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托姆的昼夜与陆地不同，傍晚与白昼分配平均。
在旅馆内，还未吃完午饭，外面的天似乎就已经黑了。
几名形似海狗的生物忙碌起来，在店内点起了灯。
这里的灯并不是以火焰照明，而是一种珊瑚……当珊瑚口被堵住就会散发光芒，因为这种特性，海之国度近乎所有的种族都会备一些“珊瑚盆栽”。
海狗们只是将石棒捅入了珊瑚口，珊瑚就散发出了光芒。
店里被淡蓝、淡橙两种色调点亮，如此绚丽的灯光让伊兰美亚陶醉。
她当然喜欢漂亮的事物，甚至萌生出了在这里采购一些回国的想法。
“陆地上有的东西，这个城市都可以模仿出来……模仿规划、模仿技术、模仿概念……”德莫娜如此说着，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食欲，从刚开始就一直没怎么吃东西。
她只吃了几片水母切片。
食物是无毒的，对方仿佛泛着光的青色的青色眼眸中看不出任何的顾忌。
“你和青岩兵团的关系似乎并不好，但你却能使唤他们？”晓千对这个有着“不祥之名”的白发海妖有着相当兴趣。
“没人会喜欢魔鬼，而魔鬼可以威慑弱者与上位者。”
对方只是意味深长的简略回答。
根据无意中听到的诺莱的对话，德莫娜似乎是犯下了某种大罪，即使出狱也仍旧被监视。
她很强，因此青岩兵团的人也不敢过度逼迫她。
“那……你的妹妹呢？”
晓千将话题带到了那个名为诺莱的海妖门卫。
二者明明是姐妹，但姓氏却不同，相似但是种类却有所区别。
诺莱属于半海马型的海妖，而戴莫娜看上去趋近人形。
“纵使源点相同，不同的分歧依旧能让所有人走上不同的结果。”德莫娜并没有直接回答，但回答的内容也让晓千大致理解了意思。
显然，这名白发海妖的说话风格非常深奥。
她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德莫娜并没有回答关于她与她妹妹的关系，不过结合之前的表现……她平等的疏远所有人。
“所以，他们不敢过多干涉你，但你还是答应了来监视我们的要求？”
“对善意者而言是监护，对异心者而言是监管。”德莫娜如此说着，她似乎已经吃饱了——尽管总共才吃了7片水母。
德莫娜接着回答了问题：“我只是『超出了控制范围』又独立立场，所犯的罪孽只是规则层面。”
德莫娜表示，自己犯下的罪并不小，但在另一个角度却并不算罪孽。
只是剿灭了一些本就不该出现的存在，被对方当做把柄了，这种事是必然性事件。
“海牙派吗？”
听言，德莫娜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像是晃过神：“你也很清楚目前的局势。”
当时一支海牙派队伍打算潜入亚特托姆内部，并且屡次劝阻无效，若随意杀害，会让海牙派抓住把柄……以此为借口发动攻势都不奇怪。
就在进退两难的余地，德莫娜却出手了……她本就不是青岩兵团的人，毫不犹豫的剿灭了那支队伍。
于是乎，德莫娜就自己背起了这一系列的责任，当时场面还算宏大，她被押送至审判庭，夹在海牙派和碧蓝派之间。
瑞尔赞团长其实什么都知道，因此他也尽力了，碧蓝派考虑到了德莫娜的实力和所作所为，尽管她没归顺青岩兵团，碧蓝派也尽力保下了她的性命，并给了海牙派大量赔偿。
德莫娜的擅自行动让碧蓝派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资源，并差点与海牙派结下梁子，被囚禁处刑已经是最轻的处罚。
达鲁不懂这种政治事件，他只感觉有点震撼，而伊兰美亚已经吓麻了。
做到这个份上了，所受到的处理竟然只是囚禁？
不过……某种意义上，这个白发海妖似乎还算是『背负起一切责任』的英雄？
“碧蓝派与海牙派的协议中，我的性命不受到任何保障。”
看着伊兰美亚浮想联翩的神色，白发海妖只是面无表情的道出了这个处境。
！！！
也就是说，海牙派为了报复，暗杀德莫娜，碧蓝派也不会追究，就算待在亚特托姆不会被明目张胆的针对，但总会有刺客来索命。
伊兰美亚试着代入——打了个寒颤，当年苍狼帝国被库特支配时，她也不至于有如此性命之忧。
“然而，瑞尔赞还是尽可能保住你，所谓的监视考察，其实也是为了威慑住那些随时行动的刺客？”晓千嗅到了潜藏的规则，杀害德莫娜不追究，但……擅闯亚特托姆还杀人却触犯法规。
理论上他们不管德莫娜死活，实际上，只要德莫娜还待在亚特托姆里，就算是相对安全的。
有趣，倒霉的处境中又非常幸运，然而倒霉也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让我们与海牙派的眼中钉同行……青岩兵团果然没有完全信任我们吗？”伊兰美亚根据德莫娜的处境，理清了情况。
“信任，永远是建立在利益与安危的前提上，没有利益的信任只是美名，本质为「盲目」。”
德莫娜似是告诫，伊兰美亚顿了顿，她自然知道这种道理，无条件的信任虽然美好，但确实从考量上有所不妥。
但，这么定义果然有些令人不适——也许只是对方说的太过冰冷了。
“你说的没错，但没有这种「盲目」，那么世上最后一丝纯洁都将不复存在。”晓千的话似是替伊兰美亚反驳了这个观点。
“……”
德莫娜沉默不语，她只是神色平静的望着晓千：“你很了解事实，也没有否认它的残酷。”
从始至终，德莫娜一直都没表现出任何的情感。
她的声音中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光是听着她话语的气息，就能感受到背后隐藏的沧桑。
她……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过去吧——莉加看着那白发，心中如此感慨着。
在闲聊中结束了这顿午饭，在分别前，德莫娜示意晓千留下。
晓千很识趣的让其他人先走，但也没忘记用神识探知留个心眼。
就像德莫娜说的，信任建立在利益与安危之上，瞧……德莫娜体内的元素力也都处于一个时刻运转的状态。
“你是为了和平而开创交际路线，并且也做好了迎接动乱的觉悟？”
之前也交谈了不少话，晓千大概可以感受到，这位白发海妖小姐虽然是个“怀疑论者”，但似乎也对和平有一种隐蔽的渴望。
明明一副毫不相干、甚至有所讽刺的态度，却又这么在乎……
“想要主动和平一切，利益的筹码是做不到的。”白发海妖眨了眨眼，只是摇了摇头。
“纷争的受益者永远是魔鬼，魔鬼喜欢主导纷争。”她寓意深重的说着：“想要结束纷争，就需要讨伐所有的魔鬼，但生物的劣性终究会将纷争重心从魔鬼身上转移。”
“要留下一个魔鬼，留下那个……将所有魔鬼都解决的魔鬼，使所有纷争指向单个存在。”
对方所说的，似乎是自己对于和平的观念，戴莫娜认为，和平只会在『共同的敌人』这种立场上。
“我也不认为世界可以和平，因为生物的存活总会造成消耗和占据。”
晓千只是淡淡一笑：“我只是希望我在乎的那些人能够享受和平的一生，并不是什么宏大理由。”然而，戴莫娜的眼中似乎有一丝满意：“那就是最宏大的理由。”
“遥不可及、只能是空想的理由，再怎么宏伟也依旧是虚假的妄想。”她只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随即转身离去。
晓千不知道她这是打算去哪，不过这似乎也与晓千不相干。
艾尔德莫娜•布萝姆，一个有着纯白头发的人形海妖。
她很了解人类，也很像人类，对于陆地的语言也是意外的熟练。
她曾经，绝对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陆地生活，并且是人类的社会。
晓千的兴趣不是无端的，她认为德莫娜这种个体，会是陆地与海洋交涉的关键——她既不是陆地立场，也不是海洋立场，但她既是海洋民族，又曾是陆地社会的一员。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会知道『德莫娜』
她根据自己的特殊身份，有着自己的理解、理念，并站在了一个特殊的立场。
结合她所说的话……也许，她所谓的那个『将所有魔鬼解决，然后承受所有纷争的魔鬼』就是她自己，就像她所做的……
成为海牙派的眼中钉，并且还成为了碧蓝派的罪人，在敌视与矛盾中活着……以此来维护着支离破碎的和平。
那还确实是个疯狂的『恶魔』。
能让这种不曾透露情感、处事作风如此邪性的人做到这种程度，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她只是爱着自己的妹妹。”不知何时，克塔亚尔已经站在了晓千身后。
克塔亚尔今天一整天都很沉默，这还是晓千自从上了潜艇第一次听见他说话。
“她和你有些相似，都是以自己的方式为重视之人创造和平。”
克塔亚尔似是慨叹：“你是光正的帝王，而她是承担罪孽的恶魔，相同的出发点却因分叉走向了不同的道路。”这是德莫娜当时对于自己和妹妹的问题给出的回答。
现在看来，那还成了句双关语吗？
还真像是镜面，有种巧妙的相似与相反，也难怪克塔亚尔能有所感触。
——海妖是感性的生物，她们不像人鱼，人鱼的浪漫是倾向理性、知性的，海妖的情感极为丰富。
海妖的情感强烈，哪怕是种族血脉都无法轻易斩断，这也导致不少海妖会在感情道路上走向不稳定的极端。
海妖没有人鱼那么强的魔法天赋，也没有鱼人的强大体魄，他们最出众的优点正是真诚强烈的情感，那将促使海妖有着更强的执念与行动欲望，并时刻鉴定立场。
艾尔德莫娜•布萝姆，看上去是毫无情感的怀疑论者，但作为海妖对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因为理性而割舍情感。
她只是理性的选择了贯彻「爱」而已。
晓千与克塔亚尔并肩而行，该跟上莉加她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