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懂个锤子画
之间莫寻真握笔的手不知为何轻轻一抖，几点墨汁随即滴落在了宣纸之上，顺着不同的方向开始流淌起来。
失误了？
原本见着莫寻真之前几手神乎其神的画技，尚处于惊叹中的的围观者们，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莫名的失落感。
终归还是年轻人，没办法真正驾驭这画技也是正常的。
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张半城了。
原本见着莫寻真那几手，他那有些微胖的身子，背上早已经簌簌冒出了冷汗。
难道他张半城一世英名，如今要在这么一个小子手里装逼不成反**？
别吧……他还要面子啊……
不过，能有这等技法，这小子背景肯定也不会简单。
张半城思绪至此，已经有了和莫寻真讲和的打算。
毕竟，他骨子里还是个生意人，信奉的终归是和气生财。
好在莫寻真失误了。
不如干脆就借着这个坡，把驴給下了？
张半城想着，一张脸上慢慢堆砌起了笑容。
然而他刚要开口，却发现周围人的表情再一次起了变化。
他心头忍不住一颤，随即再次向莫寻真看去。
只见莫寻真握笔的手飞快地按了下去，笔尖正点在那墨汁滴下的其中一点，顺着那墨汁流淌的纹路开始描画出一个……
坟包？？？
围观人群面面相觑。
虽说以“清明”为题，可真画个坟包，这也未免太过直白了。
然而，更加让人疑惑的还在后头。
在坟包画好之后，那上方的墨点，流淌的纹路，看起来刚好就像是两名正在坟包上撕打，随时准备扭动身子起跳的小人。
这是个什么场景？？？
其实莫寻真自己也搞不懂这是个什么场景。
刚才那番操作，纯粹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自独孤仙儿的凝视，下意识地手抖了一下。
原本他也不过只是想要试试看的态度，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毕竟清明嘛，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坟包啦，那不如干脆就把这失误的墨点改坟包算了。
然后天知道怎么回事，他这头才刚把那坟包改好，另外两个墨点“der~”的一下，还没等他来得及修正，就十分自觉地顺势流淌成了那两个小人的模样，巧了，还正好就踩在了他刚刚画好的坟包上。
于是这图当下的状况就十分诡异了。
莫寻真硬着头皮暂时收了笔，盯着那图作出思考状。
这算啥嘛？坟头跳大神？
莫寻真心头抽搐，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再次起笔，权当这个位置俩诡异的小人不存在一般，继续在坟包前边重新添上了两个哭丧和跺足的简易小人。
于此，画完收功。
眼见着莫寻真似乎是结束一般地退开一步，周围的人群终究是面面相觑，不时看向莫寻真的画作，低声讨论，作沉思状。
尤其是那老者，一双眼更是死死盯住莫寻真的画，看样子似乎是在深思。
诚然在老者看来，这年轻人方才所展现出的绘画手艺，着实让他惊艳了一把，那阴郁的天空与大地之间，飘散着的毛毛细雨，更是将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凄然感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这之后的操作……怎么就这么让人看不懂呢……
难道……
老者看向莫寻真，见确实未曾从莫寻真脸上看出任何不自然的神色时，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画上。
难道这其中，有着什么他都一时未能参透的深意！
老者神色一动，越想越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有人欢喜到坟头起舞，有人真心吊唁痛哭，有人怒而跳脚，有人不语沉思。
这……这是人生百态啊！
想通了这一细节，老者脸上惊讶的神采便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一切的淡漠。
尤其是他发现周围所有人大部分都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时，那种优越感更是溢满了他的心头。
看看，这所有人里只有他透过这简陋的外表看透了这一深邃的本质！
所以他才能被称为鉴赏界的大师！什么叫大师，这就叫大师！
于是，老者便不再犹豫，抬手在桌上猛地一拍，高喊一声：“好画！”
一时之间，整个厅室内顿时炸锅了，在老者这一声之后，其余的鉴宝师与围观众人也紧随换下了那副一脸懵逼的模样，纷纷跟着开始叫好。
“这画！妙啊！”
“你看这云！这雨！这坟！这人！啊，此生能见这等佳作，余生无悔了！”
“你看出来了吗？这画的解读方式有四种，你看出几种了？”
当然，这成片的叫好和分析声中，倒还真夹杂有几声“这不就是小孩子的涂鸦嘛？”的质疑，不过很快便有人帮着莫寻真怼了回去。
“你懂个锤子的画！这叫化繁为简，是高等绘画的境界，境界你懂吗！我跟你讲，这里代表了作者想要表达的这种思想……”
这一顿吹得，把莫寻真自己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天地良心，他就是随手瞎画的，真就半点想法都没有啊！
“这位……小兄弟。”
莫寻真这还懵逼着，就听见那老者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唤了一声，态度居然带上了浓厚欣赏与亲切的味道。
“小兄弟的如此年纪便能拥有如此画工，不知师承何处啊？”
“这个……”莫寻真挠了挠头，有些心虚，“我的师门不大方便透露，您就告诉我，这画能不能让我进这拍卖会场吧。”
“这……”
老者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犹豫。
虽说这画在他看来着实不凡，但莫寻真一无名声加持，其二，此画是否有人愿意出价十万两购买尚且未知，他一时也不敢妄下定论以免砸了自己的招牌。
然而此时，方才一直对莫寻真表现出针对意味的张半城却是忽然跳了出来。
“钟老，不必多说，这画十万，我买了！”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毫不在意地便开口要十万将莫寻真的那幅画作买下。
莫寻真还未来得及诧异，这货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对方便带着一副和气的笑容凑了上来：“嘿嘿嘿，这位先生，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险些便与先生交恶。但先生这画我着实是喜欢的紧，不如就卖给我吧。”
其实他哪里懂画啊，单纯就是听那老者说这画好，那这画在他看来便就是好画了。
莫寻真回看了那胖子一眼，声音带着一丝疑惑的味道：“十万？”
“对对！十万！”
张半城急切点头，生怕莫寻真不同意似的。
“哦——！”
然而，莫寻真拖长了声音，却是忽然话锋一转，
“但是，我拒绝！”
莫寻真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了那只林奇交给他的章子。
姑且不论这胖子这时候上来套他近乎是个什么居心，他可不想平白无故欠下这样一个人情。
他想着，接着便朝那只章子呵了几口气，依照林奇所说，在那画的右下角轻描淡写地一盖。
在他看来，这之前的步骤如何都不重要，他此行所依仗的本就是这个小小的戳啊！
“这……这是！”
那老者的眼神，在接触到这印章盖下的红印时，表情猛然一变，看向莫寻真的神情顿时不再是那副看晚辈的模样，甚至隐隐约约带上了一丝恭敬。
“居然是高大师亲临！得见高大师真容，小人当真是三生有幸！”
莫寻真被这老者忽然的恭敬搅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并非高进本人，被人用另一个人的名字称呼终归还是有些别扭的。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继续靠着这个身份混入这场拍卖当中。
莫寻真眼珠一转，试着酝酿了一下情绪，随即压低声音向老者道：“莫要声张。”
老者一愣，顿时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神情。
大师这是不想引人注目啊。
不愧是大师，为人做事就是低调！
“那不知我这画，足够换取这入场的资格了么？”
“当然当然！您里边请！”
因为莫寻真的示意，老者硬生生地止住了想要亲自送莫寻真入场的冲动，但仍是殷切地招呼着伙计道：“快，带大师去前排贵宾席！”
莫寻真眼角一跳，却是没有拒绝。
送上门的好处，顺手接着就是了。
他心中思量着，随即朝独孤仙儿招呼了一声：“仙儿，我们走吧。”
“……”
独孤仙儿白他一眼，却是依旧乖乖跟了上去。
那名伙计引着两人入了一处带着桌椅茶水的独室包间中，接着便指着桌上的一只铃铛朝莫寻真哈腰说道：“大人，您有事的话，可以直接摇那铃铛呼唤小人便可。若需要叫价，可以直接敲打桌上的小钟，说出您要加的价目即可。”
见莫寻真点头，那伙计便哈着腰向后退去，轻轻带上了包间的小门。
“那么……”
莫寻真简单地打量了这包间内部的摆设，随即便透过窗口向包间外看去。
视野很好，能够很清晰地观察到拍卖场中的所有情况。
“接下来，只要能够直接把林小姐拍下带回去，此事也就算了结了。”
莫寻真低声嘀咕着，手不自觉地伸向了腰间。
那里是林奇提前准备好塞进他衣服里的一大叠银票，具体数量是多少他没有数过，但凭着他伸手摸去那叠厚厚的手感，莫寻真就知道绝对不少。
不过……
莫寻真的眼睛，不自觉地在那拍卖场上来回逡巡。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心头那对不详的预警，似乎又开始慢慢升腾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