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或许死掉之后就能从这种痛苦当中解放——这样的借口无法安慰我的恐惧！我畏惧死亡，害怕自己会毫无意义地死去！
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我去做！不能死在这里！
“啊！”
剧痛让我瞬间软了下来，错位的脊椎似乎压迫到了神经，只要稍稍一用力，带来的痛楚就会传达至整个下半身，或许这还不足以击退我的意志，但却能让我无奈地休克，抬起了十公分左右的身体又将倒在黄土之上。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旋律，那是我的手机铃声。恐怕是如月打过来的吧？可我没法爬到十数米外去接电话，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手机继续响着。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直到铃声不再重复的时候，剩下的只有一阵空虚感。
她会发现我出事了吗？以她的能耐来讲很有这个可能。可是我能坚持到她来救我吗？
意识愈见模糊，右眼皮也变得相当沉重，至于左眼皮？要增开那只肿得像鸡蛋一样的左眼实在太困难了。要是把双眼都闭上了，恐怕就要迎来永久的沉睡了吧……
肩膀被碰了一下，是好的那一只，但还是很痛。不管是谁，能请你不要动我吗？
可对方非但没有住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摇晃我的身体。无论如何也要叫醒我吗？没看到我很困吗？还有，这股熟悉的感觉究竟是——
啊，我想起来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直到两个星期以前，不管我愿不愿意，她都会准时地在早上六点钟将我唤醒。
“早上好，妮露莎。”
我冲着她笑了笑，可她却还是那副样子，除了眼皮有在眨动之外脸上就没有任何的变化。难道我现在的样子还不够可笑——或是可悲？
不是这样的。
就算拥有能够感受喜怒哀乐的“心”，情感也不会那么容易活跃在脸上。人类中不也有这样的家伙吗？
视野变得狭窄导致能看到的东西变得很少，可我却在这个时候看懂了她的“心”。
又让她担心了啊……
我摊上了一个性格乖僻的女仆，妮露莎同样也摊上了一个麻烦不断的主人，一直不得不扶持对方的我们，相性到底是好是坏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还依稀记得昨日按我们最后是弄得不欢而散的吧？
“如月小姐让妮露莎来回收主人的。”
是如月吗？也对啊，我光想着她行动不便，却没想到她能让妮露莎来做代行者……莫非是这遍布全身的疼痛影响了我的思考？
“我的，手机……”
“不要动。”她轻轻按住我的胸口，“妮露莎来给主人做简易包扎。”
她很干脆地将自己的围裙撕烂，用布条代替绷带，包裹在我那些因被石头划破而皮肉外翻的血淋淋的伤口上。在这之后，她听从我的指点，帮我取回了放在河岸上的物品。
“……这群小偷。”
钱包里的现金以及我的手枪和军刀都被盗走了，恐怕已经变成了解放者的资金和武器装备了吧？说他们是小偷一点也不冤枉。妮露莎交还到我手上的只有我的夹克、手机、空空如也的钱包，以及先前藏在草丛里以备后患的一把手枪。
不管如何，先向如月道谢吧。
“这——”翻开手机的来电记录之后，我顿时傻了眼。
如月的来电，只有一次，剩下的都是——
“咲夜？”
她居然给我打了四次的电话……啊，对了！留言信箱！
我的右手不断地颤抖，手机差点因为手滑而掉落到河中。
——你在哪里？
这是第一条信息，接下来的两条都是在催促我回复，可接下来，最后一条信息的内容却是——
——躲起来。
躲起来？让我躲起来吗？
我试着把电话往回打，想问清楚咲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电话的那头陷入了无人接听的状态。
如果不是出现了紧急情况，很难想象咲夜会如此急着找我。可是，让我躲起来又是为什么？我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面解放者已经动手了吗？就在我像死尸一样躺着的时候，到底错过了多少事情？
“啊！”妮露莎动了一下我的左手，疼痛再一次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
“……救护车马上就到，请主人再坚持一会。”
救护车？救护车要来了吗？很快我就会被固定在担架上，听着吵闹的警笛声，被运往满是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的医院……就算我现在是这副惨状，以我的恢复力一个月之后又会变得活蹦乱跳的吧？
原来我，我得救了啊。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得救？
不该是这样子的！
互相推挤的上下齿让牙龈蹦出了献血，铁锈一样的味道充斥了我整个口腔。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得救？！宇佐美还在解放者手上呢，而咲夜也消息不明，我又怎么能……
“主人，请不要动——”
“妮露莎，你能检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可以……”她的眼珠子在我身上打量了一遍，扫描就完成了，“胸肌与左手三头肌有撕裂现象，腹肌与右腿大腿肌肉拉伤；左手肘关节及肩关节脱臼，3号、7号、12号肋骨骨折，腰椎4-1以及鼻软骨错位，额骨颧骨与指骨等多处地方发生骨裂；多处瘀伤与外伤，其中左侧腹部的出血尤为严重——”
“够了，不用继续罗列了……”妮露莎像是念经一样说出来的话我有一大半都没有听懂，于是我直接打断了她，“你应该会推拿吧？”
同型号的梅露莎拥有这个能力，按道理她也应该会。果然，她朝我点了点头。
“断掉的骨头是没有办法了……你帮我把错位的地方给推回去吧。”
“……诶？”
她会感到讶异也是很正常的，但我并没有疯。
“对你来说，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吧？”
“没，那么简单……”
这我也知道。将手肘和鼻软骨拜托给她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是腰椎却牵扯到很多的神经，一个不慎我很可能就会变得和如月一样，下半生都只能依靠轮椅度日了。
但是，如果不将错位的腰椎复位的话，我就无法站起来……
“拜托你了。”
我不得不冒这个险。
“这样太危险了……什么药物和医疗器械都没有，这样——”
“这是命令。”
“呜……”
对不起，妮露莎。我现在根本就不是你的主人，可我还是装作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对你下达了这种强人所难的命令。
……
光是让她扶正我的鼻梁就害我流了一大把鼻涕眼泪，帮我翻身的时候更是直接让我昏死过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深刻意识到麻醉和止痛等药品对于治疗有多么的重要。休克、痛醒、然后再晕倒过去……如果不是嘴巴里一直咬着夹克的衣袖，恐怕我早就开口求饶了。
“扶我起来……”
在妮露莎的搀扶之下，我终于能站起来了，可是——
“真是难看啊……”
东倒西歪的站姿就像是扯线人偶一样，以及肿得像橄榄球似的左手，不管哪一样都和“帅气”一词完全沾不上边。
可是，我还能战斗。
检查了一下枪的状况之后，我就朝岸上的机车走去——好在他们没有钥匙，要是连机车都被偷走我就麻烦了。可恶！为什么走起路来会那么痛苦！
买跨出一步都要绷紧全身才能完成，只要我稍稍放松，就会跌倒在地。
“要去……哪里……”
妮露莎挡在了我的面前。拜托请你让开吧……我现在连一步的原路也不想绕。
“星川小姐……不是让主人你躲起来吗？”
她听到了刚才的留言信息？
“主人你，不听星川小姐的话了？”
我想，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和咲夜是搭档，并不是上下属关系。也就是说，我有保留自己做选择的权利。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当然我没想到自己会输得那么惨——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因为咲夜一句“躲起来”就心安理得地从这一切中躲开。
我还有承诺——还有义务必须要去履行！
咲夜，相信我吧。
宇佐美，等着我吧。
“我不会在这里，驻足不前的。”
这句话，不止是对妮露莎，更是对我自己说的。
“又要……把妮露莎扔下吗？”
“诶？”我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苦笑道，“笨蛋，就算有那样子的选项，我也绝对不会选的。”
“妮露莎是我的，不止不会扔下你，也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我作势挥了一拳，但我立刻后悔得皱起眉头——左手差点因为刚才这一挥再度脱臼。糟糕糟糕，以现在的身体状况真不该装腔作势。
“……”
妮露莎把头按得更低了，以至于我只能看到她半张脸。她收起挡住我的手臂，紧握着双手放在胸前。这算是理解我了吗？
“谢谢你，多亏你我才得救了。”
现在，我必须要去救宇佐美。
“主人……”就在我将要越过妮露莎的时候，她小声地问道，“除夕的约定，还有效吗？”
除夕？啊，对了。我答应她除夕要和她一起去参拜，让她穿上漂亮的和服的啊。
“当然有效了，我——”
嗯？慢着，我现在说出这种话不要紧吗？
不，应该不要紧吧。
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但却无法像在游戏中一样利用“保存”和“读取”的方式进行时间溯回……没错，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就是属于我的“现实”，所以——
“回来之后，一定会履行约定的。”
死亡FLAG什么的，见鬼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