价也诡异无比：成为教廷的圣女，这算是什么交易？
“我不喜欢传教这种说法，教廷发展到今日的成就不是靠虚无缥缈的教义，而是复苏教会给予了信徒实实在在的庇护和援助。缺乏后者的话，圣典写的再好，没有人相信遵守又有何用？”
“是啊，所以南方根本没有相信你的圣典的人吧。”
梅丽讽刺。她没有亲眼见过，但格莱德带她出去玩的时候，酒馆传言她还是知道的。
“唉……诺萨里斯主教曾有机会同时受到两个国家百姓的尊敬，可他自己放弃了。”教皇叹道。
“难道这位诺萨里斯也是有一颗奉献之心的人吗？”梅丽笑道。
诺萨里斯在首都的暴行已人尽皆知，梅丽很想知道，教皇在既不撒谎又不推翻自己刚说的话的情况下如何回答她。
“他曾经有，但现在没有了。他心生堕落，抛弃了我们的神圣使命。这就是人类自身躯体的局限性：凡人的意志再怎么坚如钢铁，也难免被由自身躯体诞生的欲求逐渐腐蚀，我以为选择高尚无私的人作为主教便万事大吉。可忽略了人的心智在高压和放纵下是会改变的……”教皇仿佛是在自责。
“你不也是人吗？那你也不可能永远高尚。”
“你说的没错，我比大多数人更进一步也改变不了我是人的本质。如果说人的意志最多达到钢铁的程度，我的意志顶多算块不锈钢板。”
教皇大方的说。
“哈哈哈哈哈哈！”梅丽被教皇滑稽的说法逗的忍不住笑出声。
“没有不会被腐蚀的金属，即使黄金也会生锈。脱离低级趣味不过是减少了一些可能改变人心的因素，但永远不会消失。”教皇又比喻起来。
嬉笑过后，梅丽觉得教皇的话不乏道理。
“梅丽啊，你要记住一点，只要是人都是会变的。”教皇说。“只不过人的生命是苦短的，有人来不及遇到足以改变他的东西，人生便结束了，所以显得有些人的意志坚定。”
“你也是人。”
“嗯，没错。不过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个高尚的人，只不过脱离了躯体上的低级趣味罢了。”
梅丽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那你现在正在追求的又是什么高级趣味呢？”
教皇看着梅丽的眼睛又聚焦成一点红，对女孩说：“我的趣味没有什么高级的，我亲身经历了自己熟悉的世界在灾难中化为乌有，自己恰巧又是逃过一劫的幸运儿，你说说，现在的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在现在的世界里装神弄鬼，称王称霸？”梅丽说。
“这样能得到的东西无外乎财富、权力、满足感。这些都是我早已抛弃掉的低级欲■望。你见过成年人对小朋友称王称霸吗？那得多幼稚。同理，我也不可能对花园里的花朵产生什么支配欲。”
“你把教廷当做你的后花园……”梅丽说。
“我的趣味是当个懒惰的园丁，把种子栽培好后看着它们成长，必要的时候出手修剪一番。”教皇循循说。“所谓必要的时候，那就是有种子长出的植物影响到花园里其它植物的生长。”
＊＊＊
梅丽在自己脑海里开始仔细串联教皇从刚才开始对她说过的话语，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可教皇的话对她来说毕竟还是太深奥，她需要一段时间理解。
见梅丽不说话，教皇眼睛暂时黯淡了下去。
不久后告解室的大门打开了，门外白袍老人端进来一托餐盘，上面有面包、奶酪、葡萄，还有一陶壶牛奶。
这都是梅丽特别爱吃的点心，尤其是焦皮面包和甜奶酪，可是教皇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喜好的呢？
司教恭敬的在梅丽身边放下另一张小凳子和餐盘，又对神像鞠躬告退。
“看来你想思考一会，无妨”教皇对梅丽说。“午餐后我们再聊，这是我给梅丽小姐准备的午餐。”
“我一个人吃多无聊啊，你陪着我边吃边谈嘛。”
“随你愿。”
梅丽拿起陶壶小口尝了尝教皇的牛奶，口感好极了，她贪婪的端起壶子又咕嘟咕嘟喝下几大口
“呼~~~你要是给我准备的是瓶酒就好了，我听说艾露达梅尔的精灵特酿比牛奶好喝十倍。”由于忍不住喝快了，梅丽嘴唇上都沾了牛奶，她表现得很没教养的撸起袖子揩揩嘴，气势上不服的对教皇说。
如果称赞教皇的午餐好吃，那显得自己吃人嘴软。
“小孩子别喝酒。”教皇说。
梅丽一笑，捏起一颗葡萄问教皇：“那你喝不喝酒呢？”
“不喝。”
女孩一吐舌头：“小·孩·子~”
教皇眯起眼，内心愉悦的样子：“在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是小孩子，只不过已经鲜有人能对我说教了。”
梅丽注意到教皇的说法，他说鲜有人能对他说教，那就是还有了。她不禁好奇这个人是谁。
＊＊＊
“我打算罢黜诺萨里斯。”梅丽快用餐完毕时，教皇话锋一转，开始切入正题。“我不愿我的力量被扭曲成满足低级私欲的工具……残花败柳不该栽在花园的显眼处，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寻找一位合适的继任者。”
“为什么偏偏选中我这个没什么用的人。”梅丽问。
“别的种子不适合栽培在花园这个位置上。”教皇说。
“我就合适了？”
“我不确定，但想试试看，总不能一个花园全栽一种花吧？让你成为圣女，也算完成和老欧根的约定了。”
“你和爷爷有什么约定？”梅丽问。
“早在我打定主意入侵南方之前，老欧根就是教廷的信徒了。”
“……爷爷是……教廷信徒。”虽然是陈年往事，听到教皇这么说梅丽很是吃惊。
“那提亚是奴隶制的国家，繁荣的基础是对外扩张国土的同时，从新土地的原住民里掠夺奴隶，再用奴隶产生的利润建设新城镇，接着让获得地位的奴隶去俘获新的奴隶。当教廷和这样的国家接壤后，我就觉得早晚要采取行动。你的祖父常年进攻亚甸和伯利恒的教区，我和他交战了很多年，最终不得不动用『骑士』的力量，终于在战场上击败了他。我本该杀了他，不过我没有，他回去之后成了教廷在那提亚国的秘密信徒，从此不再入侵北方。三十年前你祖父在战场上折断家族宝剑，算是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划上了一个句号。”
“…………”
“老欧根和我约定，即使教廷征服南方，我也能伤害狮鹫家族的子嗣。所以取代诺萨里斯的人选得在格里芬家族里挑，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由梅丽来当吧，这样你的家人都好接受，尤其是……你的兄弟。”
“我还没有说要答应你呢。”梅丽回答，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她想了想，发现教皇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所有人选中最合适的。
可是——
梅丽瞬间仿佛察觉到教皇的话里有哪些微妙的蹊跷。
“如果你的萎缩症得不到治疗，最多再过二十年就会死于心肌衰竭，可能更早，在死前你还要经历生不如死的阶段。至于你的家人，你的两位哥哥筹备反抗教廷已久，你还有机会避免事态失控。”教皇说。
“你在威胁我？”
“我在陈述事实。我相信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哥哥们看到你康复也会很开心吧？你现在每浪费一秒钟，事情向悲剧发展的可能性就增大一分，快点做出决定吧。”
“为什么？”梅丽问。
“因为总会有极少不确定的『变数』存在。”
“…………”
“…………”
突然间，梅丽想明白了。
教皇知道南方的状况和自己的家族蠢蠢欲动的想法，但他打算遵守和老欧根的约定——至少是尝试遵守。所以他找到自己，想让自己成为圣女。
梅丽沉吟半晌，抬起头问教皇：“圣女的话该做些什么呢？”
“不需要做什么，你只需要坐上这个位置，很多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教皇说。
“你想靠我解决哪些问题？”
“我要恢复南方的和平，替换掉诺萨里斯后，你的身份可以同时代表格里芬家族与教廷，我要立刻与南方的抵抗者签订停战协议。从此以后，那提亚北方和首都将成为格里芬家族治下的教区。至于沃夫家族，他们将获得国家南部的自治权。”
“你这么自信协议可以达成？解放者威廉会同意吗？”梅丽提出。“我听闻他是位广受拥戴的领主，在镔铁峡谷大败你的勇士。”
“复国军并非铁板一块，诺萨里斯想把他们赶尽杀绝，其实只要承诺给予各方合适的利益，并适当的展示教廷还未动用的力量，不久后联盟便自行瓦解了，只要恶狼山脉的反抗者看到自己无力对抗教廷的事实，这个国家也就和平了。”
＊＊＊
“接下来呢？对你来说圣女的利用价值就到此为止了吗？”梅丽问。
“差不多了，接下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教皇笑道。“圣女拥有支配教区内一切教廷力量的权力。”
“那我和诺萨里斯那样可以吗？”梅丽笑起来。
“我建议你学习蕾琪尔，想要满足一些无碍他人的趣味我也不会干涉。只是，我希望你遵守三条约定。”
教皇不等梅丽问就直接一一说到：“第一、完全废除北那提亚的奴隶制。第二、禁止任何挖掘那提亚地下遗迹的活动。第三、把精灵彻底请出那提亚教区，今后也绝不能让精灵进入教廷领地。”
“精灵……吗？”
“是的，尤其要小心吟游诗人。”教皇特别强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