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告别二重奏
菲茨杰拉特离开很久了。
虽然能够感觉到体内的生命力渐渐恢复，但是离充沛还有一段时间。
“是死者吗？不是吗……”耳边传来的声音，充满着熟悉的气息。
丝诺尔的身影渐渐的浮现。
“你还活着啊？”几乎是同时，我们开口说了相同的话。
丝诺尔把头扭向一边。
“兄长……是你杀的吧。”
沉默。
“我……我知道啊。我和别的寄宿者，似乎不大一样……怎么说呢，我，我记得自己的死亡啊。”
“抱歉。”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简短地说。
“不，你没有必要道歉的。”丝诺尔的头仰起了一个悲伤的角度，和多漠颜色相近的金色长发垂了下来，蓝色的眼眸，凝望着深深地黑暗。
“我记得哥哥的死亡，然而哥哥他却并不记得。”
“所以才不惜一切，掩盖真相的吗……”
“我啊，我只希望和兄长，和兄长在一起啊。”丝诺尔忽然哭了起来，她伸开五指捂着脸，泪水从指间渗下，“我和兄长他，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在只能和母亲生活的岁月里，多漠他对我，就如同对幼鸟的呵护一般周至。就算是受人欺负的时候，哥哥他总是连自己的安危都不去考虑，一改平日我见到的温柔的性格，去和伤害我的人打架……其实哥哥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是不能剧烈运动的啊……”
和我看到的一样呢。当时我的刀刺入了丝诺尔的胸膛，她的记忆也确实传达给我了。
“几年前，尽管所有人拼命隐瞒，我还是发现了母亲大衣里的病危通知单。我疯了一般的跑向医院，见到了昏迷许久偶然苏醒的哥哥。他和我拉钩，对我承诺说他会活下来的。然而那天晚上的手术却失败了，再次见到哥哥的时候，他已经被盖上了厚厚的白色被单，运向充满着死亡的太平间了啊……”
我轻轻地拍了拍丝诺尔的肩膀，想传达给她一些安慰吧。
“……那天晚上，我找到了医院的刀，溜进了太平间里，刺入了自己的心脏。我见到了哥哥，他就在我的身旁。我不想死，也不想要哥哥死……我心中不停的想着。朦胧间，似乎又什么东西钻到了我的体内，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活着……哥哥没有任何的记忆，我却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死亡。”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的丝诺尔忽然扑到我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喂喂——”我有点手无足措，丝诺尔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怀里，眼泪瞬间浸湿了我的衣服，胸膛上感觉到了泪水的凉意。
“我杀了医院所有参加那次手术的医生……然后和兄长逃离了……”丝诺尔几乎泣不成声，“在逃离中我见到过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都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但是我不一样，我记得，记得自己杀人的事。所以我不断逃跑，但是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引起周围人的死亡。所幸还有兄长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满足了。但是晚上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杀人，到了白天就会目睹死者家属的悲伤……我很自私吧。为了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随意的剥夺别人之间的羁绊……”
“也许吧。”我垂下手，低声的安慰她，“可是谁不想和自己可以信赖的人在一起呢。”
“除了在寄宿还活着的时候发现宿主的人以及别的宿主，谁都不会记得宿主复活以后的一切。完全不存在的人被完全忘记，我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丝诺尔的哭声低了一些，变成了啜泣。
和赎罪者又何尝不同呢？
没有人记得自己的存在，背负着无可计算的罪孽。
活着，只为了洗清手上的鲜血。
而鲜血和罪孽，却越来越多。
如同希腊神话中，冥府对罪人的惩处。每天要背着巨石爬到山顶，石块却在快到山顶的时候总会突然长了腿一样滑下，而不得不用无休止的下山重新背负石块爬行西绪福斯；白天被老鹰啄食肝脏，晚上在长出肝脏而不得不一直承受着啄食之痛的普罗米修斯；身体已死化作石块而仍然表情痛苦泪水长流的尼俄柏。
神的惩罚和罪人的救赎永远也没有尽头。
死亡，是唯一的解脱。
然而，那便是逃避和懦弱。
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带不来任何获得。
我轻轻摸了摸丝诺尔的头，“怎么会呢。我啊，见证了你们的存在。拼命地守护的努力，确确实实的传达给我了啊。就算记忆淡去，也会留下属于你们的东西。”
传达给亡灵最后的安慰。
如同对死者施以的谎言。
“谢谢你——”丝诺尔笨拙的擦去脸上的泪滴，撑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然后，丝诺尔的身体如同风化腐朽的枯木，被风轻轻一吹，散成无数斑斓的碎屑。
菲茨杰拉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家伙，早就不存在了。真是可悲的人，恐怕是在袭击你的时候，将本体的一部分意识留在了你的体内吧。然而那种东西，很快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救赎已经，完成了。”
丝诺尔最后的笑容，不就是见证吗？
黑袍的少年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一般。
“真是搞不懂你们人类啊。生命力已经还给你了，外面还有神的使徒在帮忙，应该很快你就会醒来的了。”
“万分感谢。”我低声说道。
“哪里，交易罢了。”黑袍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吾名为菲茨杰拉特，四级恶魔。从此，作为汝的剑。危难时呼唤我的名字，使用我的力量吧，同恶魔契约的——罪人啊！”
黑色散去了。
睁开困倦的双眼，金色碎发的女孩子映入眼帘，白色的研究服勾勒出娇小的身材。
塞拉维亚发动了能力啊。
“醒了啊。”塞拉维亚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疲惫，“任务完成的还不错，提出表扬。记得你是接的绑定任务吧，要完成好下一个任务才能获得奖励啊。”
“活下来已经是神的赐福了。”我笑着说。
“那么，下一个任务是——追女孩子。”塞拉维亚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可能是幻觉吧，“任务等级为——‘S’。”
病房里瞬间回荡着我的吐槽声：“为毛刚才拼上性命的任务等级才是A，追个女孩子就是S啊！这种事情交给牛郎去干不是更容易吗！而且领取绑定任务的时候介绍为调查那个少女科学怪人啊，为毛变成追女孩子了啊！”
塞拉维亚转过头去，无视了我的吐槽声：“不满的话，可以放弃任务嘛，不过你上次执行的任务，就作废了——”
让人无话可说。
“我做，我去执行就是了啊。”
垂头丧气。
那么，新的任务，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