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站台上登上列车的依旧只有寥寥几人。我霸占了一色和八夜走后留下的空位，三个旅行箱并排排放就像是围栏一样，为我营造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信君，一定要和九音她们战斗吗？”
“诶？”
看来我刚才的喃喃自语被坐在旁边的宇佐美听到了。
宇佐美她非常讨厌暴力，这一点我早就清楚了。
“她们明明不是什么坏人，为什么非要和她们战斗不可？”
“但这也不能成为让他们免受讨伐的理由……”
我们所在的虚拟世界和它所模仿的现实世界一样，并不需要像国际象棋那样拥有明确的黑白双方才能形成棋局（斗争）。
就算黑与白真的是不可调谐的存在。然而，黑与白只不过是少数派，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引发最多争端的，应该是像我这样，既不是白（善）也不是黑（恶）灰色利己主义者。
我们并不是白（善），也不是黑（恶），决定我们能否相溶或互斥的，只有双方想要得到的利益。
这本来就不是善与恶之争。
Exception Declaration与解放者，只是基于利益关系，所以才站在了对方的对立面。而作为战局中的一个小棋子，我无法扭转这样的局面。
就算是坐在我对面的金发超A级美少女星川 咲夜，也不见得能把局势引导到一个完全正确的方向吧？
或许，只有突破这个牢笼般的虚拟世界，这些矛盾才会迎刃而解吧？
“呜啊！”
“诶，怎么——”
列车毫无征兆地紧急制动，导致车厢内产生一股地震般的剧烈晃动，并发出摩擦铁轨的剧烈声响。数个站在的乘客被放倒在地，就连宇佐美也因惯性一头撞在了我的胸口上，而我则顺势抱住了她的双肩。
“对、对不起！”
“没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回答“谢谢”会很突兀，我还真想感谢一下这意外的亲密接触呢。
女孩子的肩膀，真是柔软呢……
“真是的！这是在搞什么啊！”
“没事吧，小雪？”
“……差点就被甩出轮椅了。”
对面的四个女生似乎没什么事，萤娜和惠娜已经很精神地大骂起来了。
没过多久，列车就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既没有提及意外的原因，也没有道歉声明，列车上的广播就这么一直沉静着，然后——
新干线列车飞速穿过了本应停靠的站台。
“喂喂喂喂喂！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吧？”
“古手川，你在做什么呢？”
听到如月略带焦虑的呼喊，我才把自己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只见咲夜的身边已经出现了由蓝白色雷光构成的领域，而榊姐妹两人也都站了起来，神色严峻地环顾着四方。
啊，对了。
难怪我刚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明都已经出现事故了，可对此有反应的却只有我们几个。
能缔造出这种异常的家伙，其本身绝对也是异常。
“列车的控制系统被入侵了。”如月的电子轮椅投影出的数个窗口在她的眼前不断交错着，“三道防火墙全部被穿过，却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真是了不得的家伙……”
我开启了Burst
Mode，走到了咲夜的旁边。
“是调整者吗？还是……”
解放者那三人的脸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不会是他们，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能耐。
“敌人究竟在哪里？我说你这个情报组倒是赶紧把他们找出来啊！？”
“闭嘴！”如月罕见地冲着榊姐妹大喊，“我现在正想办法夺回控制中心，我开发的新型病毒正在入侵防火墙……如果你们能抢在我前面把对方的本体干掉的话，那就请快一点！”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赶紧集中精神去寻找ERROR波动的起源。
而然……
“反应……好微弱，该不会是错觉吧？”
“信君……”
“啊，没事的，很快就会解决。”
我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安慰起同样不知所措的宇佐美。
可恶……
如果要和敌人正面交锋的话，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干掉对手，可现如今的状况却让我无能为力。
要是对方通过操纵列车使其失事的话，我该怎样逃离这场灾难？咲夜的话应该不用我操心，可是宇佐美、如月、萤娜和惠娜，还有这整车的乘客又该怎么办？
“……”咲夜一语不发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并把自己的右手抬起，张开手掌，垂直指向自己的前方。
咚！
虽然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不过她一定是使用了ERROR能力。ERROR的波动就像是扔进湖面的石子一样，引起了一阵波澜。
“你这是在？”
“发射电磁波。”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动了动樱色的嘴唇，“知道雷达的工作原理吗？”
这我当然知道。雷达就是通过把电磁波能量发射至某个方向，处在此方向上的物体反射碰到的电磁波，然后由天线接收此反射波，对其进行处理，提取有关该物体的某些信息的装置吧？可不管咲夜的头脑再怎么优秀，也不可能完全处理电磁波反馈回来的全部信息吧？这辆列车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型的物体了。
“你是笨蛋吗？”咲夜终于因不满而睁开了杏眼，“我用能力发射出来的电磁波肯定会带有ERROR的波动，只要找到会对其产生反应的目标就行了吧？”
还有这种办法么？！
为了不打扰咲夜集中精神，我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
沉寂的每一秒都显得特别漫长，只有风噪和列车前进的声音在提醒我们时间还在正常的流动。
“嗯？”咲夜突然皱了皱漂亮的眉毛，是发现目标了吗？
“啊——信廉！”
不用她提醒，我已经感受到那股突然在我头顶上炸开的ERROR波动。
一根有我手臂粗的漆黑物体贯穿了列车的车顶，钉在了我一秒钟前所站的位置！
“哈哈！终于出来了吗？”
榊姐妹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做好了迎击的准备，迅速凝聚的橙色光球已经出现在了她们的身边。
“笨蛋！控制一下威力啊！”
“去吧！”
她们把如月的话当中耳边风，姐妹中的一员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光球便化作骇人的光束，将列车的车顶掀开，瞬间形成一个直径两米多的大洞。
“啊啊，果然变成这样了啊……”
车厢外的寒风透过这个大洞吹进车内，虽然女生们及时按住了自己的裙子，不过却没能让自己的头发幸免于难，精心梳理的发型一瞬间就被弄得乱糟糟的，而这似乎也让她们胸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干掉了吗？！”
“我想大概没有……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再让榊姐妹放肆下去的话，恐怕会让列车的失事提早到来。
不过，我也得感谢她们在天花板上开出一个可供人窜出去的大洞。我往上奋力一跳，来到了车顶上方。
“咕……”
刺骨的寒风像是想把人的皮肤都刮下来一样，强劲得足以让人停止呼吸，睁开眼睛都显得相当之勉强。
“嗯？”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个不知为何的黑色圆点，而且这个圆点正从一个芝麻大小迅速变大——不对！是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我的眉心刺来！
反应速度弥补了思考上的迟钝，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袭击，不过却差点因为动作太大而从车顶滑下。
“跌下车而摔死，这种难看的死法还是免了吧……”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之后，我转向眼前的对手，“果然，是调整者啊。”
青年型的调整者用无机质的表情面对着我，说出那句早就听腻的台词。
“发现ERROR
CODE，立即对其进行调整。”
他的右手前臂由机械组成，上面附着一根比他身高还长的长条形漆黑色铁块，从前端那尖锐的设计来看，那应该是一根巨大的铁钉。
“电磁式打桩机么……”
他就是用这玩意贯穿列车的车顶的么？如果刚才被它击中脑门的话，我毫无疑问会当场毙命。
“麻烦了呢……”
我并不是被对方的能力吓到了。事实上，被我干掉的调整者中不乏比他强的，只是，对于没带任何武器在手的我来说，要消灭对方只能依赖自己的近身格斗术，可我之前并没有考虑过要在时速超过一百公里的新干线列车上立足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时代剧中的忍者或许能在这种环境下如履平地，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想要在这种地方发挥全力，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点不利因素还不算致命。
我把重心压低，小心翼翼地确认调整者的动作。忽略掉威力的话，那个电磁式打桩机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就算行动变得迟缓，只要看准了便可以用很小的动作进行回避那种对点式的攻击。
呲——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耀眼的火花，打桩机击出了那根巨大的钢钉。如果我的反应再慢上那么零点一秒，我的右肩就该没有了吧？
很多事情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不是吗？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直到今时今日我还是无法克服自己对于死亡的恐惧，不过我倒是习惯了顶着精神的重压继续战斗。所以就算第二发仍旧擦边而过，我也不会让内心的恐惧体现在动作之上。
看准了打桩机击空后的空隙，我用自己的身体冲倒了青年型调整者。
却没能把他从车顶上撞下去。
“可恶——呜啊啊啊！”
跌倒在车顶那光滑的表面上的身体任由惯性摆布，这给我一种在自家的浴缸里跌倒的感觉，当然现在的情况要危及得多！
“糟糟糟糟糟糟糟！”
我像是溺水一样拼命挥舞自己的四肢，却还是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停止滑行。
半个身体已经滑落到车外了！掉下车还好说，要是被碾在车底下就肯定活不了了吧？！
在最后的关头，我机智地抓住了用打桩机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车顶的调整者的脚腕。
除了外形之外，调整者的关节构造也和人类有相似之处，理论上来说关节技对他们也适用。所以，我在将身体重新拉回车顶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蛮力将他的脚腕拧断。
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了无用功。
对方可是拥有再生能力的调整者，区区小伤对他们来说不足挂齿……现在的我并没有完全破坏他们的手段。
调整者的打桩机已经从车顶上拔了出来。
“啧……”
轻轻啧了啧嘴之后，我抢在调整者之前作出了行动——我没有选择逃出打桩机的攻击范围之外，反而主动欺近，用双手环在对方的脖子上，然后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利用自身的重量将调整者拉倒！
“咲夜！”
在一声大喊之后，我用双脚抵在调整者的胸前，尽全力将其踹飞。
在半空中滑翔着的调整者那木讷的表情带给人一种他正感到惊讶的错觉。就在他的身体飞过榊姐妹在车顶开出的大洞之时，一道包裹着蓝白色光芒的镭射从下方喷出，将其整个吞没。
刚才还让我有些束手无策的家伙，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
“没事吧！”
给了调整者致命一击的咲夜拖着若干道闪电从洞口穿出，飘向瘫坐在地上的我。
“没有武器在手你就不要逞强了！”
因为风声很吵耳，咲夜必须要放声大喊才能让我听见她的声音，我想我那无奈的苦笑应该没有传入她的耳中吧？
啊啊，辛苦了一遭之后，才其实我做的事情和榊姐妹并没有什么区别……仅仅是没有帮倒忙而已。
“问题已经解决了吧？”
“还有一个调整者没有干掉，那个才是控制着这台列车的罪魁祸首。”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能依稀的辨认出一个站在列车车头上的人影。
“那就交给你了？”
“呜呣。”咲夜点了点头，“你赶紧爬下去吧，想吹风的话在下面也能吹得到。”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她便顺着列车的车身往前飞去，像尾巴一样拖着的几道闪电，在洁白的车顶上留下了焦黑的痕迹。
“信君！”一回到车厢内，宇佐美便第一时间冲到了我的面前，“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现在立刻就——”
“放心吧，我没事。”
“……真的吗？”
“嗯。”为了使她放心，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宇佐美那泛红的脸颊上居然还有两道泪痕。真是的，要是这么害怕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跟过来啊。
“没事的，不用担心——诶？”
我的手竟自然而然地抚摸起宇佐美的脑袋。我知道自己的潜意识只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放在平时我肯定不敢做出这么失礼的行为。
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呃！
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变得越来越有问题之后，我赶紧拉开了和宇佐美之间的距离。
幸好没人注意到我这略显诡异的举动。
“唔唔！”
虽然没有人向我问责，我还是清了清嗓子，转换一下心情。
“状况怎么样了？”
“总算是抢回了列车的控制权，不过也算不上有多乐观。”如月的视线再各个窗口上来回移动，“如果放松警惕，对方只要一瞬间就能重夺优势。公主大人那边怎样了？以她的实力应该能瞬间解决掉对手才是。”
“她已经在路上了。”
“哦，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管她们喜不喜欢咲夜，都无法否认她的实力，就算是自大的榊姐妹此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咲夜和如月大放异彩。
接下来就等咲夜的好消息吧。
“嗯？那是什么？”
我才刚刚坐下，又被眼前的怪异情景给拉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车窗的外面？不对，那模糊的影子应该是由镜面反射而成，可在影子的对面却没有与之相对的实物……
“啊！”
那是躲在镜子“里面”的调整者！
在我恍然大悟的时候，女性型调整者已经将头伸了出来。
“如月！”
“诶？！”
注意到调整者要偷袭的目标是我方的情报员之后，我迅速冲了过去。
从调整者背后伸出来的电缆轻而易举地将巨大的轮椅拍飞。如果不是我及时地将如月从轮椅上抱起的话，她肯定会被打成重伤。
“你们别出手！”
将如月放在地上之后，我大声制止住可能会把车厢也一并破坏掉的榊姐妹。
“混账！”肩胛骨发出了令人讨厌的声音，那是因为我硬生生接住了向我突进的女性型调整者。我用怪力将其掷向列车的墙壁，然后在她反弹回来的时候抬起了脚，狠狠地踹在了她的肚子上——
原本应该撞碎列车的玻璃飞出车外的调整者却突然掉进了镜中的世界，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逃走了吗？呜啊！”
我刚想走上去确认，一道蓝白色火花便将窗户全部击碎。
从破碎的窗户中飞进来并优雅地降落之后，金发的公主便向我们道歉道。
“对不起，我让她逃掉了。”
“啊，我也没能干掉她……这个调整者，好像特别机灵啊。”
“比起这个，你快点把我扶起来！”
如月罕见地恼羞成怒起来，而我则直接成为了她的迁怒对象，非但没有被感谢，反而被狠狠地骂了一通。
“呜呣，先不要解除ERROR能力，我们在下一个站下车。”
“诶？为什么？”
回答宇佐美的是重新做回到轮椅上的如月。
“这里都变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不赶紧逃跑的话，我们说不定也会牵连其中。”
“事实上，列车破坏也有我们的责任吧？”
“哦？那你是打算一个人留下来宣称对此事负责吗，古手川前辈？”
“……下个站我们就下车。”
果然我还是没有勇气去承担这么沉重的罪孽啊。
“接下来，我们是打车去东京吗？”
“事到如今也没其他办法了。”
“要打两辆车才能装得下我们几个呢。”
在已经恢复平稳行驶的新干线列车上，咲夜和如月讨论起接下来的对策。错过了提问时机的我只好将自己的问题暂时咽回肚子里去。
……什么都还没做的我们，为什么会突然被两个调整者同时盯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