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长夜
夜星云怎么也想不通，那天晚上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面对林宇唐突的辞职，夜星云的第一反应是很难接受，所以向林宇发了信息询问缘由。
而林宇仅仅只是回了和辞职信上一样的原因——“大学那边有个项目急需我在场”。
在这之后，夜星云给她发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生活还得继续，工作也还未完成。
夜星云默默在心底这样说服自己。于是他迅速转变心态，将全身心都投入了工作之中。
然而三个月后的某天临近下班时，夜星云突然接到了林宇的电话。
“——是星云吗？对不起，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我被人跟踪了——”
电话里的林宇慌慌张张，甚至直接称呼他“星云”了，就像刚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等等，先慢慢说——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从美国飞回来，刚出了海关现在在等行李。”
“好，我现在立即出发去机场，见了面再说！”
结果夜星云刚打算起身，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是老吴，他的手上拿着一叠报告。
“——BOSS啊，这次有个BUG反复出现了很多次，但又都不明不白地自己消失了。”
夜星云在匆匆忙忙抓起背包的同时，焦急地让他直入正题。
“什么BUG？快点说！我有急事出门——”
“就是上次报告给你的那个毫无缘由出现在游戏里的企鹅图案。最开始我以为是组里的人无聊放进去的，但后来排查发现并不是。最近就像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非常非常的谜，甚至可以说是灵异事件了。”
“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
夜星云说完就冲出了公司，接着开车一路狂飙，最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机场。
“——星云！！”
正在机场到大厅出口寻觅林宇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顺着声音望去，他看见了提着行李箱的林宇。她还是如他记忆中那么可爱，但脸上却多了分疲惫和畏惧。
在帮她把行李箱放上车后，夜星云就带着林宇驶出了机场。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直接开去你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面对这样的回答，夜星云着实吓了一跳，同时也让他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慢慢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报警？”
“不不，这些都不重要，先说结论——”
坐在副驾的林宇深吸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我们的宇宙是虚拟的。”
“什么！？——”
夜星云震惊到差点开车撞上了高速路护栏。
“——并且太阳系外没有任何实体，仙女星系也一样，甚至离我们太阳系最近的恒星半人马座比邻星都是假的。”
本来夜星云的第一反应是林宇在开玩笑，或者她其实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比如妄想症。
但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又联想起了三个月前那晚看流星雨时两人的谈话，夜星云最终决定了先相信她。
“不不……我现在感到很混乱。你说我们的宇宙是虚拟的我还可以理解，但比邻星……太阳系外都是假的没有实体？抱歉能从头开始和我解释一下吗？”
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林宇点了点头，在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开始了解释。
“你还记得那晚我们谈过的那个话题吗？”
“嗯，当然记得了。”
“那晚的谈话再加上你的游戏，给了我灵光一闪……那晚回去之后我就像发了疯一样，关于虚拟宇宙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并决定要马上验证这个想法。”
“于是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突然辞职回去的？”
夜星云为她那惊人的行动力感到佩服。
“嗯……因此给你造成了困扰真的很抱歉……”
“这个先不说，你后来是怎么验证的？”
“一开始我想了很多方案……最开始的思路是挑选一个高能事件发生的时刻，然后想想怎么实验和分析。因为如果我们的宇宙是被某种计算机模拟出来的话，足够高能的事件应该会占用大量计算资源，从而导致‘游戏’的‘延迟’或‘掉帧’。而我只要直接测量或从过去的数据中翻找出‘延迟’或‘掉帧’的记录就行了。”
“那什么事情是足够高能的？超新星爆发？伽马射线暴？”
林宇轻轻摇了摇头。
“太难了，这是不可控的天体事件，而人类也不会有超新星爆发的精确时间的数据。我当时想的是LHC运行的高能对撞实验可以用到，而且我也有朋友在CERN工作，运行对撞的时间信息并不难到手。难点在于如何测量我预想中的‘异常’了。”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我最初的计划是确定了高能事件发生的时间点后，测量一些微观世界的粒子运动时间是否有发生改变，但随即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为什么?”
“因为如果整个宇宙真的因为高能事件而产生‘掉帧’或‘延迟’，那么在宇宙内部的人是肯定不会感受到也无法测量到的呀。”
“嗯……确实，如果假说成立的话，这个宇宙哪怕被关机重启了我们也不会察觉到。”
“所以最后我换位思考……如果人类出不了太阳系的话，那模拟整个宇宙还有必要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于是我马上换了个思路，对太阳系外的天体进行直接观测——结果发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那是……什么？”
夜星云咽了口口水。
“首先我拿到了LHC运行高能碰撞的几个准确时间，然后又拜托了一个在射电望远镜站工作的学长，以及另一个在光学天文望远镜站工作的朋友拿到了那几个时间点的观测数据。具体的分析法很复杂，涉及到编程还有射电天文学以及各种交叉比对我就不说了，总之结果就是——在那个时间点的太阳系以外的星体数据全部都有极其微小但却真实存在的波动。”
“有没有可能是背景杂讯没排除干净？”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对比成功了剩下几组资料为止。”
此刻的夜星云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抖，并且十分想抽烟冷静一下，虽然他实际上并不抽烟。
“所以……通俗一点讲的话，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些星体因为运算资源的被占用，所以分辨率都在那一瞬间降低了？”
“对！然后我把发现说给了几个同事，大家都以为我疯了……于是我开始写论文，等论文完成后我就开始投专业与非专业的期刊杂志，但无一例外地全部都被退了稿，而且大多都是投过去的第二天就收到了退稿信。如果单单是这样就算了，就连我发到网上后也竟然无一列外地被删除了……接下来最令我崩溃的是，我在商场购物时偶然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可是……为什么？难道你想说，因为你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所以某个神秘的力量在对你进行干预，想要封你的口？”
“是的，这就是我想说的。而且异常的还不只有这些……你记不记得有天老吴提到过游戏程序里出现了只企鹅？”
听到这里，本来还对她的话抱持怀疑态度的夜星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你的电子设备上出现了那个图案？”
“等一下，你的电子设备上也见到那个图案了？”
至此，夜星云彻底相信了林宇的话。
“对！在我的手表上，在游戏的程序里都见过！”
“我是在自己的论文文档里见过，还有我的手机上！”
夜星云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难道……有什么力量正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对我们进行警告？”
“很有可能，不过我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想不通为什么是企鹅。”
夜星云点了点头，深表理解。
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林宇忽然警觉了起来。
“话说……你觉不觉得后面那两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夜星云看向后视镜，发现了两辆随处可见且车型颜色都不一样的汽车。
“嗯？应该是错觉吧。”
“不，常年对比各种天文观测数据和照片资料的我记忆力可是很好的！”
“那么……就让我来甩掉他们吧！”
“小心——！”
还没等夜星云开始加速，车后方其中一辆SUV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加速，并从右侧一路摩擦超越了夜星云，将车右侧的后视镜都撞碎了。
“喂喂，这他妈怎么开车的！？”
夜星云浑身都在冒冷汗。
然而正当他想安慰林宇几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货车突然变道，并直直地撞向了两人。
——那一刻，夜星云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就是保护好林宇。所以在相撞前的一瞬间，夜星云用尽全力将方向盘猛打向了右侧，尽量让大货车直接撞向自己而不是林宇。
……
剧烈的撞击过后，安全气囊被启动，夜星云动弹不得。但是还没等他想别的，他们又遭遇了从后方而来的第二次碰撞。
……
不知过了多久，夜星云从昏迷中苏醒。
在惊讶地发现了自己手脚都还在的同时，夜星云急忙解开了自己以及毫无动静且浑身是血的林宇身上的安全带。
因为担心车有起火的风险，夜星云挣扎着从前挡风玻璃钻了出去，接着又拼命将副驾驶位的林宇拉了出来。
夜星云在把毫无反应的林宇拖到路边的同时，回头望向了身后的汽车残骸，这才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首先后面的车迫使他偏离路线到左边，接着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可能是同伙的货车。然而这次撞击由于夜星云的极限反应，只是撞到了驾驶位那侧的后部车体。但是接下来，后面的另一辆车上前补刀进行了第二次撞击，结果撞击的位置正好是林宇所在的副驾驶位。
怀着不好的预感将林宇放置在路边后，夜星云用颤抖的手摸向她的颈部检查脉搏。
“……”
沉默中，夜星云豆大的泪珠掉在了林宇惨白的脸上。
……夜星云无法相信，林宇已经离开了他。
此刻，夜星云只能抱着林宇的尸体泣不成声，沉浸在没能保护好自己所爱之人的无尽自责与悔恨之中。
就在这时，夜星云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车门打开的声音。回头看去，有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拎着背包走下了损毁的车，并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夜星云走来，看样子同样受了点伤。
“你……你们是谁！？”
面对夜星云愤怒的质问，黑衣人只是无言地从背包中掏出了一把手枪。
“人类的守夜人。”
随后，黑衣男缓缓将枪口指向了他。
“在最后一刻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为了全体人类。”
在得到这个答案的瞬间，夜星云的心底涌上了一股悲剧式英雄的强烈情绪——因为横竖都是死，他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或者至少要做出反抗才死得瞑目。
然而就在黑衣男人抬起手枪、夜星云准备冲上前去的一霎那，黑衣男手头的动作戛然而止。就仿佛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的黑衣男如同凝固在了空气中一样。
但是夜星云立即发现了——不仅是黑衣男，除了夜星云之外的所有事物都停止了运动，整个世界忽然寂静得令人背脊发凉。
就在夜星云诧异的同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唐突地出现在了电灯柱下，并以轻快的步伐向他走来。
那是一名穿着企鹅布偶套装的可爱女孩，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留着向内微卷的茶色波波头。
即便外表如此无害，可夜星云仍心存戒备。
“——你是谁！？”
面对夜星云的质问，穿着企鹅布偶套装的可爱女孩以愉悦的声音开了口。
“嗨嗨~你好呀，夜星云~我是这个宇宙的管理者。”
夜星云先是愣了片刻，接着立即反应了过来。
“果然……你就是出现在我们电子设备里的那只企鹅？”
“对哟~”
企鹅少女满脸愉快地承认了这点。
随后，她以神秘而诱惑的语气对夜星云问道。
“你……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